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送玫瑰，就是送花园也没用。
　　大家仍在边吃边聊，坐在蔺空山对面的燕温文，却忍不住看了一眼蔺助身边的商洛晔。
　　燕温文知道蔺空山是洛素的学生，而洛女士是业内的资深精英，她的名号可不仅仅在学术圈管用。
　　虽然三年前蔺空山是刚毕业，但洛素却不太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爱徒被坑受骗。
　　这其中的缘由，可能远比蔺助今天所说的更为复杂。
　　或许，蔺空山之前的确受外力所迫，有必须去协助秦骏的理由。
　　想着这些时，燕温文就见商洛晔全程眉目冷淡。
　　对刚刚大家热切的讨论，男人似乎全无波澜。
　　不知是他对此闲聊毫无兴趣。
　　还是早已知情甚深。
　　商洛晔一直没有波动，他已经和平时一样迅速地吃完了三明治，还神色淡漠地将包装纸理平，折了起来。
　　似乎当真没关心近在咫尺的闲聊。
　　但收回了视线的燕温文并没有看到。
　　听见那句“三年合同”时，商洛晔对折包装纸的动作却有一些微停顿。
　　三年。
　　不可避免地，这个有时限的合同会让听者推及自己。
　　商洛晔抬眸，看了一眼身侧的温煦青年。
　　人虽然就正坐在他身边，但商洛晔真正能拥有的时间，却远比三年更短。
　　蔺空山和Gold的合同只签了一年，到期后的续约权在蔺空山。一年期限内，工作室不能违约解雇他，但如果蔺空山自己不满意——
　　商洛晔看着自己手里的包装纸，面无表情地将折缝横线平直掐实。
　　薄软的纸张硬是被折得笔直锋利，锐如冷刃。
　　——如果蔺空山不满意。
　　那只要三个月，他就能完全无责地从这里彻底离开。
　　对于某处升腾起的浓烈危机感，被拉着聊天的蔺空山并未察觉。很快他也吃完了三明治，还起身出去接了一个电话。
　　等蔺空山回来时，大家的饭才吃到一半。
　　毕竟标准餐不像三明治能吃那么快。
　　倒是燕温文多看了起身给人让开位置的商洛晔一眼。
　　今天大佬也迅速用完了餐，但他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提前离开。
　　颇让人有些意外。
　　团队人多，虽然这已经是餐厅里最大的卡座，但大家坐得还是很近。
　　蔺空山坐回去时，已经有意收拢过双腿，不过他的腿侧还是稍稍挨靠上了商洛晔的。
　　蔺空山的另一侧坐的是白梦璇，出于礼貌，他自然不能再往女孩子那边挪动。
　　见上司也没有厌嫌反感到出声提醒，于是蔺空山就暂且挨着男人坐定了。
　　白梦璇见蔺助回来，顺口问了一句：“是Berbry的电话啊？”
　　蔺空山刚刚出去接的正是工作电话，他点了点头。
　　“上次去旗舰店实地参观后，我们给Berbry提交了方案的草稿，他们对初步的创意非常满意。”
　　白梦璇未觉意外：“大佬写的嘛，品牌方肯定满意。”
　　蔺空山也侧脸看向另一边，温和地朝老板笑了一下。
　　他笑时漂亮的下眼廓会微微弯起，鼓出的卧蚕弧度柔软得让人很想去伸手碰一碰。
　　被笑看的商洛晔手指动了动。
　　他挪开了视线，面无表情地抬手，把手里的三明治包装纸投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精准空投，帅气入桶。
　　身侧青年温湛的声音仍在继续，蔺空山已经转回头去，和白梦璇聊。
　　“刚刚Berbry的人说，他们会参加下个月底的申城时装周，现在正有意寻找能进行秀场即时拍摄的团队，问我们有没有兴趣。”
　　现场拍摄对团队的技术和临场反应能力要求更高，况且这还是专业的时尚秀场。
　　蔺空山在Gold的作品集里并未见过这类作品，因此便问了一句。
　　“我们之前接过类似的工作吗？”
