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驼为鉴辣椒为证
直到那年刚刚入夏之时,他对温翌新做了一个不可描述的梦。
醒来后对着不太像话的床单,他明白了原委,也坦然接受了事实。
诶,原来我喜欢他。
那时候还没什么书籍和影视作品普及同性恋概念,或者说有是有,甚至世界名著里也没少讲,但是这些乡巴佬小孩儿都没接触过。所以有些人,就算对同性做了奇怪的梦,甚至产生了性冲动,一时间也不会往“我喜欢同性”这个角度想,只会觉得自己产生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并且对此很烦躁,因为归根结底他们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恐同即深柜”也是在这个的情况下产生的。
然而解铭一下子就想到了,并且也顺理成章接受了。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比同龄人更博闻强识,而是因为他身边有个现身例子——他小叔叔就是同性恋,几年前被催婚催的不行,终于坦白性向,最后断绝所有亲人关系,跟一个好了很多年的男人私奔了。
联系自己之前一些暧昧的、道不明的情绪,解铭马上就想通了,但想通后的心烦意乱还是逃不掉的。解铭起初悲戚戚地想“我永远都得不到温翌新的”,后来又开始担忧“我爸妈不会接受的,我怕不是有一天也要断绝所有亲人关系”,想着想着最终上升到了人生的意义“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人的价值又是什么”。
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情窦一开,实在要命。
解铭一方面觉得自己不该招惹温翌新,一方面又哪里忍得住。打篮球的时候从后背抱住他,打牌的时候跟他胳膊贴着胳膊,上课讲话还得实实在在表演“交头接耳”,把嘴巴往他耳朵上贴。
这些事儿虽然之前解铭也做,但当时就是好哥俩之间的正常肢体接触,跟现在的心理完全不一样。他现在每次碰到温翌新想的可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黄色废料。内心暗爽,跟偷情似的,虽然这情是他单方面偷的,爽也是他单方面爽的。
解铭毕竟也才这个年纪,又是个人生到目前为止一帆风顺的“别人家的孩子”。所以他虽然知道同性恋之路坎坷,但是并不会把那些苦难切实地往自己身上联想,这种暗恋的酸酸甜甜单纯地充实了他的生活,给他带来了快乐。
又有女生给温翌新送情书了,解铭就酸。温翌新上课突然给他传个小纸条,解铭就甜。
解大爷没心没肺,不想着以后,只想着现在。
时间对于这些没心没肺的野孩子而言总是溜得很快,寒来暑往又是一年,初二第二学期的期末阶段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炎炎夏日的午后,一个教室四把吊扇根本荫蔽不了五十多个人。再加上初二一班刚刚上完体育课,这一节数学课教室里的汗臭味实在酸爽无比,窗户全开都拯救不了。数学老师老方上了十分钟,终于忍无可忍地把教室门也开了。
最后两排的味道尤其难忍,一扇不到电扇,二吹不到风,因此久久不散。不过这些男生就是发臭的源头,自己臭自己,不值得可怜。
解铭刚打完球热得满头大汗,根本无心听课。他恨恨地盯着几米开外的电扇,开始给自己催眠“我扇得到风风扇得到我”。
同样是刚刚打完球的温翌新淡定得很,恐怕是后两排看起来最清凉的男生了。他竖起耳朵听清了同桌念的经,哭笑不得道:“你还不如念‘心静自然凉’。”
解铭被热得脑子都宕机了,迷瞪瞪地望着温翌新道:“心静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不科学啊,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热!”
“是啊,我觉得还好。”
“那你就不嫌臭啊,我闻着这味儿屁股都坐不住!”
“呃……也还好?可能我鼻子不灵光,反正我们俩都没啥汗味,远的我就闻不到了。”
“卧槽,江子祥真是臭得一批,隔两排老子都闻得到!”
“……嗯,好吧,你这么一说我也闻到了。”
“是吧是吧!”
“所以你别想着这味儿了,你看我刚刚不想我就闻不到。”
“我看我得转移一下注意力!”解铭说着就把脑袋往温翌新脖子那块凑,使劲儿吸了一口道,“还是咱翌新哥哥好闻!洗衣粉味儿的!唔……是不是那个……白猫!”
解铭的鼻息轻轻撩过温翌新的皮肤,他身子一僵,忽然就红了脸,伸手把解铭湿淋淋的脑袋推开了。
解铭本就是故意的,不过他不觉得温翌新能看出什么,所以这贼做的心一点儿也不虚,理不直气也壮道:“干啥呢,还害羞了!”
温翌新干巴巴地说:“刚刚数学老师瞪过来了。”
“哦哦,好吧,真险啊!”解铭嘴上说着真险,心里想的却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情好刺激。
两人都被这出搞得心不在焉,然而在老师的淫威之下还是开始假装认真听课。
半节课后,温翌新忽然开口:“白猫好像是洗洁精吧,洗碗的。”
解铭:“……”
温翌新:“你是不是想说雕牌,我记得这个是洗衣粉。”
解铭刚刚确实想说“雕牌”,不过解大爷认为男人的面子很重要,万万不可留下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形象,于是道:“……不,我就是想说白猫。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白猫也有洗衣粉的。”
温翌新还真不知道,他既不用白猫也不用雕牌,所以将信将疑地说:“……哦。”
乡下的闷热是老式风扇带不走的,只有时间才能让它乖乖消散。根本没多少人在意的期末考试随手被考完了,初二的日子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第四章 升学
温翌新的暑假是回市区里过的,这意味着整整两个月,解铭都只能和同一个街道的江子祥他们一起疯成一块黑炭。
当时乡下孩子家里都没电脑,就算买得起电脑,QQ这玩意儿也还没出生,而手机小灵通就更是没有了,平时如若要联系,都是直接跑到某某家里哐哐哐敲他们大门,连座机都不太用。
那时候的路修得坑坑洼洼,乡镇里到市区就算开小轿车也要两个多小时,要不然解铭早奔去找温翌新了。现实是残酷,解铭就是只能等到开学。
开学后,男生们基本上全入了煤炭教,解铭更是煤炭教教主,他就是这种黑得快白得也快的肤质。然而教主很不满地发现男生中出了一个叛徒——他那跟块白玉似的同桌,温翌新。
开学第一天第一节数学课,教主就忍不住开口了:“你咋回事儿啊,咋这么白,暑假都不出去跑的嘛?”
温翌新常年致力于让自己埋没在人海里,这会儿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很不好意思道:“我就待在家里,在市区里也没人找我出去玩嘛。”
“……哦,好吧。”刚刚还嫉妒无比的解铭这会儿心疼了,他觉得温翌新孤零零好可怜。
那会儿同学和老师都挺习惯讲方言的,下课交流会讲,有时候上课也会讲。比如普通话不标准的数学老教师,他讲到激动之处还就爱噼里啪啦爆方言,好在这些乡下孩子不存在听不懂的情况。
不过,“这些乡下孩子”自然是不包括温翌新的,温翌新跟家里的长辈交流从不用方言,方言水平还不如英语水平,他确实就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