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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星星会说话

作者:三道 时间:2023-09-15 01:06:45 标签:年上 养成 酸甜 青春

  这是模特队的最后一次聚会,章书闻不想扫兴,没告诉他们余愿不见了的事情,只告诉林涵他和余愿先回家了。
  叮——
  电梯门打开。
  夏季,广城夜晚的风裹挟着淡淡的热意扑面而来。临近十二点,商场早就停业,高耸的漆黑建筑像潜伏在城市的野兽,等到明日新阳升起才会恢复活力。褪去热闹的街道凄清孤寂,唯有路灯孜孜不倦地与之相伴,不远处的国道时不时有夜行的跑车呼啸而过,速度之快,穿透空气的声音如同重力挥舞下斩风的剑鸣。
  望着这萧瑟的大道,一条条一路路,章书闻却不知该往哪儿走才能抵达余愿的身边。
  拨打出去的十几个电话沉入大海。
  章书闻深深呼吸几次,左右瞧了瞧,往相对宽敞明亮的道路走——余愿胆子小,每次走夜路都会紧紧攥着他的手,自己一个人又怎么敢往阴暗处去?
  手机一遍遍传出刺耳的提示声,章书闻不信余愿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事实只有一个,余愿是故意不想理他。
  越是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章书闻就越难以平复焦躁的情绪。
  余愿很懂事,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这样“胆大妄为”过,更别说不告而别,甚至不听电话。
  偌大的城市,没有了章书闻他就没有了落脚点,能够去哪儿?
  夜幕神秘诡谲,安全系数直线下降,随时会有蛰伏在路边的不明危险出现,余愿孤身一人,又怎么样应对突如其来的境况?
  比起气恼,章书闻更多的是忧惧,他的脚步逐渐加快,近乎是小跑了起来。
  空无一人的街道回荡着章书闻焦急的呼唤,“愿愿——”
  广场的喷泉停止了一天的工作,池里的水流被风吹出了涟漪,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了水面,泛起的纹路在月色下波光粼粼。
  幽黄的路灯像暖阳一般地拂过圆形喷泉的一角,响彻的手机铃声在静谧的夜中如同来自远方的召唤。
  余愿坐在半人高的喷泉下,背贴着温热的大理石,双腿蜷起抱在胸前,手里用力握着震动的手机,脑袋磕在膝盖上。
  他不懂得自己为什么要跑?或许是出于一种对痛苦和危险规避的本能,就像猎物看到猎人黑漆漆的枪口,脑子不需要运转,矫健的四肢就已飞奔迈开,如果跑得太慢,子弹会穿透他的筋骨,将他钉在树桩上。
  余愿看闻了全程。李文轩是如何将唇瓣印在章书闻的脸颊上,章书闻又是怎样回应的李文轩。
  “我不是同性恋。”
  余愿知道同性恋是什么,那并不并拘泥于人类世界,熟知动物习性的余愿早在书籍里阅读过:世界上至少有130种动物有同性恋行为,雄性与雄性、雌性与雌性之间也会耳鬓厮磨。没有法律和道德的界限,让它们的交往更加自由、开放。
  31%的信天翁与同性亲密配对,并从事筑巢、亲吻等多种行为,同性伴侣与传统伴侣一样长久;年长一些雄性海象是典型的双性恋动物,除了在繁衍期与雌性交往外,一年中的其余时间都与雄性往来,它们在水中相拥摩擦,一同入眠;长颈鹿亦是常见的同性恋动物,两头雄性会将长长的脖子靠在一起以示爱昵,有时这种示爱行为甚至会长达一小时,研究表明,长颈鹿的同性恋行为比异性恋更普遍......
  无论这些研究是对是错,都在告诉余愿,雄性与雄性也能亲密接触,甚至于像章雄和王如娟一样组建牢固而美好的家庭。
  可是他却听见了章书闻不可撼动的否认,短短的一句话像一把劈下来的斧子凿碎了他的幻想和期待。
  如果哥哥不是的话,那他该怎么办呢?余愿得偷偷地把自己的心思藏好不被发现,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还得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和旁人筑巢搭穴,那无异于猎人的长矛和枪械。
  他不想见到那一天的到来,只能在此之前用力地逃、拼命地跑,唯恐追在身后的子弹刺穿他的胸膛。
  可余愿无处可去。
  手机铃声还在响个不停。
  一道高大的阴影将余愿笼罩起来。
  气息不稳的章书闻寻着铃声停在了余愿跟前。他背着光,胸腔微微起伏着,五官没在阴影里,半垂着眼,凝视着缩成一团的余愿。几次启唇后,声音又低又沉,“躲够了吗?”
