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要和梁陌对戏，以你现在......”周以约停顿了一下，把即将出口，略带着贬低的话咽了下去，换了一种说法，“我们尽量做到不出错。”
　　周以约没有说出口的话，鹿芒大概也能猜出一二，但周以约的妥帖，让他感到被尊重的舒心，“好，听你的。”
　　“松风，要不一起搭个戏？”周以约把目光投向季松风，又拉了一个老师。
　　季松风留下鹿芒，就做好了这种准备。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没有推辞，“哪个？”
　　“要不就搭荆鑫。”周以约说。
　　“行。”季松风应下，拿起剧本，记了记那几句台词，调整了一下状态，就开始进入角色。
　　“暮公子，可算找到你了。”那声音不复季松风平日的声线，而是清越爽朗的少年音。
　　“你是谁？”
　　“停！”周以约声音响起。
　　季松风看着鹿芒，一言难尽。
　　鹿芒看看周以约，又看看季松风，没什么底气问道，“很差吗？”
　　周以约没作评价，态度温和，“你对这个情节是怎么理解的？你觉得暮鎏在此时的情绪转换应该是什么样的？”
　　见周以约态度没变，鹿芒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他这几天快被骂的PTSD了，导演导演骂他，老师老师骂他。
　　鹿芒想了想回答道，“防备。”
　　和他搭戏的季松风，听到鹿芒的回答，直接说道，“你既然知道，就表现出来啊！像个机器人是个什么鬼？”
　　“那不就是表现不出来嘛！”鹿芒说着还有点委屈，要是真能怎么想就怎么表达，那他还用被骂成狗吗？
　　周以约拿着剧本想了好一会，才组织好语言，“你要不试试分解，你想想，暮鎏一人独处时，他心里会想些什么？会是什么表现？暮鎏看到荆鑫那一刻，他心里会想些什么，又会是什么表现？在听到荆鑫说完来意时，又会在想些什么？会是什么样的表现？每一个阶段都是不一样的，情绪需要变动与递进。”周以约把自己所学，结合自己的理解，碾碎了讲给鹿芒。
　　鹿芒听完后，跟着周以约的思路思考，“一开始伤心？看到他惊吓？后来是防备？”
　　周以约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而是又加了一个限定条件，“你还要注意暮鎏本身的人物性格，他的出生，他的经历，这些需要糅合在一起来表现。”
　　“暮鎏本身是个贵公子。”鹿芒对周以约说。
　　“所以一个从小接受世家教育，一直矜贵冷静的人物在刚刚所说的情景中，他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周以约一步一步引导鹿芒。
　　鹿芒沉默下来，有一次深刻体会到，演戏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爱豆转演员这条路他还有的走。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我试试吧。”
　　周以约看了季松风一眼，季松风点点头，又重新说起荆鑫的台词。
　　周以约注意着鹿芒。
　　这次的问题是表情与动作太刻意，就像是在明明白白告诉观众，“看，我要开始表演了。”
　　这个问题陈百杨也多次提到，周以约又重复，“其实有些表情不用做的那么明显，就按照你平时遇到相似情绪的表现来就行。”
　　鹿芒点头，又试了几次，结果还是差强人意。
　　先受不了的是季松风，他一头扎进柔软的床褥中，声音被闷的瓮瓮的，“我都快问你要工伤费了。”季松风感觉鹿芒的表演快把他也给带跑了。
　　周以约也很无奈，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对鹿芒说，“要不，我和松风搭一段，你看一看，试试能不能找到什么灵感？”
　　如果没法独立做到，就先从模仿开始。
　　世家公子的矜贵是在骨子里的，即使跌落成尘，有些细节也不是朝夕之间可改。
　　独处时，谨慎又在寻破局。
　　初见时，惊疑又在思何人。
　　语罢时，冷静又在疑目的。
