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但她心里很快又笼罩了新的阴霾,因为协会的伙计,将她们领到了广场离湖边最远的一个角落。
“这是广场最差的位置吧?”翠翠愤慨地质问道。
伙计轻蔑地瞄了她一眼:“一个去年刚开的新面馆,有位置就不错了,还想摆在广场中央不成?愿意干就干,不然回家去,自有其他面馆来替补。”
“你……”
“翠翠。”清溪拉住翠翠,摇摇头。
翠翠憋红了一张脸,才勉强把这口窝囊气咽下去。
伙计得意地走了。
孟进不知道罗家、江会长与徐家的恩怨,但他亲眼见过清溪被协会的孙秘书刁难,便低声猜测道:“肯定是那个孙秘书怀恨在心,故意用这种下贱手段报复咱们,小姐,刚刚我看见陈少了,要不咱们去请他帮忙换个地方?”
酒香也怕巷子深,孟进再次扫视一圈面馆分到的小旮旯,餐桌都快摆到旁边的马路上了,真是越看越糟心。
清溪很清楚,江会长才是孙秘书背后的人,也是负责协会俗务的掌权会长,如果她去找陈少,陈少、陈老爷子要么选择袖手旁观,要么就得为了她得罪江会长。便是熟人,清溪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更何况徐家、陈家只是浅交。
“就这里吧。”清溪笑着作了决定,一边收拾摊子一边鼓舞三个伙计:“都打起精神来,垂头丧气的,客人看了就败兴,更不愿意来咱们这儿吃了。”
孟进、小兰、翠翠彼此看了看,虽然还是不服气,但人在屋檐下,也只能认了。
大概也是怕事情做得太难看,一旦有人替徐庆堂追究起来给人留下把柄,徐庆堂的摊位虽然最偏僻,分到的地方却很宽敞,摊位后面摆了十张八成新的好餐桌、餐椅,碗筷等必需物件也齐全。孟进犹不放心,每把椅子都试过,确定结结实实的不会让顾客出现意外,才稍微顺气。
可惜因为位置偏僻,新来的客人都被前面的大小摊铺吸引,吃饱了就去赏景了,能一直走到徐庆堂这边的,寥寥无几。
“得想办法招揽生意。”清溪没有冲动到去找陈家帮忙,但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的顾客都分散去了别的摊铺,清溪非常不甘心。目光依次扫过孟进、翠翠,最后落到了小兰脸上,清溪低声交代道:“小兰,你去入场那边拉拉客。”
徐庆堂的伙计里面,小兰最会接人待物,伶牙俐齿又聪慧懂事。
“嗯,我去试试。”小兰肩负重任,小跑着朝入口跑去。
清溪一边招待少得可怜的客人,一边留意小兰那边的情况。
小兰很努力地吆喝,然而就算听见她声音的顾客有了一点兴趣,但从入口到徐庆堂摊位的路太长了,而沿途全是杭城赫赫有名的各色美食,因此这部分并不是非要吃面的顾客经过分流,最终抵达徐庆堂的还是不多。
“去叫小兰回来吧。”清溪苦涩地使唤孟进,既然收效甚微,何必辛苦小兰浪费唇舌?那么大声地吆喝,费嗓子。
小兰也不甘心,回来路上,快要经过山居客的摊位,她故意放慢脚步,眼巴巴地望着里面一身青衫的俊朗男人。
陈尧无意间看过来,认出了小兰,然后他下意识地往小兰身后看。
小兰抓住机会,笑着与陈尧打招呼。
“你们摊位在哪儿?”陈尧四处打量道。
小兰撇撇嘴,踮脚往徐庆堂的位置指了指。
陈尧望过去,隔着重重摊铺人海,根本看不到清溪,但这已经足以让他判断出,徐庆堂的摊位很不好。如果昨日知道此事,陈尧还有办法帮清溪换个位置,现在所有摊位都占满了,陈家再有面子,陈尧也做不出去赶人的事。
他爱莫能助。
小兰看出来了,没有再勉强陈尧,悻悻地拉着孟进走了。
“还是三爷好。”离山居客摊位远了,小兰忍不住嘀咕道。
顾明严有钱有貌,却花心风流,家里更有看不起小姐的老太太、大太太,故不是良配。陈尧少爷呢,同样有钱有貌,温润如玉君子如竹,几乎没有缺点,可惜陈尧性格里少了几分霸气,明知小姐受了委屈,依然选择旁观。
换成三爷有权插手协会的事,知道小姐此时的处境,三爷肯定会不顾一切帮小姐的。
这么想着,小兰决定回家了去徐老太太耳边吹吹风,也让徐老太太明白三爷的好。
“小姐,我没用。”见到清溪,小兰沮丧地说。
清溪柔声安慰她:“你已经尽力了,没关系,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小兰回望广场中央摩肩接踵的人群,就像站在岸边的猫面对一池肥鱼,苦无对策。
清溪也馋,比伙计们还馋。
该怎么办?
清溪垂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思索。
她的猫耳朵、虾仁鳝面、钱王四喜鼎味道不输其他美食,差的是位置,只要能将人流吸引过来,清溪有信心留住顾客。
如何吸引?
大声吆喝?人太多了,他们没有那么大的声音……
声音?
清溪眼睛一亮,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浮现而过,最终只剩最合适的那个。
“小兰!”清溪激动地去找小兰,再次派她去办差。
小兰二话不说,噌地就跑马路上去了。
半个小时后,小兰不辱使命,请了一个越剧小戏班子来撑场面。
清溪分到的地方足够大,餐桌凑得紧一些,就腾出了一方唱戏的空地。
偌大的广场,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戏班子的到来,但很快,就有人听到了熟悉的曲子,正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西厢记》。
“哪里在唱?”
“好像是东边,啊,我看到了,走,咱们快去瞧瞧!”
端午佳节,百姓们出门图的就是热闹,若能一边吃饭一边听戏,岂不妙哉?
越来越多的人朝徐庆堂的方向涌来,腔调婉转的越剧吸引了他们,而站着听自然不如坐着舒服。
“来晚虾仁鳝面!”
“爹,我想吃那个鼎……”
不光光徐庆堂的生意爆满,徐庆堂附近几家同样冷清的摊铺也沾了光,有实诚的老板特意过来向清溪表示感谢,并愿意分摊雇戏的费用。
清溪不缺钱,她要的是生意,是徐庆堂该有的口碑好评。
谢过同行们的好意,清溪撸起袖子,专心做面。
她全心全意,广场其他摊铺主人却都注意到了徐庆堂客人爆满的盛况。
陈尧很替清溪高兴,也欣赏清溪的机智。
江会长家的摊位就在山居客旁边,江会长也亲自来坐镇了,眼看清溪将惨淡的生意起死回生,江会长第一次真正担忧起来。徐家丫头才十六岁啊,才学厨半年多,若这么放纵下去,假以时日,别说罗家会败在徐家手中,他们这些杭州老字号,恐怕也要受到冲击。
倘若徐家丫头安分守己也就罢了,但江会长已经见识了清溪的野心,知道她绝不会止步于面馆。
饮食届的同行们各有所思,马路旁刚刚停下来的黑色别克中,顾怀修望着人群当中的清溪,听着记忆中熟悉的越剧曲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