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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蛮绅士

作者:木三观 时间:2023-08-26 01:03:36 标签:都市 豪门

  梅子规说“这闻起来很像你”的气味。
  芳草,原野,石头,溪水。
  清新,烂漫,顽固,自由。
  梅子规丝毫不希望继续困在这气味了,他把香氛收起,打开抽屉,拿出一盒Roi de Minuit的烟丝。
  元景石能看得出来,这烟盒许久未动,已然封尘,倒不似景石香氛,是常用的样子。
  “母亲身上每天都散发着这个气味,”梅子规说,“所以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需要特意去闻。”
  “但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你会想念?”元景石问。
  梅子规静默地看着元景石。
  元景石笑了一下:“想念妈妈并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情。我也会。”
  过了好一会儿,梅子规才拿出一根烟丝,捻在指间:“在我小时候,有过一段非常幸福的日子。”
  元景石没有说话,只是把手环在梅子规肩头。
  梅子规轻声说:“母亲、父亲与我一家三口同住,那时候他们极其恩爱,对我亦十分宠溺。”元景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说:“那阵子,你天天闻着Roi de Minuit的气味,是吧?”
  梅子规怆然看着元景石,默默点头。
  气味,是神奇的隧道,可以一瞬间把人的灵魂带回过去某一个时刻。
  元景石轻抚梅子规的头发:“我好像可以想象得到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梅子规转头看着元景石,眼中的感伤少了不少,增添几分好奇之色。
  元景石笑了笑,说:“我想你应该是八岁就会打bow tie坐在钢琴前弹《献给爱丽丝》的做作男孩。”
  梅子规没好意思地看着元景石,心下不太服气,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八岁的时候就打bow tie表演弹钢琴。
  梅子规望他一眼:“有的人八岁就会打领结,有些人八十岁都不会打领带。”
  元景石显然是后者。
  但他不以为耻,哈哈一笑,说:“是啊,我是粗人,可比不得杨公子精致风度。”
  梅子规把烟丝随手丢掉,躺回床上,没有讲话。
  元景石又躺在梅子规身边,问他:“那你后来怎么姓梅了?又当了形象顾问?”
  梅子规又把眼睛闭上,是在假寐,也是在表示自己不想多讲。
  元景石却似刚撬开蚌的珠农,不愿放过透出的一缕珠光,笑盈盈说:“我知道啦。”
  梅子规睁开眼:“你又知道什么了?”
  元景石知道,最高明的问询仿佛并非问“到底怎么了”,或是哀求“你快告诉我”。
  而是说一个或靠谱或不靠谱的猜测,让对方默认,或是更正。
  元景石便说:“你姓梅,不姓杨,是因为你父亲姓梅。”
  梅子规看着对方,不说话,好似是默认,又好像只是单纯觉得对方在扯淡。
  元景石笑着继续道:“按照群岛风俗,像我的母亲,或是金大君、王大君此类贵女,生下的孩子基本都是随母姓的。杨女士应当也是这样。大家也称你杨公子。可见你在身份证明上是随母姓的。但你独自在外流浪的时候,选择化名姓梅,这说明你和你父亲的关系更好一些。”
  梅子规听了元景石的话,眼神微微闪动,但他并未否认或回应。
  元景石看着窗外那株梅花树,道:“这梅花树是否为了纪念你的父亲?这个院子是否曾是你父亲的住处?”
  梅子规默默无言,只是静静地转头,凝视着窗外的梅花树。
  元景石继续道:“那么,恕我这么说颇为冒犯。这只是我一个不成熟的猜测——你的父亲可能已经不在了……”
  梅子规仍然看着那棵梅花树,没有回答他的话。
  元景石侃侃道:“如你曾经跟我说过的,你的童年很幸福,也很富足。但之后你却‘家道中落’,过上了要打工的日子,还来到我身边充当顾问了……”
  梅子规缓缓把目光从梅花树上移开,转回到元景石脸上。
  元景石似思索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难道因为你父亲不在之后,你的母亲亲吻许多男人。你实在无法忍受,才离开了龙标岛,独自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梅子规听完元景石一番推论,终于开口了:“你真会胡说八道。”
  元景石微微一笑,说:“你不讲话,我只能让自己胡说了。”
  “没什么好讲的。”梅子规淡淡道。
  元景石又说:“那我能不能问你,为什么要选择当形象顾问?”