　　鹿芒看得很认真，他虽然演得不好，但是对演技好坏的鉴别能力还在，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很明显。
　　鹿芒头低下去，心里觉得自己已经没救了，“就算是模仿，我也表现不出来。”
　　周以约最后还剩一个办法，一个笨办法，“你开始的时候低头沉思，不要让摄像机拍到自己的脸，看到荆鑫的时候，保持冷静不动声色，等他说完，你的眼睛或眉毛或手指稍微动一下。”
　　鹿芒闻言松了一口气，这样就行了，他已经满足了，明天能应付过去就皆大欢喜了。
　　而后的几场戏，周以约也尽量用最简单的方法总结，告诉鹿芒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动作，好在暮鎏本身的人设情绪波动也不大。
　　等鹿芒离开的时候，周以约感觉自己心神俱疲，真的是比他自己演还要累上几分。
　　第二天，鹿芒的表现让陈百杨惊讶。
　　倒不是说有多好，但经过昨天，陈百杨对鹿芒的要求一降再降，现在只要看得过去，陈百杨就给他过。
　　“鹿芒，今天表现不错，看来昨天回去努力过了。”拍得轻松，陈百杨心情也好，对鹿芒采用鼓励式教育。
　　鹿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昨天他被骂的像狗一样，今天竟然......被夸了。
　　他下意识看向周以约和季松风所在方向，见他们回看过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看起来有点笨笨的。”季松风嘴上吐槽，眼里含着笑意。
　　“但是很真诚。”周以约补充。
　　与鹿芒搭戏的梁陌看到这一幕，嘴角向下一撇，习惯性隐藏自己并不明显的厌烦。
　　“以约，你觉不觉得梁陌演戏有点模式化？”季松风在没戏的时候喜欢和周以约待在一起，观察各个演员的表演方式。
　　“像我们应该都会有一点。”演戏模式化是他们这些科班出身的年轻演员的通病。
　　闻言，季松风不可置信问，“我也是吗？”
　　周以约感觉季松风反应有些过激，他缓缓道，“你的表演痕迹很浅，只是因为我们都在这个领域，难免敏锐些。而且表演，本身也是需要有技巧加持的。”
　　“我之前拍《盛夏之夜》的时候，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那个角色里，好像我和他是一体的，我经历了他的一生。”季松风回忆起他大三那年拍的还没有上映的第一部影片，“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没有办法走入九妄的世界，总感觉雾里探花，隔了一层。”
　　周以约直觉季松风这样的表演是有风险的，把自己与角色混在一起是一颗定时炸弹。
　　仙侠剧还好，毕竟剧情虚构，能理清逻辑已是不易。但是一旦涉及到现实题材，演员很有可能走不出来，尤其是有些导演甚至还会为了自己的作品放任演员入戏太深。
　　“松风，我们以后会演很多角色，会演绎很多不一样的人生。但是那些都是角色的，我们只是一个参与者。”周以约斟酌语言。
　　“我知道，我就是感慨一下。”周以约太容易认真，也太敏锐，随后，季松风避开这个话题。
　　剧组有时会调整，进行一些实景拍摄。
　　没有戏份，周以约并不方便随着一起出去。
　　这时，周以约就会待在酒店看电影，做一些笔记与分析。有时会看一些影评，从不同角度找寻不同价值。有时还会因为电影中的某个细节，去查询了解不同的知识。
　　周以约的高考成绩，即使不报考表演院校，也足以让他挑选不错的学校与不错的专业。
　　但是，喜欢才是最大的能量来源。
　　天气越来越冷，到十二月底的时候，周以约接到了林臻的电话。
　　周以约立刻反应过来，大赛的成绩出来了。
　　“以约，好消息哦！”林臻真的很高兴，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出来，“我们是一等奖！第三名！”
　　燕京大学生微电影大赛每年的评选：金奖一名，一等奖二名，二等奖三名，三等奖四名。
　　现在圈内能说得出名字的导演，基本上都有这个比赛的加持，这不仅仅是一场荣誉，也是从学校到娱乐圈的一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