不会吧,你没有竹马吗
作者:是笙
时间:2023-02-14 01:09:27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校园 成长
梁径注视他的眼睛很红。
也许是刚才抹脸的动作太重, 也许是之前情绪的失控,或者是更久之前, 在他听到范宇那句话的时候, 他的双目就这样了。
被梁径这样凝视着, 时舒想做一个表情,可接下来好几秒,他也只是睁着眼睛很认真地和他对视, 嘴唇动了动,唇角几不可见地抿了下。
其实如果再明显一点, 这就是一个委屈到极点、马上就要张嘴大声哭出来的表情——平日里要多鲜活有多鲜活, 要多明亮有多明亮。
就像小时候跑丁雪和梁老爷子跟前告状时一样。
但这个时候, 时舒却怎么都做不好这个表情。
好像有什么狠狠刺在了他的脸上, 鲜血淋漓,每一次脸部情绪的表达都让他疼痛不堪。
最后,他望着梁径,木木的。
梁径看着他,嗓子口仿佛被什么堵住,心脏也被人狠狠攫住。
愤怒已经化为恨意,他很难从里面抽离出来。他看着时舒,低下头不断亲吻时舒额头、眼睛、鼻尖还有冰冰凉的嘴唇,声音哑得不像他自己:“不要怕......时舒,不要怕......”
他抵着他的额头,喘息声始终很重,如同困兽,理智在某一刻几乎要不计后果地挣断。
时舒知道他的感受,他搂在梁径身后的手拉了拉梁径衣服,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夜里气温低了许多,走在山里更觉得凉。
时间确实很晚了。
殿前广场空荡荡的。只有花灯展台后面站着几个工作人员。他们手里拿着什么,似乎在记录一天下来投票的数目。
剩下的花灯摆得稀稀落落,亮了半夜,此刻电量微弱,没精打采的,黑漆漆的夜里好像巡游的萤火虫。
梁径拉着时舒的手,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两侧配殿双门大敞,借着不知哪里来的黯淡光线,能看到殿内一尊尊高大静穆的神佛,他们的面目隐没在更深的暗处,不声不响。
时舒和梁径并肩走着,好长时间,耳边只剩下彼此的脚步声。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有一年暑假,时舒照例陪方安虞在道场学围棋。晚上的课业不是很重,但对有志学棋的小小少年来说,白天晚上没区别,都是需要刻苦练习的——显然,时舒并不十分“有志”。他吃饱饭从素斋馆晃回来,蹲在殿前捉台阶下的蚂蚱。等到天色完全暗下,蚂蚱都看不清,他就去殿里看方安虞打谱,然后到点催方安虞和他一起回去睡觉。
一天晚上,梁径过来找他,说他要去一阵国外。
穿着小道服的时舒抱着膝盖蹲在台阶上和站在下面的梁径说话。
“啊......这么久啊......”时舒低下头,小声:“你回来都开学了......”
虽然开学也是形影不离,但一起学习的形影不离和一起玩耍的形影不离对于时舒来说,有着本质区别。
梁径抬头看着他:“嗯。”
但是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丁雪那阵病情加重,梁坤想带她去国外试试。而梁径是必须在身边的,因为“以防万一”。
大人的打算小孩不是不能感觉到。有时候,小孩的感受还会更深。
梁径站在下面,过了会,拿出一个袋子:“最后一次给你带了。”
是肯德基全家桶。
时舒抬头往下望了望,看上去并没有前几次那么雀跃,他下巴搁在膝上点点头,手里捏着一只蚂蚱,把它松开后,更小声地说:“我不想你走那么久。我们还没一起去看鸭子呢......原曦说要生小鸭子了......”
梁径说:“要是情况好,我们会早点回来。”
时舒说:“肯定会好的。”
梁径垂下头看着地面,没吭声。他其实很害怕。对他来说,前方一切都是未知的,大人的打算、母亲的病情......他年纪太小,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过了会,时舒拍拍手站起来,一边走下去一边和梁径说:“我们去磕磕头吧。”
梁径:“啊?”