　　因为白梦璇是平面组，理论上来讲对这个类别接触不多。蔺空山正想着要不要等下问问视频组或旁边上司，结果却听白梦璇道。
　　“怎么没接过？这可是我们专业对口，大佬之前就是做这……”
　　白梦璇开口说得笃定，然而说着说着，她却猛地卡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还悄悄地看了眼商洛晔。简直像失言一般，小心地在看大佬的反应。
　　蔺空山也看向了商洛晔，斟酌着问了一声：“洛老师？”
　　商洛晔冷俊的眉眼间并无被触怒的不悦，听人问了，他嗓音漠淡，却也直接给了答案。
　　“我之前做过秀场布展。”
　　这次惊讶的人成了蔺空山。
　　他楚秀昳丽的脸上头一次展露出如此明显的讶然。
　　“你会策展？”
　　商洛晔淡淡睄他一眼：“嗯。”
　　蔺空山的讶色分毫未减，他继续问：“是秀场里不同场次的展示调度吗？还是场内的置景……”
　　“是全部啦。”白梦璇在他身侧探头，小小声回答。
　　“大佬是做全场总设的，时装秀场的所有设计都包含在方案之内。”
　　商洛晔没有否认，他仍是一副漠淡神情，话也说得风轻云净。
　　“两年，承接过三十五场策展。”
　　却是让蔺空山微微张大了唇瓣，惊叹更甚。
　　蔺空山虽然算不得专业，但因为艺人助理的工作，他之前对时尚界相关也有些了解。
　　秀场的设计远不只是T台的模特排演那么简单，尤其是高奢品牌的大型秀展。
　　甚至有些时候室内空间都不够发挥，重大的时尚秀场会被搬到室外，在高楼广宇或无垠沙漠中精心演绎。
　　无论舞台设计、空间构造还是道具置景，秀场内的所有环节都是主题表达的一部分，都是创作的载体。
　　这也决定了秀场的总体设计师对每一处细节皆要进行精准的把控。
　　就单单只是时装秀的即时拍摄这一项，便很是专业复杂，对镜头切换和机位调度的要求极高，一般的摄制团队甚至没有能力承接。
　　所以刚刚他才需要问，Gold能不能接。
　　蔺空山完全没有想到，商洛晔不仅能完成这种高要求的拍摄，居然还做过时尚秀场的总体设计。
　　这已经不仅仅是摄影的技术，要完成时装秀场的总设计，人物、置景、灯光、音乐……都不能少。
　　策展人需要精通各个类别的艺术美学。
　　蔺空山早就知道上司的专业能力很强，创作极有灵气。而且商洛晔本人又极度自律，还拥有着足以令人信服的强势掌控力。
　　但饶是如此，蔺空山仍是被结结实实地惊触到了一回。
　　这位只有二十岁、极近年轻的上司，竟是如此超群拔萃、卓绝优异。
　　蔺空山迅速地意识到了最为关键的一点——
　　要知道，不比时尚秀场发展成熟的海外，早有许多专门的策展团队。国内在这方面还尚属空白，策展相关的人才极为紧缺。
　　就连普通的艺术展览，都要苦于没有专业的展厅设计者，无法将预想的效果全部呈现。
　　更不要说是要求最为完美苛刻的时装秀策展。
　　想到这里，蔺空山再看向上司的眼神已然变了。
　　他看人的目光情致盎然。
　　像在热情地看一棵长了腿、会走路的高大人型摇钱树。
　　蔺空山并没有过多掩饰自己的神采，以至连旁边的白梦璇几个人都轻易地看出——
　　之前无论是聊去前任老板还是收到热烈礼物，蔺助都全然没有情绪波动。
　　可现下，他却明显不同。
　　一直以来都很斯文淡雅的蔺助，此刻却明显神色欣悦，目光热忱。
　　原本戴着金丝眼镜的美人总有一种隐约不显的疏离漠淡，但此刻，视线专注的美丽青年却显出另一番瑰丽的绮艳。
　　而被青年这般注视的商洛晔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神情仍旧肃色冷峭。
　　恰在此时，午餐也吃得差不多，大家便准备离开餐厅。
　　众人纷纷起身，商洛晔也直身站起。
　　状若无意地，他探手贴过了一下自己紧实光裸的颈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