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color='#FF0000'>沉醉不醒</font>》完结
公车开了很久,从开发区到郊区,从新城的大南头开到最北面的金牛镇上。镇上还有那种很老式的商店,广场上有补鞋的小摊,中午一点,菜市场早收了,只剩一地的青菜叶子。
恒远便坐落在小镇尽头,两座四层的办公楼,长长的上下两层的车间和大大的仓库房。离市区远是远了一点,但是地价便宜,且有班车接送。线上的职工也大多从附近招。只是像苏墨这样的如果半截要出去办事的人没有车接车送的话就有些不方便了。公车站台在街上,走过去也要十几分钟的。
苏墨下了车,在车站的小店里买了一瓶冷饮,边喝边慢慢往公司走。走到公司门口正好喝完。苏墨在门卫那儿登记出入时间,末了把塑料瓶子留在了窗口上。钟师傅笑眯眯地伸手拿了过去,扔进一个小塑料框里。里面已经聚了好些。
“都这个点了,还回来干嘛?在那边厂里混混还不就下班了。”苏墨太认真了,有点一板一眼的,钟师傅认为做销售的这样完全没有必要。苏墨一笑,笑得心不在焉的,抬腿进了门。
苏墨先到仓库看了一眼,又到线上去楼上楼下地看了一番,和生产部的问了下产品进度,觉得没有问题了,这才回了办公室。产品部里没人。这很正常。大家负责不同的产品和厂家,有的厂家还在外地,要经常出差,到厂家去沟通联络感情是业务人员最重要的一项任务。
苏墨在桌前坐了下来,开电脑,浏览了一下常去的网站,开始玩游戏。
三点钟,后勤部的薛斐来统计人数,准备给各部门在岗人员发冷饮。这是恒远的消暑传统。算是高温福利。
薛斐今天穿了条鹅黄色的短纱裙,踩着高跟鞋笑眯眯地就进来了,问苏墨想吃什么样的,“随便你挑,我这可是给你开了后门了。”
她喜欢给温文尔雅的苏墨开后门,即使苏墨从来都是笑着回一句随便吧,都行。
吃完雪糕,苏墨接着玩游戏,直着眼玩得很凶,一直玩到下班。
班车从金牛镇开到市中心要一个小时,苏墨跟财务科的赵科长聊了一路的旧账问题。赵科长希望他有空也要去丰源路多走动走动,虽然“二发”以前的老账大多是江宇负责的,但是换个人说不定能把账要回来,“江宇说那边的两个会计都看他不顺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反正二发现在既然转到你手上了,你没有事就过去看看,联络联络感情,请人吃饭还是送礼怎么的,能把账要回来折返十分之一也行。”
十分之一大概有十来万的样子。苏墨想想倒也有些心动。
回到家开门进屋,客厅的灯是亮着的。很好。走的时候,苏墨会把客厅的灯开着,虽然家里没有人,这样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就不会显得十分冷清。做饭,吃饭,洗漱,上线找陌生人聊天,玩游戏,忙忙碌碌地一直弄到十点,才很累得躺到了床上。
终于再没有任何事情可做了。
闭上眼睛,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开始出现那个人的样子。永远紧抿的薄唇,狭长的丹凤眼,射出的目光即使被玻璃过滤以后,仍然让人忍不住心悸。苏墨只得把眼睛睁开。就茫茫然睁着。在黑暗里环顾这个一居室的小屋子,房子虽小,但是是他的家,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自己一点一点从超市从家装市场买回来的。这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虽然还有十年的房贷要还。不知不觉地在这座城市已经生活了五年了,对这个家也有了感情了。他实在是舍不得。
第二章
四
丁竞元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苏墨的梦里了。
梦的开始,依然是旧时的场景。斜阳洒了满窗,窗前的桌子上一只小瓷瓶里插了朵白色的栀子花。苏墨本是坐在窗前安静看书的,看着看着突然周围光线一暗,人也顺理成章地就跟着焦急起来,苏墨开始在墙上四处找门,他想要出去,因为这种梦曾经做得太多,梦里的苏墨知道丁竞元肯定是马上就要出现了。然而寝室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门的大铁盒子。苏墨开始着急,急得大喘,又惊又怕,一颗心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忽然丁竞元就进来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进来的,总之他就是进来了。今晚的丁竞元已经不再是五年前的样子,穿了深色的西装,几乎要和昏暗的空间融为一体,浑身散发着一股智珠在握的冷硬气场,完全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模样。不变的是他的眼神,苏墨一对上,顿时就被他带着尖锐冷气的目光射了个对穿。
梦境开始混乱,苏墨在梦里没命地奔,然而不管他跑到哪,丁竞元都能如影随形,紧紧地将他抱住。梦里的苏墨被强健的手臂死死箍住动弹不得,左边面颊上有湿热的舌头在反复用力地舔舐,耳边是带着深沉欲望的声音在急喘着低语,梦里丁竞元的这句话永远都是无声的,但是苏墨知道他说了什么,他会用带着一丝笑意的嗓音说:“好甜的酒窝。”每每听了这句,苏墨就会立即浑身冒汗,身体开始发烫发软,开始反抗,但是越反抗丁竞元抱得越紧。
