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酌回答了他。笑了起来，那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周执这才明白，原来真正的笑，连眉梢和眼角都流淌着温暖的笑意。无声，却足以融化坚冰。他才发现，以往沈酌笑得再开心，都蒙了一层薄薄的阴影，以往的他，连笑都要在意。
　　他发现自己心跳变得很快，区别于剧烈运动后的搏动，此时的心脏像是被注入了全新的血液，像久未重启的机器一样，生锈的零件摩擦着，落下久积的灰，虽然有些酸涩的疼痛，更多的还是重获新生般的酣畅。
　　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离沈酌很近了。那种莫名的欲望驱使着他，这种生涩而炽烈的欲望让他难以抵挡地奔向那个人，像飞蛾扑火一样决绝。
　　鼻尖即将相碰时，周执悬崖勒马，生生停了下来。沈酌却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燃烧着什么，噼里啪啦的。
　　几秒钟后，沈酌直接凑了过来。
　　……
　　思绪停止，周执再一次看向旁边睡熟的人，他觉得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够用。五个月，这五个月要怎么和以往他们度过的七年相比？五个月要怎么才能偿还十五年的亏欠？
　　他轻轻地把手指穿过沈酌的发丝，揉捻着。
　　眼神悲伤而衰老。
　　第6章 流逝
　　时间就像冬天手心里握着的一捧雪，握得越紧，化得越快。
　　沈酌常常觉得，周执变得不一样了。
　　他变得像个中年人一样，天才刚亮，他就醒了。有些时候会从冰箱里找点吃的，有时候只是怔怔地坐在床边，往窗外看。从不抽烟的他时不时会做出掏口袋的动作，像是在摸一包烟。饭也吃的很少了，睡觉很不安稳，常从梦中惊醒。没有近视的他却总是眯着眼看远处的东西。
　　当周执一个人静静地发呆时，沈酌总感觉自己与他之间隔着什么，是一堵墙吗？沈酌觉得，那更像一个时空。从昏迷中醒来后，这个男人的身上似乎多了许多看不见的伤痕，让人不敢去触碰。也凭空增添了许多沈酌不曾嗅到过的气息，与自己格格不入，与这个时空格格不入。
　　可每当周执看向沈酌，那双眼睛里对沈酌毫无疑问的情感又让沈酌深信不疑。
　　他可以面目全非，可爱我的样子，又怎么能轻易改变？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消除我心中的阴霾。这样的一个人，又能变成什么样呢？
　　沈酌像往常一样和周执度过他的每一天，时间的流逝让他觉得这就是他的岁月，被幸运眷顾的岁月。
　　当周执发现他攥紧的手心里，那捧雪化成水快流光了，这幅健康的躯体将不再属于自己，苍老的魂魄会随着十五年后那副破败的躯壳一同死去。
　　他却把这五个月的时光像沙一样捧着，每一颗沙砾都要仔细鉴赏。他知道自己老了，不能像年轻时那样总有那么多鬼点子让他快乐。
　　他能做的，只有弥补和陪伴。
　　他看着时间，还剩一个月了，离跨年还有两天。
　　最后一件事了，周执想。
　　第7章 新年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会怎么样？”
　　看着黑夜里绽放的烟火，沈酌的眼睛也被映得一闪一闪。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周执想了很久很久。
　　十五年了，他都没有走出来。
　　“我会后悔一辈子，不管是谁提的。”他低头，用雪地靴捻地上的雪，发出一些闷闷的响声。
　　所有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显得人群更加拥挤，偌大的广场竟没有一丝空隙。所有人，包括全世界都在等待。
　　当钟声响到第十二下，新世纪就来了。
　　大大的屏幕上放着跨年晚会，歌星们唱着各色的歌，屏幕下方的钟慢慢的走着。
　　还有十分钟，周执数着。
　　所有人的眼里都闪着光，对2000年新生活的期待之光，生活中积累的尘埃被扫净后明亮的光，这些光像天上的烟花一样，足以把黑夜照亮。
　　他看向沈酌，发现他也看了过来。
　　沈酌吸了吸鼻子。
　　“好快啊，马上就八年了吧。”
　　周执点点头，他看见小雪花飘着轻轻地挂在沈酌发丝上，便抬起手扫掉。沈酌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得眼角弯了起来。
　　“你记不记得，高中每次考试我都比你好？”
　　他看向不远处坐在长椅上跟朋友说笑的少年，年龄跟他们那时差不多，都很年轻。周执顺着沈酌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刚入学我就觉得你这人特有意思，闷葫芦一个。我就想，这样一个闷葫芦，如果生起气急得跳脚，会怎么样。”他打量着周执的脸，回 　　味道。
　　“所以□□诱你同桌……”说到这里，周执斜眼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拧了一把沈酌的腰，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小兔崽子，怪不得那姑娘恨不得把眼睛安在我身上。”
　　沈酌鼻子里一哼。
　　“她考前会告诉我你学习的情况，我就会大概估一下你成绩，出来后都八九不离十的。我就知道怎么样才能每次都超过你了，你这个书呆子，想超过你老费劲了。”
　　周执极其鄙视地看着沈酌。
　　“你怎么这么无聊？！”
　　“谁知道你真是块木头，我就只得天天来烦你……”沈酌奸诈地笑着，样子十分欠扁。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偷偷出家了，整天闷声不响的，就差剃个光头了。要不是我聪明，发现你球打得好……”
　　“我靠？”周执震惊的合不拢嘴。
　　“这他妈你都是装的？！”
　　沈酌再一次贱贱地扬起了下巴。
　　“废话，我这人这么完美，打个球怎么会像残疾人？”话音刚落扬起的脸就被周执一只手捏住，表情狰狞地吱哇乱叫。
　　“你很能耐啊……合着你骗我骗到现在？”周执装作生气的样子，看着沈酌瞪眼咧嘴的鬼样，心里觉得好笑，便松开了手。
　　“我哪里敢啊……周老爷。”沈酌说完，乔迁翻了个白眼。
　　“鬼知道你居然是那种什么东西都非得把别人比下去的小鬼头……”
　　周执看着嘟嘟囔囔的沈酌，笑意更浓了。
　　“还不是你天天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甩都甩不掉。”
　　“是是是……”沈酌敷衍地应承。
　　周执抬头看了眼屏幕，主持人已经全部站在了台上，开始准备最后十秒的倒数。他拉了拉沈酌的手，朝天空看去。
　　“再过一会儿，天上的烟花会把整个城市都照亮。”他看着天上零星的烟火，想起了公园里他独自一人的跨年。进入新世纪的那一瞬间，连空旷的雪地都被漫天的烟花映成了彩色的。
　　“真的？”沈酌也抬起头。
　　“真的。”周执笑着。
　　人群喧嚣，都兴致勃勃地准备开始最后的倒数，朋友们聚在一起，爱人们手拉着手。他们眼里最多的，是对新世纪的憧憬，新生活在他们眼里闪闪发光。而周执眼里，却只有一个人了。
　　剩下的时光里，也只有他了。
　　……
　　人群爆发出了倒数。
　　“十、九、八、七、六……”周执看着兴奋地倒数的沈酌，澄澈的双眼里满载着希望。于是周执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轻轻地同他一起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