  梅子规这下没有保持沉默,倒是颇为坦荡地说:“我一个人漂泊在外,才发现我并无什么一技之长。说来惭愧,我虽然年幼的时候得到极好的栽培,但学的都是琴棋书画诗酒花之类对普通人维持生计毫无助益的技艺。”
  元景石却笑道:“谁说你只会不能维持生计的优雅技艺?你明明还会开枪射击以及武术格斗。”
  “要靠这个维生,恐怕在大多数情况都不太合法。”梅子规瞥他一眼,“我也未走投无路到要参考《刑法》挣钱的地步。”
  元景石好笑道:“那是。我们子规是体面人。”
  “这时候,我机缘巧合之下发现,有些草根出身的企业家需要寻求形象礼仪方面的指导。而且给出的报酬也相当丰厚。”梅子规顿了顿,道,“倒也能把我从前熟悉的东西给活用起来。”
  “那你怎么突然不当形象顾问,又跑回来龙标岛当杨公子了?”元景石问道。
  梅子规淡淡答道:“翡翠岛张雅琳和我的母亲从前熟悉。她认出了我,将我的行踪告诉了母亲。”
  “你的意思是,在张雅琳打小报告之前,你母亲居然不知道你的行踪?”元景石看起来很惊讶。
  梅子规颔首:“我想是的。”
  “难道你出来之后,你母亲完全没打听过你的行踪?真的任由你一个人在外头流浪?”元景石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想想杨女士那洒脱的个性,也并非不可能。
  梅子规却道:“或许有,或许没有。”
  元景石只道:“那么,你那套丢失的珍珠首饰是怎么回事?”
  梅子规沉默半晌,说:“我的母亲或许没有关注我的行踪,但柳靖应该有。那套珍珠首饰,是被他截下了。”
  元景石问道:“那套珍珠首饰真有什么重大意义?”
  梅子规苦笑着摇摇头:“那套珍珠首饰,是我十八岁那年准备好要送母亲的礼物。但出了那件事,我要离家出走。离家之前,我把那套首饰带走了,倒是有些孩子气。”
  “哦……”元景石点点头,“也不知道那套首饰最后有没有回到你母亲手里。”
  “恐怕是没有的。”梅子规摇摇头,搁下这话,又道,“总之,母亲通过张雅琳告诉我,说我在外面也玩儿够了,让我回龙标岛,继承家业。”
  元景石听见“在外面也玩儿够了”这话,却问梅子规:“你在外面是玩儿吗?”
  梅子规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呢?”
  元景石笑了一下,道:“说‘玩儿’不准确,我想,应该是一种叛逆吧。”
  “叛逆?”梅子规挑起眉毛,摇头叹气,“这在母亲眼中可没有那么严重。在她看来,我就是在玩儿。”
  “这不过是她维持家长尊严的一套说辞罢了。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的叛逆心思,但她有意将此淡化,便轻描淡写为‘玩儿’。”元景石意味深长地说道,“但是你也知道,你这行为也够不上‘叛逆’,只是一种消极的反抗罢了。”
  这话听得梅子规心塞,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再度把眼睛关上,顺便把耳朵也关上,再不理会元景石的言语。
  元景石抱住了梅子规,一起闭上眼睛,关上耳朵,在沉寂的夜里共枕同眠,不管外头梅花潇潇落下。
  第二天,代表们聚集在一起等待大巴,准备前往香料产地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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