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清溪睫毛微颤,轻轻地“哦”。
“就是想看看你。”顾怀修又说。
清溪耳垂发烫,喝茶掩饰。
接下来,两人就不说话了,顾怀修素来沉默寡言,清溪是不好意思说,顾怀修俯身端茶碗,她就假装歪头观察船内布局,顾怀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清溪再端茶品用。安静的船蓬,只闻外面规律的划水声。
清溪却并不觉得无聊。
小瀛洲是南湖中的一座岛屿,与柳园隔水相望,游船很快靠岸,清溪跟在顾怀修身后往外走时,看看腕表,差一刻八点。
“小心脚下。”到了门前,顾怀修突然回头提醒她。
清溪顿时又记起自己的丢人事,咬咬唇,抢先出去了。
结果她一出来,入眼便是一片黑暗,黑漆漆的小瀛洲,只有湖中心有些光亮,月色下树影森森,乍一看很是吓人。清溪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座湖中孤岛,而身后的男人,她了解一些,但也说不上太熟悉……
“还有一刻钟,去亭子看。”顾怀修接过船夫递来的灯笼,然后转身,自然而然地握住清溪手。
哪有这样一声招呼不打就随便拉手的?
清溪当然要缩回来。
“路不平,不怕再摔了?”顾怀修平静地问,仿佛女孩说不怕,他就会松开。
“不怕。”清溪小声说,继续使劲儿。
“走吧。“顾怀修却没有松手,稍微用力,清溪就被他拽着走了。
清溪试了几次没用,也不挣扎了,乖乖地跟他走,灯笼摇摇晃晃,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清溪看着地上的影子,脑海里只剩一个想法,被他牵着的左手好暖,右手好凉。清溪里面的旗袍是短袖,大衣虽厚,却禁不住岛上风大湿寒,她右边小臂有点冷了。
顾怀修走在迎风侧,并不知道她的情况。
就在烟花开始燃放的前一分钟,两人跨进了湖北一座凉亭,亭子位于背风处,风吹不到,顾怀修放灯笼的时候,清溪走到北面的美人靠上,坐好了,借着月色看腕表。
“快开始了。”她兴奋地说,抬起头告诉前面的男人。
顾怀修看向她。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咻咻的爆破声,无数烟花争先恐后地飞起、绽放,五彩缤纷。
清溪看到了,但她分不清,此时此刻惊艳她的,究竟是空中的烟花,还是烟花下的男人。
她呆呆地望着顾怀修。
十六岁的女孩,孤零零坐在那儿,修长的大衣显得她越发娇小,柔美脸庞被烟花照亮,杏眼像月色下最清澈干净的两汪泉水,映照出夜空中的朵朵绚烂,那无法形容的美中,仿佛有他的身影。
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直到第一波烟花放完。
周边重新陷入黑暗,只剩一盏灯笼蒙蒙的光,清溪低下头,心跳越来越快了。
顾怀修在她身边坐下,见她低着脑袋绞手,顾怀修再次将她的左手拉了过来。
然而只是十来分钟没握,她手就凉了。
“冷?”顾怀修皱眉问。
清溪摇头,但顾怀修不信,松开她便开始解自己的外套。
清溪在船里就注意到他穿的不多,里面似乎就一件衬衫,她穿大衣都冷,他若只穿衬衫,还不冻坏了?
“不要,你自己穿。”她跳起来,背着手拒绝。
“我不怕冷。”顾怀修追上去,非要给她披上。
“我不要!”手臂被他抓住,外套已经披上来了,清溪生气地扭动躲闪,顾怀修就算勉强帮她穿上,下一刻清溪便扯下来,重新摔到他身上。
烟花又开始放了,看着她因为发怒愈发明亮的杏眼,顾怀修只好自己披上。
清溪收了气焰,坐到美人靠上,仰着头专心赏烟花。
顾怀修往她这边靠,清溪知道,但她以为男人又来抓她手了,抢先往胳膊上用力准备拒绝,至少不能让顾怀修觉得她很愿意被他摸手,可清溪正暗暗防备呢,不期然整个人都被他抬了起来,等清溪回神,她居然坐在了顾怀修腿上!
她恼羞成怒:“你……”
“这样你我都不冷。”顾怀修声音平和,双臂收紧,不容拒绝。
清溪连摸手都不习惯呢,又怎会乖乖给他这么亲密地抱着,遂一边叫着让他放开,一边气呼呼地扭了起来。烟花不知疲倦地燃放,亭中男女心思却都不在空中。顾怀修低头,看她小孙猴似的在他怀里徒劳挣扎,唇角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但没过多久,顾怀修便再次抿紧了唇。
“别动。”他冷声说。
清溪一怔,顾怀修什么时候都是冷的,但刚刚那两个字里的冷,不一样,像是生气了。
清溪便不敢动了,她无法否认,自己从来都是怕他的。
顾怀修将她往前挪挪,随后便陷入了沉默。
清溪偷偷仰头,就见男人俊脸微扬,在认真地看烟花,五官俊美,下巴线条冷硬,喉结……
看得入神,下巴突然被人捏住,动作轻柔地将她脑袋往外转:“看烟花。”
清溪脸如火烧,不知不觉地,忘了两人现在的姿势。
烟花会持续燃放一小时,但清溪要提前归家,八点半,顾怀修便带她回了船上。
还是面对面坐着,心情却与来时大不相同,清溪垂着眼帘,小手一下一下地摩挲茶碗。
这个小时,过得真快啊。
“你里面,穿的旗袍?”
他突然开口,清溪下意识摸了摸领子,茫然地点头。
“我看看。”顾怀修看着她水润的杏眼,低声说。
第46章 046
旗袍显身段,男人喜欢看美女穿旗袍,女人心里也知道,乐意打扮地漂漂亮亮再出门。可是,在一艘封闭旖旎的游船内,故意脱下外衣让男人欣赏自己,那绝不是一个刚刚坠入情网的闺秀小姐能做到的。
清溪非但没脱大衣,还把放在一旁的丝巾重新围了起来,用行动回答了顾怀修。
想看旗袍?脖子都不给你看。
脸红红的,清溪羞怒交加地瞪了他一眼。
顾怀修若无其事地看着她,平静眼眸如幽深的夜空。
清溪败下阵来,离开座位走到玻璃窗边,推开窗,再挑起外面罩着的帘子。
烟花咻咻地腾空绽放,绚丽过后夜幕下只剩一团团白烟,像即将结束的元宵烟花会,也像她这晚与顾怀修的见面。
清溪望着烟花,有点舍不得。
“过来。”
男人叫她,清溪偏头,看见顾怀修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礼盒坐在了沙发上。
“礼物。”顾怀修将粉色礼盒放在她那边,解释道。
清溪倒映着烟花、湖色的杏眼,起了一丝波澜。
她一边走过去,一边好奇地问他:“是什么?”
顾怀修扫眼礼盒,意思是让她自己拆看。
清溪坐好,白绸桌布上,巴掌大小的礼盒粉粉嫩嫩的,光是盒子她就很喜欢了。清溪取下盒盖,就见里面白色底座上,摆了一管金色的口红。清溪愣住了,以前祖母带她去洋行逛,她看见过口红,祖母要她试试,售货员帮清溪涂了一次,看到那血似的颜色,清溪马上就给擦掉了,说什么都不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