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月令
作者:克罗池
时间:2023-06-20 01:12:16
标签:娱乐圈 破镜重圆
他用手背抵住下巴,没当回事一般懒散:“唱歌,正好蹦跶呢,被粉丝拽下来了。”
老医生满头银发,明显跟不上现在小青年更改喜好的节奏。盯着她打量半天,欲言又止,最后慢吞吞地问:“啊?你是歌星啊?”
“您够老土的,”云酽揣摩着女孩举手投足的生活习惯,捏准那点恰到好处的娇,并不会惹人厌,“乐队,乐队您知道吗?Raspberry酒吧,我是主唱。”
他刻意练习过伪音,可能不算太专业,但是演一个性别莫辨的角色也够了。
跟他搭戏的老医师是位资历颇深的前辈,讲起台词不紧不慢,真像是和蔼可亲的奶奶在埋怨自己泼辣叛逆的孙女不爱惜自己身体。她捏紧了报告单,将带有链条的眼镜取下:“我当然知道,Beyond嘛,黄家驹啊首《真的爱你》我仲识唱添。”
啪,梅洛的泡泡糖炸开,糊了她一嘴巴。她讶异地瞪大眼睛:“哟,没想到您蛮有天赋,来我们乐队面试当副唱吧。”
嘴贫的相当有水平,腿断了也不影响。
老医师无可奈何地白了她一眼:“你最近两个月不要剧烈运动,到时候腿骨长不好会错位,那可是要当一辈子瘸子的。”
不让乱动,不让吃甜吃辣吃凉,梅洛窝憋地撇撇嘴:“知啦知啦,好烦呀。”
她们用家乡口音说了两句。梅洛小时候生活在讲粤语的环境中,乡音总让她想起妈妈。
她抓起单子和X光片,晃晃悠悠地出了房间。刺鼻的消毒水味灌了满鼻腔,刺得她打了个喷嚏。
第一镜便于此处停止。
饰演老医师的前辈奶奶笑了笑,戴上眼镜:“小云的粤语学的还蛮像。”
她是地地道道的老广,早年作品都是粤语电影和电视剧。
被夸赞的云酽有点害羞,极不自然地坐回就诊室的铁椅子上,有点冰:“还是您教得比较好。”
开拍之前云酽把前辈教给他的这两句粤语录了下来,闲着没事干就打开学念,被游觉陇嘲笑像只学舌鹦鹉。
剧本上没写老医师和梅洛究竟是旧相识还是初次见面,更没说医师和梅洛的妈妈有什么关系,云酽也只能琢磨着几句对话来演。
幸好前辈把见不得年轻人毁掉自己革命本钱的医师形象处理得恰到好处,有代沟,但并不说教,反倒像亲人的絮叨。把他的情绪也引得水到渠成,留给观众丰富的想象空间。
第一遍他舌头打结,粤语说得很奇怪。第二遍情绪太足,过剩。第三遍效果倒是不错,宋见青点了点头:“先吃饭吧。”
开机第一天,剧组的伙食味道不错,可惜云酽根本没胃口。
宋见青和灯光师商量好布局,向他这边走来,发现他没动几口,不由自主拧起眉:“不好吃吗?”
“不是,”云酽哭丧着脸,“我是不是演的好奇怪啊?”
不习惯的方言,反串的角色,云里雾里的茫然状态,都让他无法安心。
过于忧心的话脱口而出,说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把戏中的情绪带到戏外来了,说个话也像在跟朋友发牢骚。
他恂恂看向没什么反应的宋见青,用力清了清嗓:“我就是怕影响最终效果......”
“你演的很好,不要担心,”宋见青静静听完他的话,没说多的安抚,只是把他面前的几根青菜夹到自己碗里,又把虾夹给他,“如果演的有问题,我肯定会再让你们来一条的,你不信任我吗?”
他在被导演身份所支配的时候,最不能容忍瑕疵。云酽很清楚,他怔忡片刻,先是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乖得不像是能演梅洛的人。
既然宋见青都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导演不可能会单纯迁就自己。他催眠自己干脆不去想,最后只问:“你和我一起吃饭,合适吗?”
