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
作者:斑衣白骨
时间:2023-07-18 01:11:51
标签:强强 悬疑推理
周颂不做声,低着头擦拭一只盘子,好一会儿才道:“我很内疚。”
没错,他内疚。自从迟辰光死后,他变得偏执又封闭,可耻的杀人犯之子的身份使他极度自卑。尤其是母亲去世之后,维系他和周家情感的唯一的枢纽也消失了,家族中旁人的风言风语他都听在耳朵里,逐渐生出叛逆的思想和冷傲的脾气,他仇视周家所有人,盲目的仇视让他分辨不出周灵均对他的爱护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总是恶意曲解周灵均的对他的关爱,以最狭隘的目光去审度周灵均对他的良苦用心。以前的他恨不得把‘我厌恶你’这四个字写在脸上给周灵均看,但是周灵均对他始终如一,一直在袒护他、包容他、给他最好的受教育的资源和生活条件,默默帮他安排好了一切,甚至在自己生命垂危时还不忘为他谋划后路。
自从在医院中亲身经历了周灵均的生死瞬间后,周颂想明白了很多事,才发现他以前多么的混沌、多么的蒙昧、多么的幼稚;才发现他一直在辜负周灵均。目睹生死之渺小,才见天地之广大,很不幸,使他懂得这一道理的人是周灵均。
粱桭切了一盘水果,把果盘塞到周颂手里,对周颂使了个眼色。
周颂端着果盘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窗前,把果盘放在周灵均手边的一张矮几上:“大哥,吃水果。”
周灵均看了眼用火龙果、芒果、和苹果拼成的果盘,问:“你切的?”
周颂背着手站在一旁,道:“不是我,是阿桭哥切的。”
周灵均捏起一块插着牙签的芒果,道:“坐。”
方圆两米内没有第二张椅子,所以周颂坐在了地毯上,也从果盘里拿了块儿苹果。他预备着被周灵均抽问工作上的事,但是周灵均迟迟不问,他觉得奇怪,悄悄抬眼去瞄他,发现周灵均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仿佛有心事。
周颂一点点啃手里的苹果,苹果啃完了,周灵均才轻声问道:“姑母的忌日是不是快到了。”
周颂愣了愣:“是月末。”
周灵均把牙签放在矮几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道:“今年我们一起去祭拜她。”
周颂稍稍低下头:“好。”
周灵均看了看他,然后把目光放在手中的杂志上:“你和阿桭是不是该出门了?”
粱桭换了身衣服,拎着两只沉甸甸的礼盒和周颂乘电梯下了楼。走在小区宽阔的甬道里,粱桭问他:“这顿饭吃得有什么感觉?”
周颂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地走在他旁边:“鱼不好吃,豉油放多了,有点腻。”
粱桭笑道:“行,我记住了,你下次过来我再做给你吃。”
周颂不答话,鞋尖踢飞柏油路上一颗小石子。
粱桭道:“你能过来看看他,陪他说几句话,他心里很高兴。你那几个兄弟姐妹里边,他最心疼你。”
和其他豪门一样,周家人员构成有些复杂,周颂的母亲周晗有两个哥哥,是周颂的舅舅。周灵均是大舅的儿子,大舅结婚最早,所以周灵均是周颂这一辈儿的长子。周灵均的母亲在生产时难产去世,大舅丧偶再娶,又生下一女,和粱桭一般年纪,是周颂的堂姐。堂姐在美国攻博,听说去年想移民,但是被周灵均一票否决,所以赌气不肯回来。二舅也有一儿一女,年纪都比周颂小,堂弟也在国外读书,读到一半辍学,改当冒险家,拉起几个富豪子弟组了个队伍去周游列国,满世界乱跑,据说现在人在南极。堂妹是最让人省心的一个,凭借自己的能力考入国内一流学府,学的是别具一格的考古专业。周家长辈曾强势要求她选国际政治或金融管理,今后从政或经商,逼得堂妹几乎想离家出走,最后还是周灵均介入,为她力排众议,支持她选择了自己心仪的专业。这几个兄弟姐妹天南海北各在一方,周颂和他们经年累月没有联系,更是无缘见面,所以感情非常之淡薄。
周颂又踢飞了几颗石子,才道:“以后你挑他心情好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就过来。”
粱桭很欣慰地搂住他的肩膀,说了声‘好’。
第22章 信封
佟月和石海城的家在百米外的C座,周颂和粱桭乘电梯上楼时,周颂突然想起一件事:“阿桭哥,这房子是佟月买的还是石海城买的?”