时舒拿下他手里的袋子,搁在石狮子脚下保管,拉着梁径往前走,很笃定的语气:“对啊!和佛祖磕磕头,肯定会保佑你妈妈的。”
他拉着梁径,一一走过配殿,里面的四大天王、八大金刚、十八罗汉、各路菩萨一路张望,都没见他俩进来磕头。
梁径其实有点疑惑,但想着时舒在这里也算“熟人”,应该知道和哪位能说得上话。所以他没发表意见,任由时舒牵着,走在通往正殿的长街上,内心虔诚。
最后,他们给正殿里最大一尊佛认认真真磕了三下头。
回去后,时舒没有拿那袋肯德基,他表情严肃,看着肯德基深思熟虑,半晌得出一个合理的禁忌。
他对梁径说:“接下来一个月都不要吃肉。”
梁径听他的话,很重地点了两下头。
那个时候年纪小,他们牵挂彼此,相信自己相信的,相信世间的一切有得到就有失去,他们愿意付出等价的代价。
——心无旁骛,神佛都让路。
现在他们长大了,走在显云寺的正中长街,依然相信有得到就有失去。
只是现实残忍,他们的十八岁被强制撕开一个口子,陌生的恶意从角落里伸出触角,冷酷至极地告诉他们代价就是如此。
陈师傅等在山下。
见梁径和时舒出现,笑着迎上前。
“老爷子说太晚了,骑车回去不安全......”陈师傅看着梁径。
梁径转头注视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发怔的时舒,想了想拜托陈师傅把他的自行车带回去。
陈师傅有些为难:“小梁,时间不早了。”
梁径笑了下:“没事,陈叔。”
车尾灯映出四屏山脚下茂盛的树丛灌木。盛夏虫鸣鼓噪不休。
车子渐远后,两个人并肩站着,近处山影连绵,再远,天地空阔。
梁径伸手握了握时舒冰凉的手腕,轻声和他说:“我载你回去,你抱着我好不好?”
时舒看着他,点点头。
太安静了。
只听得到车轮碾过地面的窸窣声响。
一圈又一圈。
时舒抱着梁径,靠在梁径背上,忽然感觉这就是一个很平常的时刻。
往前什么都没发生,往后也依然如此。
旷野里的月光是最亮的。
两个人的影子前前后后、忽长忽短落在地上,循环往复。
过了一会,时舒转过脸,把脸埋进梁径后背。
慢慢地,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就一点点从他的眼里淌出来,渗透梁径的衣服,渗透梁径的皮肤,浸入他的骨骼、他的内脏。
梁径脚下一顿。
接下来几分钟,他机械地踩着脚踏板,眼圈再次发红。
时舒哭得一声不响,但哭了很久。
至今他的脑子都没往回想一丝一毫,但是那些话带来的伤害他却摆脱不了。
他紧紧揪着梁径衣服,哭到嗓子口发出呜咽。
梁径垂下头很深地呼吸,慢慢停下来。
他的力气好像也被时舒的眼泪浸透了,四肢酸涩,再也动弹不了。
时舒坐在后座,梁径下车把哭得一塌糊涂的时舒拥进怀里,没有说什么。
很快,胸口再次被沾湿。
时舒伸手环住他,还是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梁径低头亲了亲时舒头发,稍稍退开些,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去摸他湿漉漉的脸颊。
“宝宝......”
他嗓音也哽咽,声音落在周遭的寂静里,带着些颤抖。
白日未散的炽热温度此刻四散在仲夏夜的风中,拂面柔和温润。
梁径捧起时舒哭得满是泪水的脸,他擦都来不及擦,望着他的眸子好像自动分泌泪水,眼眶永远包裹着一汪眼泪。
“哭出声来好不好?”
梁径轻声对他说话,他难受得要死:“你这样我要疯了。宝宝......”他顿了顿,一句话要花费很重的力气才能说出来,“宝宝,哭出声来好不好?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哭出来好不好?”
时舒望着他,哭得更凶:“梁径......”他说话都带着粘稠的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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