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被称为小叶的女员工平平静静地哎了声。
漆黑的深夜,清溪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她又梦见高远了,梦见在那间破旧的出租屋,高远脱了衣服扑过来,梦里没有顾怀修,只有高远一个人,虽然每次在高远真的碰到她前她都会从深深的绝望中惊醒,但醒前漫长的恐惧,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的。
晚上做恶梦,白天她也心绪不宁,一边忙碌一边留意外面的各种声音,怕高远突然出现。
这种情况持续了整整一周,清溪才慢慢放下了担心。
月底恰逢周末,上午打烊回来,清溪又在院子里碰到了要出发去韩家的母亲。
“娘。”清溪娇娇地唤道,独自经营饭馆的徐家大小姐,只有在母亲面前,才会撒撒娇。
林晚音被女儿眼底的青黑吓到了,担忧地扶住女儿肩膀,摸摸额头问:“清溪是不是病了?”
清溪摇头,她没事,就是这阵子没睡好,很累。
林晚音不信,扭头吩咐翠翠:“你马上去请大夫,不管大夫怎么说,今天不许小姐再出门了,面馆那边贴个告示,就说店家有事,歇业三天。”
翠翠偷偷看清溪,没等清溪拒绝,林晚音声音一冷,破天荒地严厉起来。
翠翠慌不迭地跑出门,去请大夫。
林晚音又将女儿拉到婆母面前,请婆母看着点,免得女儿偷跑出去做生意。
徐老太太看着还很委屈似的大孙女,难得与儿媳妇一条心了,瞪着清溪与儿媳妇说话:“你快去吧,家里有我,今儿个她敢出门半步,我打断她的腿。”老太太神色严肃极了,不知道的恐怕真要误会她多恨这个孙女呢。
林晚音与婆母关系僵硬,但她相信婆母对孙女们的关心,再三叮嘱清溪好好休息,这才出发。
黄包车车夫脚步轻快地将徐太太送到了韩家别墅前。
林晚音下车往里走,看见家主韩戎站在一辆崭新的粉色自行车前,侧脸认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男人脾气古怪,林晚音只看一眼便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可她的学生韩莹却兴奋地从大厅跑了出来,手里抓着一张报纸朝她大叫:“老师,清溪姐姐上报纸了!”
林晚音愣住了。
韩莹举起报纸给她看。
报纸上的字太小,林晚音又太激动,脑袋左晃右晃,硬是没找到。
不远的自行车旁,韩戎嘀咕了声“笨”。
而林晚音终于在韩莹手指的帮忙下看到了美食专栏,一行加粗的黑色大标题格外醒目:古有豆腐西施,今有面条美人。
短短的功夫,林晚音的脸色变了几遍,从惊喜到错愕,然后又迫不及待地看标题下的小字。
果然是介绍徐庆堂的,笔者称她的双胞胎儿子过生日要吃长寿面,一家四口便去御桥街下馆子,意外发现一家只卖三样面的新面馆,然后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进去了。笔者描述生动,两个儿子吃面前的不满、吃面后天真要求下次还来吃的憨态跃然纸上。
一篇文章到了收尾部分,笔者才专门夸赞了徐庆堂的面条,最后以俏皮的口吻提到面馆老板是个非常漂亮的美女,双胞胎兄弟俩特别喜欢,因为是美女姐姐做的面,兄弟俩连平时最不爱吃的香菜都肯吃了。
林晚音看了一遍,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老师,咱们快去告诉清溪姐姐吧,她肯定要高兴坏了!”韩莹开心地建议,早就想认识老师的三个女儿了。
这……
林晚音为难地看向韩戎,这么大的好消息,她的心已经飞回家里了,可,韩戎会答应吗?
“爹,今天下午再上课行吗?”韩莹大声撒娇,“我想去看清溪姐姐!”
韩戎拍拍自行车后座,皱眉道:“不练自行车了?”
韩莹回答地毫不犹豫:“等我回来再学!”
韩戎瞥眼女儿旁边的小妇人,不太情愿地点点头,叫司机开车送一趟。
第39章 039
林晚音带韩莹过来时,清溪刚看完大夫,说是心力交瘁,需放松心情注意休息,倒不用吃药。
徐老太太让翠翠送大夫出门。
清溪躺在床上,有点不敢看祖母。
徐老太太坐在旁边,默默地打量孙女。这阵子孙女起早贪黑,归来打声招呼就回房睡觉,她都没有仔细瞧过,现在才发现孙女脸蛋虽然还是白白嫩嫩的,却瘦了一圈,加上眼底的憔悴,活脱脱一个家道中落的可怜闺秀。
徐老太太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是她的孙女啊,她没了丈夫没了儿子,就剩孙女们是亲的了。老二去学堂读书,以后怕是要常在外头,老三还是个娃娃,只有大孙女最懂事,也最可怜,辛辛苦苦地要撑起徐家的祖业,还要赚钱养妹妹们。
孙女当初要开面馆,徐老太太一百万个反对,一来更希望孙女嫁进顾家做穿金戴银的少奶奶,二来也是觉得孙女只是一时冲动,根本没有那个心性与本事。可是呢,顾家的婚事黄了,孙女比她预料地能干,领着两个丫鬟,竟真把面馆开了起来,就像一颗养在花盘里的娇花,谁都觉得她离开花盆会死,可花硬是在地里扎了根。
徐老太太是不姓徐,但她的丈夫、儿子姓徐,她也是徐家的女人,经过这三个月,徐老太太在大孙女身上看到了振兴徐庆堂的希望。既然有希望,她为何还要反对?真成了大孙女的绊脚石,以后怎么去见那爷俩?
“清溪啊,酒楼只做中午、晚上的生意,那面馆也这样,往后别起早了,你还小,把身子拖垮了,往后谁接你爹的刀?”就祖孙俩在,徐老太太替孙女拉上被子,语重心长地劝道。
清溪想说话,嘴唇才动,就被徐老太太按住了,然后用一副她是因为疼爱孙女才做了一个违心决定的语气道:“不就是为了多赚钱吗?咱们不缺那点早饭钱,往后哪里需要花钱了,尽管跟祖母提,只要别动祖母的棺材本,其他的祖母都舍得。”
清溪眨眨眼睛,嬉皮笑脸地问了一个她早就好奇的问题:“祖母手里有多少钱?”
徐老太太嘴角抽了抽,别提钱,一提她就心肝肉疼。徐家几辈子积攒的家底都由她把着,有了银行后,儿子劝她存银行,徐老太太不放心,非要藏在家里。藏在家里,徐老太太也怕贼惦记,保险起见,将一箱黄金埋在她房间的地底下了,占总积蓄的五分之一吧。
来杭城给顾老太太过寿,徐老太太不方便带金子银子,除了一些随身首饰,她便把方便拿的大额纸票带在了身上,一是怕搁在家里出事,二也是防着到了顾家有出钱的地方,不想叫人看低,那次带的纸票加首饰,也有总积蓄的五分之一。
家中出变故,儿子横死,匪徒也卷走了徐家足足五分之三的家底,虽然剩下的五分之二足够她们祖孙四个几辈子吃穿不愁,可徐老太太还是心疼被抢走的大部分家财。
“不告诉你,免得你有恃无恐败家乱花。”徐老太太点了点孙女鼻尖儿。
清溪就道:“那我不要祖母的,还是赚早饭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