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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月令

作者:克罗池 时间:2023-06-20 01:12:16 标签:娱乐圈 破镜重圆

  看来陈树闵并非首次接受采访,云酽表面上仔细聆听他的话,记着笔记,内心思索着该如何不露声色地套出他对当年那件事的回忆。
  这样履历出色、经验一流的精神科医师,本该成为无数病患黑暗世界中的引路人、一盏不会疲惫的明灯,是什么让他蒙昧了自己的良心,突破职业道德底线去伪造病历?
  笔直的视线陡然被茶叶升腾盘旋的热气搅乱,云酽一动不动地看着杯底沉淀的叶片,白毫细密裹着肥软叶片,色白如泛着光泽的白银。
  作为微度发酵茶,储存得当的白毫银针会生出奇异沁人的花果香气,同时价格也远高于普通白毫。明明刚喝过清甜鲜醇的茶,云酽舌底却蓦然苦涩起来,霎时间顿悟。
  “哪怕是直到现在,社会对于精神病人还是抱有很大的偏见,觉得他们一定就是动不动就打人的疯子。实际上我在精神科工作时见过太多不同的病患,有患重度酒精依赖的人在不发病时和善可亲,常常坐在阳光下自己下棋;也有患躁郁症的人每天都在翻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那本《卡拉马佐夫兄弟》和《罪与罚》让他翻得都泛黄卷翘了,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尖锐扭曲的灵魂解析得头头是道,我们常常唏嘘他是在场最有文化内涵的人。但他有时只能躺在床上,连举起水杯这种对于正常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都无法做到。”
  听他提到“躁郁症”时,云酽记录的动作一颤,目光上移对上了陈树闵那处于回忆中的浑浊眼珠,企图从中探寻到那么点异样。
  那双历经多年、看过许多病患发病惨状的眼睛并未聚焦在某个点,云酽仔细地端详着他的面部特征,任何细枝末节都没有放过——沉醉,感慨,抚今悼昔,种种无可忽视的复杂情绪争先恐后涌动着,但是其中并没有丁点愧疚。
  云酽冷冷地凝视着陶醉自我卓越成就的陈树闵,心底骤然温度直降,仿若被海面上厚而尖利的冰层刺破。他提起往昔时,会想起许多个经他手诊断治疗的病患,记得爱下棋的人,记得与死刑加身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灵魂相近的人,那些全部都是他晚年可以拿出来攀谈的资历。就像他熟记自己曾发表多少篇SCI,参与多少本著作,收到过多少表彰与锦旗。
  “我一直认为在对精神病患者进行帮助的同时,也要对普罗大众进行相关的医学知识科普,要让大家知道,他们并不是所谓的疯子,他们也只是困在疾病里的普通人......”
  他看上去多么像一个正直善良的好医生啊,云酽讽刺地想,虽然他并没表现出来,但他也一定记得那个无辜被他判了永生监禁的少女。
  许是想起什么好事,陈树闵眉头舒展、唇角微微上扬,表明他此时正放松着。云酽见时机成熟,敛去眼中锋芒,恢复一个对医学大拿充满崇拜的学生该有的模样。
  他飞速地在本上记完最后一点,将笔记本合拢,准备站起身来鞠躬道谢:“谢谢您,我一大早来叨扰真是......”
  云酽话未说完,随着他手臂微扬起的动作弧线,笔记本夹层中掉落了一张备忘录贴纸,飘飘摇摇落在对面陈树闵的脚边。
  这个看似无心的动作,是云酽在方才陈树闵滔滔不绝时用眼睛丈量预测许久的计划。
  “是你们辛苦啦,要准备那么多资料。”陈树闵面上一团和气,弯下腰去帮他拾起那张掉落的字条,却在看清楚那上面的字后遽然定格,佝偻年迈的身躯如同石化了一般。
  【采访时多问对精神病人的看法,以及脑部疾病症候群的分析。】
  【切忌提起误诊事件!!!】
  最后三个感叹号力道大得几乎要刺破纸背,云酽故意买了根红笔,落笔触目惊心,像是喷涌而出的鲜血。
  落地窗外紧挨着度假村的海面碧波荡漾,海鸥尖利刺耳的唳叫划破落下细密雨点的天空,呕哑嘲哳的凄厉长鸣,像根明晃晃的毒针径直插入陈树闵惊疑不定的大脑中。
  砰——!
  陈树闵跌坐回沙发上,痉挛起来的小腿碰到了桌面上名贵的白茶,尽数洒在浅色木地板上,开了片的瓷杯摔得粉碎!
  安详沉寂的表象终于被无情的真相撕裂,幽静的海洋深处蛰伏已久的风暴蠢蠢欲动。看着陈树闵急剧收缩的瞳孔与起伏不定的胸膛,云酽心中生出近乎快意的感觉。
  你没有忘记吧?
  你也听到了吧?
  在周袖袖跳楼自杀后的第二年,风光无限的精神科著名医生陈树闵出国进行交流,镀金归来时与当年身份已不可同日而语。
  “什么误诊?”陈树闵死死攥着那张备忘录,上面猩红刺眼的字被蹂躏得皱皱巴巴,上下牙齿都在打颤,恐惧的声音变了调,“哪来的误诊!你给我说清楚!”