粱桭颇知许多内情:“是佟月全款买的,房本上写的是她自己的名字。她还是很清醒的,我听说她在和石海城结婚前做了婚前财产证明,如果日后石海城和她离婚,拿不到她财产的一半。”
周颂:“可是佟月已经死了,不仅她的财产归石海城继承,连她的公司也成了石海城的。”
粱桭笑了笑,笑得别有内涵:“佟月本能做成一番大事业,可惜。”
周颂:“可惜什么?”
粱桭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周颂却能猜到,他想说的是‘可惜她嫁给了石海城’。
据说石海城的母亲杨招娣是因为佟月的离世而伤心过度病倒了,粱桭和周颂登门看望,是保姆开的门。杨招娣对来看望自己的两个年轻人非常热情,让保姆倒茶端点心切水果,把保姆使唤的团团转。
周颂坐在沙发上,略一观察杨招娣的气色,就知道她为了佟月而病倒的传言并不属实。杨招娣常年在乡下务农,身体比城市里的老人壮实的多,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而且她此时脸色红润,双眼有神,矍铄健壮,没有一丝病恹气。
沙发背后的墙上有一根裸露的钉子,不难看出那里本是悬挂佟月和石海城的结婚照的地方,但是现在已经被取下。取下结婚照的人不是石海城就是杨招娣,周颂更愿意相信是杨招娣取下了结婚照,因为杨招娣似乎已经完全从痛失儿媳的悲伤中走了出来。她收起了客厅里本挂着的结婚照和佟月的遗物,抹去了佟月在这套房子里留下的所有痕迹。
在粱桭和杨招娣闲聊时,周颂默默观察一楼和二楼的卧室,每一间都房门紧闭,整个房子里都找不见石海城的踪影,于是他找了个间隙向杨招娣问道:“阿姨,石总不在家吗?”
他这次过来为的是见到石海城,他一直惦记在左烨家里发现的驾驶证,那是一个叫‘窦晴’的女人的驾驶证。几天前他参加佟月的追悼会,在追悼会上见到一个叫窦晴的女人。当天参加追悼会的人理应都收到了请柬,所以出现在佟月追悼会上的窦晴或许和石海城相识,若想找到窦晴,石海城或许能提供帮助。
杨招娣笑道:“他出门了,他是大老板,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石海城不在家,周颂白跑了一趟,顿时想抬屁股走人。但是他们才坐下不到十分钟,至少要待够半小时才像话。周颂听着粱桭和杨招娣寒暄,心里逐渐不耐烦,但又走不了,只能四处乱看;看着看着无意间看到茶几底下的挡板上放着一只小小的竹编的置物筐,里面有几只拳头大小的布包,散发出了中擦药的气味。他闲着没事儿,拿起来一包,放在手里掂了掂,能感觉到里面的确是些草药。
粱桭瞥见了他拿在手里的药包,踢了下他的脚示意他放回去,然后向杨招娣笑问:“您还喝中药?”
杨招娣道:“那是我以前给小月买的坐胎药。”
说起佟月,周颂顿时有了兴趣:“佟月出事前有身孕?”
杨招娣叹气:“她要是怀了就好了,那药是我买来给她备孕用的,可是她坚决不肯生二胎,说有薇薇一个孩子就够了。”说到这里,她仿佛忘了佟月已经身亡,急得只拍巴掌,“可是薇薇是个丫头,丫头怎么能和小子比?十个丫头都比不上一个儿子!她不给我们家生儿子,不是要我们家绝后嘛。我怎么求她都没用,她就是不肯生,哎,真是把我气死了。”
她像是才想起佟月已经死了,她此时是在埋怨一个死人,脸上顿时不太好意思。
周颂听不下去了,问卫生间在哪里,然后去了卫生间。他在卫生间里磨磨蹭蹭躲了好一会儿的清净才出来,看到旁边的卧室门开着,保姆正站在窗边的椅子上解窗帘。她解下来一面窗帘从椅子上下来,但是没站稳,呼通一声摔倒了,发出一声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