  余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抬起头来。
  章书闻神情寒冽,像一尊冷漠的雕塑挡在余愿面前。
  余愿眼底不可抑制地浮现薄薄的水汽,哥哥在他视野里变得模糊,他颤巍巍伸手抓了下,什么都没握住。
  泪水像蜿蜒的小河般爬满了整个面颊。
  章书闻从来没有见过余愿哭,原来余愿哭起来不声不响,只是红着眼安安静静地流泪,用眼泪诉说自己的委屈和无助。他明明没有接触到温热的液体,热意却从鼻尖一路钻到心脏深处。
  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像密集的鼓点一般敲在章书闻的太阳穴,他下颌绷紧,心疼之际是深深的气恼。距离余愿“离家出走”整整四十二分钟,这期间他打了无数个电话,谁都不知道在这不长不短的分秒里他心里设想过多少种可能。
  章书闻问:“不是你自己要躲起来的吗,你哭什么?”
  这已经近乎是质问的口吻了。
  余愿哭得更厉害,整张脸都湿漉漉的,好像要把以前从未流过的泪在此刻一次性释放。他仰着脸,又伸出手,这一次,攥住了章书闻的裤脚。
  章书闻没动,只静静凝视着抽泣的余愿,直到余愿带着浓重的鼻腔哭着喊了声“哥哥”,他冷硬的神色才舒缓些许。
  章书闻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了,重重叹一口气,蹲下身。他身上没有纸巾,就拿手给余愿擦眼泪,糊了一手的涕泪也不嫌弃,只随意地用喷泉里的水洗了洗,又打湿衣角,撩起来擦余愿哭得黏糊糊的脸。
  做完这些,章书闻才有空“问罪。”
  “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余愿鼻子一抽一抽的,用力地吞咽一下。
  “你是故意躲着不想见我?”这句话说出来,章书闻不可自控地歪曲事实,“是跟我相处久了,烦我了,所以也想独自到外面闯一闯?”
  余愿猛地摇头,着急地攀住章书闻的手臂。
  “不是最好。”章书闻低声吓唬,“小流浪狗和小流浪猫可没那么好当。”
  家养的小猫小狗到外面只有被欺负的份。
  余愿哭得缓不过气,断断续续地小声反驳,“我是,长颈鹿......”
  章书闻那点恼全消了,轻笑一声,“你怎么又变成长颈鹿了?”
  余愿张了张嘴,慢慢摇头。章书闻也没强求答案,用掌心擦去余愿脸上的泪痕,问:“那长颈鹿跟不跟我回家?”
  余愿终于破涕为笑,“嗯!”
  章书闻站起身,背着光对余愿伸出手。
  余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五指放在哥哥的掌心,借着力想要站起来,却又跌坐回去,苦恼道:“好多蚂蚁。”
  “哪有蚂蚁?”
  “腿里。”
  章书闻瞬间就明白余愿是腿麻了,他背对着余愿半蹲下来,“上来。”
  余愿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他揽住余愿的两条腿,颠了颠,将人稳稳当当地背到了背上。
  不知何时,当年背脊不够宽阔的少年章书闻已经有了肩负起余愿的能力。
  余愿哭累了,眷恋地将脸贴在哥哥的后颈,这样亲密的距离,就能够抵消他今晚所有的难过。
  章书闻步履稳健,轻松地背着余愿走过无人的街道。半晌,不知出于什么意图,他主动提起在包厢的事情,“我跟文轩还是朋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余愿忐忑地反问:“朋友可以亲亲吗?”
  章书闻哽了两秒,“只是个意外。”
  “那我可以......”
  章书闻打断他,“不可以。”
  余愿顿时蔫巴巴的,趴在章书闻肩上不吭声了,困乏地闭上眼睛。
  章书闻感应到余愿的萎靡,又想到滚烫的眼泪,沉默良久,低声,“就这一次。”又补充,“只能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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