剧组片场人来人往,陆景和游觉陇不知所踪,很多双眼睛可能都在盯着导演与主角。
“这很正常,”宋见青理解他的顾虑,但是他并没有刻意隐瞒他和云酽关系的想法,“和撒娇一样正常。”
云酽登时脸颊耳朵浮上红意,和碗中身躯弯弯的大眼睛白灼虾面面相觑。
他们快吃完的时候,游觉陇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面带愠色。而陆景跟在他的身后,双手插兜悠悠闲闲,目光黏在他背部,没有选择紧紧尾随,而是保持着一个并不莽撞的距离。
远一步客套陌生,近一步狎昵亲密。
游觉陇在他们这桌坐下,陆景也坐在他对面,他们四个人以此种古怪的形式完成重逢后第一餐。
其他工作人员的说话声无法穿破这堵密不透风的墙,他们仿佛被隔离在其他空间。云酽转转眼珠,和宋见青心有灵犀对视一眼,都从游觉陇两人脸上瞧出了端倪。
在上学的时候,任谁都看得出来,在这段关系中是游觉陇更为主动,前期的陆景几乎对他不理不睬。
现在明眼人都知道,是陆景在死缠烂打,被扇了一巴掌还能跟旁人谈笑风生调侃没关系这是我的火爆前男友打的。
“一会儿我要演第一场戏,你帮我指点一下好吗?”陆景讲究地带上手套开始剥虾,饱满鲜嫩的虾仁尽数落在游觉陇碗里。
演员在演习过程中遇到困扰寻求点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不过指点迷津一般都是导演的职责,编剧少沾此活。
原因是剧本作为一剧之本,虽诞自编剧之手,导演却要比编剧参透得更深。工作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运用各种蒙太奇思维围绕整部影片进行艺术形式上的解构、设计、策划,把平面的文字与虚无的幻想融合成立体的影像。
导演的个人意志与美学风格往往会在影片中凸显得淋漓尽致,从各个角落显露。
导演为演员讲戏,绝不仅仅是梳理剧情以及人设,而是站在组织者的角度上考虑更多。就像人不单单由骨骼组成,导演面前的整部影片是立体的。
作为片场的第一组织者、演员都需要服从的对象、拥有对整部电影从叙事到后期最高解释权的人,宋见青眼底闪烁着微妙的光,有样学样带起手套,极有眼色的没有吭声。
不愧是天底下最会吃虾的苏州人,他剥虾的姿势比陆景还要娴熟。去掉虾头、轻拉虾尾,把它送入云酽碗中,形成完美的抛物线,一系列动作俨然是高成熟技术流水线。
云酽企图用埋头来解决尴尬的气氛,硬着头皮不停地机械夹起饭菜往嘴里送,像往颊囊中储藏食物的仓鼠。
一人剥一人吃,他俩都不说话,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唯恐战火烧伤自己。
“嗤,”游觉陇挑起眉尖,单方面剑拔弩张,不加掩饰地嘲讽,“影帝让我指点不是太屈才了?”
此话一出,流水线上工作着的宋见青与大变仓鼠的云酽都错愕地抬起了头看向陆景,眼中写满了惊讶,异口同声:“你什么时候拿的奖?”
餐桌上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陆景得体的斯文没变,摊开手掌表示纯属误会:“他只是采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我没得过。”
云酽:“可是......”
游觉陇如寒光般凌厉目光扫射而来,宋见青云酽的脑袋又埋了下去。
他剜了陆景一眼,咬紧后槽牙,面色紧绷,将每一个字都狠狠压碎从牙缝中挤出:“放心,我一定好好提点你。”
拜吃饭时陆景那一句话所赐,梅洛与谢时令的初遇他们演了很多遍。
从就诊室出来,梅洛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医院门口,很滑稽,很困难,但是没忘记嚼泡泡糖。
西瓜味的泡泡糖他已经嚼了一上午,感觉口腔内壁都要被凉丝丝的香精腌渍。所以宋见青在开拍前给他换了一种口味,颜色不改,不会穿帮,是清甜的荔枝。
一个四肢健全的人突然失去一条腿的行为能力,是件非常可怕的事。云酽出发拍戏前特地去骨科医院观察了许多腿部骨折的病人如何拄拐走路,千奇百怪,却很真实。他借住在宋见青家里时对着全身镜模仿差点摔倒,还不要宋见青扶他。
拍梅洛走在医院长廊这段是景深长镜头,足足有一分钟,对主演、群众演员和导演的场面调度都是一种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