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海会长摸摸脑顶,瞅着清溪笑了:“这丫头真水灵,跟我们家老二挺配的,不如给我当儿媳妇吧,再给我生个漂漂亮亮的小孙女。”
陈老爷子抿了抿嘴角,刚要说话,右侧江会长探头过来,提醒海会长道:“听说这孩子要重振徐庆堂,连顾家大少爷的好婚事都退了,准备找个上门女婿,你舍得让儿子倒插门,孙子孙女们都姓徐?”
海会长一听,立即摇头道:“那可不行,我们老海家的种,不能跟别人姓。”
挑儿媳妇的心思被江会长打消,海会长自然对清溪失去了兴趣,专心看对面的大厨做菜了。
江会长再看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一手搭在藤椅扶手上,一手慢慢悠悠地摇着扇子,目视前方。
老爷子深藏不露,江会长重新坐正,视线扫过斜对面的清溪,以及孟进身前的摊子炊具,江会长皱了皱眉。
轮到清溪要上场了,江会长悄悄递了孙秘书一个眼色。
孙秘书便走到孟进身侧,拦住孟进道:“协会准备了锅灶,徐掌柜把食材带过去就行了。”
孟进早得了清溪嘱咐,闻言也不理会孙秘书,直接朝陈老爷子三人道:“诸位会长,我们昨日没听清楚规矩,以为要自备食材与炊具,既然大老远推过来了,不如就让我们掌柜用自带的吧?锅里老鸭已经炖上了,换锅挺麻烦的。”
“行行行,都一样,赶紧做吧。”在协会泡了一天,海会长有点不耐烦了,看眼腕表催促道。
江会长本来想反对的,现在也不好开口了,面上带着儒雅的笑,桌子下的手却攥了几下,怀疑地打量已经开始准备的年轻女孩。这丫头到底是太傻,真不懂规矩,还是太聪明,猜到他与罗家的关系,怕他在炊具上动手脚,因此自己带了家伙来?
不能吧,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不可能有那么深的城府。
左思右想,江会长最终还是将这次意外归于了清溪的傻上。
可清溪一点都不傻。
早在顾明严、顾世钦父子分析父亲可能死于同行之手时,清溪就把秀城罗家的放鹤楼、杜家的福满门当成了嫌疑犯,但她忘了罗家与杭城江家有亲,昨日孙秘书不惜得罪陈老爷子也要逐她出门,清溪一开始只理解成了孙秘书太看不起女子,经过顾怀修、陆铎的提醒,清溪便将罗家、江家联系起来了。
如果孙秘书真是江会长指使的,江会长肯定是为了罗家才阻扰她参选美食节,同时证明,罗家不想徐庆堂东山再起,罗家就是杀害父亲的真凶!果真如此,那便如顾怀修提醒她的那样,江家还会再次破坏她的选拔。
清溪自带厨具,就是为了避免中了江家的圈套,但她也想知道,罗家到底是不是幕后凶手,江家是不是罗家的帮凶!
早在前面一家酒楼大厨做菜的时候,清溪就在默默观察协会准备的灶台、调料了,然后发现,大厨做完菜离开后,协会的一个工作人员重新往即将见底的盐罐里加了盐。如果江会长真想阻扰她又不影响别家酒楼,那这罐盐,便是他唯一能利用的工具。
清溪的摊子摆在了协会灶台之前,清溪先专心的做了猫耳朵、虾仁鳝面,陈老爷子等人品尝面条时,清溪也尝了尝钱王四喜鼎的汤,然后装作汤味淡了的样子,清溪放下汤勺,往后转身时,很随意地从协会的盐罐中捏了一点盐。
江会长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再看面前的虾仁鳝面,他终于松了口气。平心而论,小丫头的两道面都是上品,他非要挑刺,只会招惹陈老爷子、海会长的怀疑,现在清溪用了动过手脚的盐,他便可以无所顾忌地给那道钱王四喜鼎打低分了。
然而就在江会长胜券在握的时候,他无意地又看了眼清溪,却见女孩抬起手都准备往汤锅里撒盐了,突然不知为何迟疑了一下,紧跟着,女孩竟然缩回手,似是将盐洒在了地上。
江会长目光转冷,莫非女孩察觉到盐有问题了?
“还是宁可淡点吧。”清溪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因为她的摊子与评审席很近,三位会长都听到了。
陈老爷子失笑。
海会长笑眯眯地逗清溪:“我口重,再加点盐!”
清溪小脸泛红,径直装盘了。
江会长用一种公道的语气对两位老友道:“盐的份量都把握不好,到底经验太少。”
陈老爷子没吭声,海会长已经拿起筷子,等着尝今日最后一道菜了。
清溪亲手为三老分了菜,走到江会长面前,清溪神色平静,对江会长的态度并无不同。
“呦,这汤真鲜!”江会长的筷子刚碰到老鸭肉,耳边就传来了海会长惊艳的夸赞。
杭城酒楼协会会长之一的夸赞,意义绝非玉溪、云溪的鼓励可比。
清溪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见海会长挺和善可亲的,清溪也开了一个小玩笑:“那,还用给您再加盐吗?”
海会长哈哈笑了起来,觉得这女孩真有趣。
“英雄出少年,丫头这道菜,尽得令尊真传啊。”陈老爷子也给了清溪很高的评价。
“谢谢伯父还记得家父。”清溪郑重地朝陈老爷子鞠了一躬。
就剩江会长没开口了,清溪重新站正,状似紧张地看了过去。
面对女孩忐忑的杏眼,以及海会长、陈老爷子含笑的注视,江会长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实话:“味道不错,丫头有前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非要把好的说成坏的,反而不利于罗家。
“谢谢。”清溪也朝江会长行了一礼。
评比结果要等所有人都参赛之后才会公布,菜都尝过了,清溪三人收拾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回到家,清溪表现地与平时一样,一家人用过晚饭,清溪才单独随徐老太太去了后院。
“如何?”昏黄的煤油灯下,徐老太太悄声问孙女。
清溪脸白如纸:“协会新添的盐里,掺了碱。”
“罗义诚那老匹夫!”徐老太太一掌拍在床上,几欲咬碎一口牙,眼里却泛了泪光,心疼自己枉死的儿。
清溪更憋不住,埋在祖母怀里抽噎起来,父亲死在杀人不眨眼的匪徒手里,冤,死在平时寒暄客套的熟人手中,更冤!
祖孙俩都哭,紧紧地抱成一团互相慰藉,不知过了多久,徐老太太最先冷静下来,擦干眼泪,望着柜子上的煤油灯,徐老太太浑浊的眼中,腾起一股强烈的恨。
“祖母,咱们报警吧?”哭够了,清溪恨声道。
徐老太太嘲讽地笑:“你有证据吗?顾怀修那么有本事,都没抓到老匹夫的尾巴,单凭一罐盐能证明什么?”
清溪咬唇,不甘心道:“难道就让他们逍遥法外?”
徐老太太嘴唇动了动,对上孙女湿漉漉的杏眼,那么干净清澈,徐老太太便把已经到了喉头的狠话憋下去了,摸摸孙女脑袋,叹息着道:“罗家害了你爹,白道上,咱们没有证据,若不想忍,只能走黑道,雇人去杀了那老匹夫,可祖母不想走黑道,不想沦为第二个老匹夫,那就只剩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