第103章 我的秘密
  “任何一位医生在职业生涯中都会有大大小小的纰漏,这的确是在所难免的......不论是疑难杂症还是普通小病,”云酽面露惊惧,惶恐地看向面前勃然色变的陈树闵,语气都在微微发抖,“这只是我们学院给我的采访时要注意的事项,您先别激动......”
  咚,咚,陈树闵那颗衰老而疲乏的心脏缓慢震动着,在这极度惊慌的时刻竟也苏醒。陈树闵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脸色因暴怒气愤涨得发紫,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肺部窒息而休克。
  他那双浑浊的三角眼被松弛的眼皮遮住,脸上那股和善消失的无影无踪,紧紧攥住备忘录纸条的右手剧烈颤抖着:“你他妈胡说八道些什么?”
  原本静谧温和的小雨逐渐密集起来,暴雨倾盆激烈地撞击在房间落地窗上,一阵又一阵重重捶打在陈树闵不堪重负的脆弱神经上。
  “我这辈子从来都没误诊过!”陈树闵苍老的声音被喉咙挤压得变了调,在滂沱大雨轰然降世中尤为渗人,“你个兔崽子敢污蔑我?”
  云酽憷着眉眼浑身紧绷,极力证明自己的无辜:“不是!我没有!”
  他眼珠紧张胡乱地滚动着,根本不敢直视愤怒的陈树闵,神经质般用牙齿啃咬大拇指指甲边缘,留下参差不齐的痕迹:“材料全部都是我们学院准备给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误诊”虽然是临床工作中普遍存在的问题,但它对任何一个医生来说都是相当敏感的事情,误诊往往会延误病人的后续治疗,会受到出于人道主义的鄙夷与谴责。其实错误的病情诊断一向并非医生独自的问题,而是需要将所有诊断治疗中使用的医疗设备、其他医护人员、乃至病人与疾病本身独特性等诸多繁杂的因素考虑在内。现代医学的发展并非登峰造极,还有许多未知疾病的复杂性等待后人探索。
  任何病症都有一定的误诊率,再经验丰富的医生也没有十足的信心避免。
  可是对于十分注重名誉的陈树闵来说,这种“栽赃陷害”无异于飞来横祸,在受人敬仰的一生中他从未受到过这样无端的指责。
  他把面前的茶几拍得桌脚错位,怒声喝道:“什么材料?我干了一辈子精神科医生,兢兢业业几十年治好了多少病患,谁敢说我误诊?谁!”
  云酽眼神飘忽,几度撑起勇气都不敢直视陈树闵的眼睛。他上下两排牙齿失措到打颤,泄出的声音细若蚊蚋:“您......您当年不是给一位姓周的病人诊错了吗?您当时说她是躁郁症......”
  或许是因为陈树闵这辈子见过的躁郁症患者数不胜数,所以面前这个被派来对他进行采访前记录的陌生学生说出“姓周的患者”时,他竟没法立刻想起他说的是谁。
  “但其实她很健康的,精神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一定是主治医生的诊断出了问题,所以没有继续接受治疗......这是她父亲的原话。”
  姓周的病人......躁郁症.......她父亲......
  轰隆——
  酝酿已久的雷声沸天震地,急遽短促炸开在陈树闵的耳畔,在他耳腔中隆隆作响。有那么一瞬间,他用力撑起枯树般粗糙的眼皮,浑浊不清的晶状体瞪着——他甚至听不清楚面前这个不识好歹的穷学生在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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