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迟声音平缓下来，“冯大人，我们为官，受百姓供养，理应泽惠他们，这是世上最清楚不过的道理了。”
　　“冯大人，天地辽阔，我不过朝菌蟪蛄，我不是不怕，但我不能退，我若退，江林便退，百姓便退，可是我们已无路可退。”李未迟面容脏污，但眼睛明亮，似被雨洗过的明净。
　　“江水入城，之后呢？粮食如何解决？房屋如何解决？耕地如何解决？若招疫病，又当如何？冯大人，州府靠得住吗？”李未迟说起这话，连怨怼都生不出了，大抵是失望太过。
　　“是我短视。”冯然看着李未迟，第一次真正从心里认同了这个年轻人。
　　君子风骨，岂堪摧折。明珠蒙尘，终有一日，清濯如许，照破山河。


第25章 本色出演
　　“卡！过了, 场务分一下热水、姜汤和毛巾，大家都赶快到电热扇那边。”楚堂话语落下，演员们一群一群地窝在暖和的地方。
　　太冷了！
　　天气本来就冷, 他们要一边淋着雨, 一边泡在水里，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冻僵了。
　　周以约拿到毛巾, 一边擦着自己身上的水，一边等着热水和姜汤凉下来。电热扇的暖风一阵一阵的吹来, 周以约感觉自己大脑昏昏沉沉。他已经连着拍了好几天大夜戏，昨天还一夜没睡，身体与精神都快到极限了。
　　那一大串一大串的台词，说的时候还要拼命控制住自己打颤的牙齿，毕竟剧情中, 现在正是盛夏。
　　楚堂习惯现场收音, 台词过不去, 整段戏就要一遍一遍地重来。在这种重压之下，周以约在肉眼可见的进步。
　　“小周哥，你没事吧？你脸色看起来好差。”说话的是公司刚给周以约招的助理郝时节。
　　“没事，别担心。”周以约喝着温度适合的姜汤, 然后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应该只是有点低烧。”
　　“低烧？”郝时节做不到周以约那么淡定, 他现在很慌，十分害怕李姐终于觉察出他就是个凑数的。他试探问道，“小周哥，你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 剧组有常备药, 等之后那场生病的戏份拍完, 我吃点药就好了。”大脑昏沉，全身发冷但是体温偏高，典型的发烧症状。
　　“那我要不要和李姐说一下？”周以约是个很独立的艺人，需要郝时节的时间不多，而且难得能碰到这么礼貌温和的老板，郝时节非常珍惜这份工作。
　　“不用，这点小事不在李姐的工作范围内，不用打扰她。”李姐全名李妙，是周以约的经纪人，之前就职于星辰娱乐。
　　星辰娱乐内部整合完成，原本的影视部经纪人一姐秦蓁带着还愿意跟着自己的人成立了一个工作室。
　　赵霭在此时和他们谈了合作，虽然居安影视是个小麻雀，但是赵霭身后还站着一只金翅大鹏。
　　目前能和星辰娱乐对抗的大公司不会接受秦蓁工作室这样的存在，而其他小公司也不会逆着星辰娱乐，挑着选着，居安影视竟然很合适。
　　具体的细节，周以约不清楚，他不负责管理事宜。就目前看来，双方存在资源共享和营销、公关之类的互通。
　　“那好，不过小周哥，你要是严重了一定要和我说啊，一定啊，不要忘了啊。”郝时节见周以约坚持，也不再劝了，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一遍一遍嘱咐。
　　“知道了。”周以约应得很无奈，郝时节有时候比兰女士还啰嗦，像极了《大话西游》中的唐师傅。
　　调整过后，又等了两个小时，天将明之际，才继续拍摄下一场。
　　以人力抗天灾，血肉之躯筑成坚固防线。
　　暴雨一滴一滴砸下来，江水一波一波涌上来。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在巨大的压力下，还是从雨中依稀辨出了泣音。
　　现在让他们坚持下去的就是方老先生说的天明将晴。
　　若天明不晴，江水冲垮的不仅是堤坝，还有他们的心理防线。
　　晨昏交际，雨势渐小，风渐渐止。
　　“雨小了！雨小了！”
　　“风也小了！风也不刮了！”
　　庆幸与喜悦爬上了每个人的脸上。
　　等到雨彻底停下来的时候，好多人瘫软在地，站着的人互相拥抱，嚎啕大哭。此时，不管过往有什么恩怨纠葛，这一刻，只是一起渡过生死劫难的同壕战友。
　　李未迟看到江水已经不再漫上来，风平浪静。
　　天明，东方日出。
　　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放下去，没有了支撑，李未迟身体疲软，一下子瘫软坐在地上，可把周围的百姓吓了一跳。
　　“李大人！”
　　“李大人——”
　　李未迟此时头疼欲裂，全身酸痛，眼前景象已经虚幻，耳边声音已经模糊，但他依然竭力保持清醒。
　　直到看到冯然到了面前，声音嘶哑，勉力说道，“冯大人，后续的事情还要有劳你处理了。”
　　说完后，心神一放松，就只觉眼前彻底一片漆黑，倒在地上。
　　“大人！”
　　“李大人！”
　　“快去寻大夫！”
　　......
