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杨老慢悠悠地说了他的计划,清溪便如醍醐灌顶,脑海深处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
“师父……”她红着眼圈,激动地无法表达心中的敬佩与感激。
杨老摆摆手,笑:“师父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盐,出主意再不周全,岂不是白活了?”
清溪破涕为笑,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一句“师父真好”。
杨老意味深长地看了徒弟一眼,发完糖,又添了一把辣的:“三十天,学会百种南菜面。”
当天上午,杨老领着清溪去了面馆,师徒俩仔细敲定了新面馆的装饰风格,接下来铺子翻新交给工匠,清溪一心跟杨老学做菜。
天黑了,清溪、翠翠在杨家用的晚饭,饭后主仆俩领着富贵一起回家。晚饭是杨嫂做的,富贵分了几块儿肉,肚皮吃得圆滚滚,开开心心跟着能给它做美味狗粮的新主人回了新家。
在厨房待了半天,清溪筋疲力尽,简单跟母亲、妹妹们聊了几句,便托着疲惫的身躯回房洗澡。
“小姐,这是老太太送您的。”小兰抱着一个木匣子过来,献宝似的打开盖子。
清溪低头,看到一支印着外国女郎头像的漂亮玻璃瓶,还有两个粉彩瓷盒,雪白的瓷底,牡丹花的彩釉,一眼就赢得了年轻女孩的心。
“今天小姐出门不久,老太太就出去了,这些都是老太太特意给小姐买的。”小兰将匣子放在桌子上,分别给清溪介绍:“这个玻璃瓶是香水,法国进口的,老太太知道小姐喜欢玫瑰香,挑的玫瑰味儿,让您以后从厨房出来洗脸过后,每次都用一点。”
清溪拧开香水盖儿,轻轻闻了闻,好香。
剩下两个瓷盒,都是护手防皱的,一瓶白日用,一瓶睡觉前净手抹上,据说保养效果特别好。
清溪看着三样礼物,有些分不清祖母到底是单纯地心疼孙女操劳,还是更怕她手粗了影响与顾家的婚事。但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祖母骂过她,也在匪徒面前护过她,祖母有不好的地方,也有疼爱她们姐妹的时候,终归都是一家人,清溪不信她生意失败了,祖母会真的不管她,她自己也是,有钱没钱,都会为祖母养老。
洗澡水已经备好了,清溪却摸黑去后院找祖母道谢。
后院的灯黑了,徐老太太身边的春雨出来道:“老太太睡了,大小姐也早点休息吧。”
清溪看眼窗户,只好先回去。
清溪泡澡时,翠翠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小兰便叫她先去睡觉,她服侍小姐就好。
翠翠心思简单,困倦地走了。
清溪长长的睫毛动了动。顾家送来的四个下人,李叔夫妻、王妈她可以当成是顾世钦孝敬祖母的,轮不到她使唤,但顾世钦单独送了个小兰给她,这就是准儿媳的待遇了,清溪推辞不了,只好尽量不安排小兰做重活儿……
只是,她学厨,翠翠跟着学烧火、记账、端盘,回家再伺候她,也太辛苦了。
“小兰,现在翠翠跟我一起学面馆里的活计,将来生意赚钱了,我会多给她一份工钱,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也会给你加工钱。”睁开眼睛,清溪笑着问小兰。
小兰今日闲了一天,虽然轻松,但她特别羡慕翠翠,也想被小姐当自家丫鬟看待。一听清溪的话,小兰立即欢喜道:“我愿意帮忙,小姐明天也带我一起出去吧,不过工钱就不用给我加了,大爷提前预付了我十年的……”
清溪仰头,看着小兰道:“顾叔叔是顾叔叔,我是我,你收我的工钱,我才好使唤你做事。”
小兰一怔。
清溪澡泡的差不多了,撑着浴缸站了起来,水珠沿着凝脂般的娇嫩肌肤滚落,恍了小兰的神。
不跟着清溪,她这辈子都是大爷别院的一个普通丫鬟,跟着清溪,无论清溪最终成为顾家的少奶奶还是面馆掌柜,她的生活,都会比普通的丫鬟精彩。
“既然小姐给我工钱,那我明日去把大爷预付的工钱都退了。”扶住清溪,小兰自然而然地道。
清溪意外地看她。
小兰双眼清澈,从今以后,她就只是徐家大小姐的丫鬟。
第一天晨跑,没有任何长跑经验的清溪干劲儿十足,五点起来,换上短衫长裤,洗把脸就领着哈欠连天的小兰、翠翠出发了,富贵屁颠屁颠跟着,跑跑停停,出门玩似的。
南湖是杭城的瑰宝,市民们闲暇都喜欢来这边休闲,或是沿湖漫步,或是坐船游玩,周边的公共设施自然最为齐全。清溪三女过来时,湖边一圈路灯已经亮了,昏黄柔和的灯光均匀散布在黑暗中,亦是一道朦胧风景。
四周静悄悄的,清溪按照杨老的嘱咐先舒展舒展筋骨,准备工作做好了,这就缓缓跑了起来。
三个姑娘穿的都是薄底绣鞋,脚步轻,离得远都听不见声音。
“小姐,我跑不动了。”才跑一百米吧,翠翠捂着肚子,第一个叫苦。
清溪还没她体力好呢,早就开始喘了,没好意思吭声而已。她也想休息,但杨老说过,跑得再慢也得跑下来,尽量不要停。
“你们俩能跟就跟,跟不上走会儿也行。”清溪艰难地说,自己坚持往前。
翠翠看看小兰,继续撑着。
南湖中间有道长堤,将湖水分为两部分,跑一大圈有十好几公里,只跑东边的大半圈也有十公里左右。杨老还算怜惜徒弟,没让跑最大的圈。
十公里也够清溪受的,跑到长堤上,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景色优美?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哪有心情欣赏景色?唯一想看的就是远处的宝塔,跑到宝塔便意味着一圈只剩四分之一,然而对于刚刚跨上长堤北头的清溪来说,最南头的宝塔仿佛远在天边!
翠翠都快累哭了,断断续续地抱怨:“这样能练力气?我宁可去举石头。”
清溪没力气说话。
最叫主仆三个绝望的来了,长堤不是普通的堤,上面还分布着几座拱桥!
再次来到一座拱桥前,清溪捂着肚子往上望,就在她挣扎要不要放弃的时候,桥顶上方突然窜上来一头黑色大狗!两只耳朵又尖又长,黑漆漆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分不清是狗还是狼!
啊啊几声,三个平均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都吓叫了,扭头就往回跑。
富贵瞅瞅桥顶的巨犬,仰着小脖子嗷嗷吠了两声,然后也跑了,识时务狗为俊狗。
顾怀修不紧不慢地跑上桥,看见的就是清溪惊慌回望的小脸。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女孩一身白色裤衫儿,长发随意在脑顶绑了个丸子,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脖颈。湖风吹拂,她面颊红透,泛着莹润的汗光,薄薄一层刘海凌乱地贴在额前,看到他,女孩杏眼中的恐惧顿时被疑惑代替,人也僵在原地。
顾怀修扫眼女孩脚下的绣鞋,漠然从她身边经过,来福尽职尽责地陪着主人。
男人的跑步声稳重规律,清溪的视线忍不住追了过去,刚刚只顾惊讶这场偶遇,这一看,才注意到顾怀修穿的是一套运动装,黑色背心无袖,紧紧贴着男人脊背,随着男人身体的晃动,背心下的肌肉线条隐隐若现,宛如蓄势待发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