丁竞元疯了一样开始乱亲,乱摸。空气热得要爆炸了,烫得已经裸露的皮肤不停往外沁汗,心跳地要休克了,心脏跳动的“咚咚咚”的声音在耳朵里不停激荡,分不清是苏墨的还是丁竞元的。梦里的苏墨真的急得要哭了,双手双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捆起来了。丁竞元你放开我,他拼劲全力大喊了一声放开,并在这一喊里陡然睁开了眼睛。
苏墨睁开眼睛,喘息着在黑暗里躺了一会,然后伸手拧开了床头灯。灯拧亮了,手臂却没收回来,仍伸着,闭着眼睛歪着身子就这么静静地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门铃忽然响起来,一声接一声,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
住在旁边楼的一位单亲妈妈在楼下大门那里挨个按门铃对讲器,她十二岁的儿子半夜肚子疼,她想问问楼下的车子是谁的,能不能送她儿子去医院。
“请问楼下的车子是您的吗?我儿子肚子疼得厉害,又吐又泄,需要马上去医院……”女人声音焦急里带着哭音,卑微地颤抖着:“能不能求求您帮个忙?救个命……送我们去医院,我谢谢您了……”女人已经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很显然她因为半夜乱吵人已经被很多人骂了。
“车子不是我的。你打过急救电话了吗?”苏墨好心地提醒,脑袋有些无力地顶在墙壁上,声音仍是一贯的不疾不徐,只眉尖微微皱了起来。
“打过了。说最快也要半个小时以后才能到。”男人被吵醒了还能这么好声好气地讲话,本已急得有些六神无主的女人仿佛暗夜里看见了指路的星光一样,忽然就放声大哭起来:“求求您帮帮我……救救孩子。”
她肯定十分疼爱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会急成这样。女人哭得实在伤心,终于成功拨动了苏墨心底的一根神经。
十分钟以后,苏墨背着已经昏迷了的大男孩从隔壁五楼下来,直接往大门口奔去,身后远远跟着一个依旧哭个不停的瘦小的女人。
苏墨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多。回家洗漱再赶班车肯定是来不及了,今天早上厂里是去不成了。在住院部门口跟千恩万谢的女人告了别,苏墨拿上女人执意给买的早点独自坐上公交车回家了。
公车上这时候全是中学生,在一块叽叽喳喳地大吵大闹。苏墨便在这一片混乱里给科室的江宇打了电话,跟他说自己早上不去厂里了,直接去丰源路,问他现在老账在谁手上管着呢。
江宇只是把大概情况给他讲了一下,那边的两个负责的会计他已经接触一段时间了,按理说了解地比较多了。但是他不高兴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苏墨。他比苏墨进厂早了两年,业绩各方面做得都不差,但是卢总就是喜欢苏墨,说是喜欢他做事认真,不偷奸耍滑。现在苏墨是科长他不是,虽然这个科长在各方面也没有什么实质的权利和好处。
他费了好大劲了解的情况干嘛要告诉苏墨啊,到时候款子要是真要回来了,算谁的功劳啊?能算他一份子吗?切。
五
丰源路财务大厦十八楼。苏墨上去之前还准备了几句客套话。结果到办公室门口一看,里面的几个会计已经全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全是各个厂家来要账的。
年轻的女会计正在有些不耐烦地跟不懂的人解释:每个月的钱款是固定的,这个月没你家的,下个月肯定能轮到,每家的账到时候都能清掉,请大家放心。现在海威已经靠到长江这棵大树了,大家还怕没钱拿吗?
苏墨站在门口听着,知道这话只不过是表面上说得漂亮罢了。海威之前那么多供应商那么多旧账,不来疏通关系的话,谁知道要轮到哪一年才能把账要清。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苏墨终于和负责的总会计说上了话。
“你是恒远的?”刘会计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本来是低着头爱理不理的,这时便把头抬起来了,仔细审视了这个“恒远”的人。面前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白衬衫,牛仔裤,抿嘴还是微笑,左边面颊上便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看着倒真是眉清目秀的一个人。
昨天下午海威——现在应该叫第二发动机厂了——的老总和财务部长过来和这边的几个负责人开会,会上就说到了旧账问题。他把各个厂家每天都有人来催债的情况汇报了。结果年轻的老总神情严肃地翻了翻旧账的明细,把账本往他跟前一丢,很清晰地下了指令:恒远这家的钱不要给。
刘会计不知道恒远的人到底是不是得罪了他家的老总了,因为后来丁竞元又单独和他交代了一句,用着冷冷的命令口气:他家钱不用给,但是人来了你们不能怠慢。
要债的都是孙子,发钱的全是大爷。特别他们旧账财务科的整天被下面要债的这些人烦死了,没好脸色,爱理不理的,这都是常态。
又不能给钱,态度还得好,这可真够难为人的。
十一点的时候,苏墨终于从财务大厦出来了。楼上的办公室里,两个年轻的女会计伸着懒腰问他们的上司这人谁啊,怎么和他聊这么长时间,还这么有礼貌,简直稀罕。
“恒远那家的负责人。”刘会计唉声叹气:“不聊不行啊。”
“咦?恒远换人了?之前不是一个姓江的吗?”
“我神烦那人,油嘴滑舌的,上来就套近乎,也不看看自己那长相,长得跟闹着玩似的。”
“哈哈。这个人挺帅的。看着真不像是个搞业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