　　“卡！大家辛苦了，雨戏结束了。”楚堂长舒一口气，对演员们说。
　　周以约从地上爬起来，面色发红，嘴唇发白。
　　郝时节连忙跑上去用大毛巾包住他，“小周哥，你这不是低烧吧？”
　　“我没事。”周以约向郝时节勉强笑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脑子懵懵的，对外界的反应略显迟钝。
　　“以约，以约，没事吧？”好像是楚堂的声音。
　　然后周以约就感觉有一只携着凉意的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怎么温度这么高？”楚堂手触了一下，被烫的收了回来，这得是高烧了吧。
　　“带你家小周哥去医院。”楚堂对郝时节交代。
　　周以约没顺着郝时节拉他的力气，“等等，”他嗓子很干，咽了咽口水，才慢慢糊糊说道，“先把后面生病的戏份拍完。”
　　楚堂瞪大了眼睛，“周以约，你是不是个小疯子？你现在是高烧，你晓得伐？你是想被烧傻吗？”
　　“我知道，这不是赶上了吗？本色出演，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说完后，周以约直直地看着楚堂。
　　见楚堂没有什么反应，周以约言辞恳切，生着病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楚导，你多拖一分钟，我就多病一分钟，就顺着我吧。”
　　楚堂叹了一口气，没拗过周以约。
　　他让场务去准备下一场戏的布景，然后拿了一个退烧贴怼到了周以约的额头上。
　　突然生出自己多了一个不听话弟弟的糟心感，尽是操不完的心。周以约看起来好说话，其实主意大得很，还固执。
　　周以约取下退烧贴，换上了凉手帕，他躺在卧房的床上，昏昏欲睡，不用演，就是一副风寒病重模样。
　　各个部门已就位，开始拍摄。
　　李未迟被送回县衙后院的卧房中，大夫急赶而来，“大人这是多日郁结，急火jsg攻心，加之染了风寒，老朽这就开药。”
　　直到此时，冯然才注意到锦书不在，李未迟身边竟无一人贴身服侍，仆从也只是在外间负责洒扫。
　　开药的大夫也注意到这一点，暂时和自己的小学徒留下照顾李未迟。
　　冯然放下心来，去处理后续事宜。
　　往来取药煎药，李未迟慢慢转醒。
　　一睁眼，一张喜庆的小圆脸出现在他眼前，小童见李未迟醒来，退了一步哒哒跑出去，“师父师父，李大人醒了，可以灌药了。”
　　“别叫，病人要静养，怎么总是毛毛躁躁的。”老大夫一面数落着小徒弟，一面端着药匆匆跨门而入。
　　李未迟身体虚弱，半坐起来，向大夫点头致意。
　　“大人，风寒入体引起的发热，喝了药多休息，主要少思少虑......”老大夫说到这里也觉得不太可能实现，却还是劝道，“大人，身体是第一位的。”
　　李未迟接过药，“我知道了，多谢大夫。”然后尝了一口，温度适宜，他不再犹豫，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