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是凭空缺失了一大块，他明知道那很重要, 偏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秦立威坐在陆浔对面的沙发上, 他身高一八六，体型匀称, 五官轮廓硬朗，穿着浅色毛衣, 这一切让他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和治疗其他患者不同, 他对陆浔的治疗方式更随意, 就像朋友之间闲聊一般。
　　秦立威了解陆浔，因为之前的经历，他现在戒心很重，很难去信任别人，用太严肃正经的治疗方法反而会适得其反，不如放轻松点。
　　在这之前，陆浔的回答都一模一样, 但这次他却没立刻回答, 而是迟疑了好一会。
　　秦立威察觉到异样：“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许尤搬过来后，我开始频繁做梦, 每次醒过来又都不记得梦的内容。但从三天前起, 我模模糊糊开始有了点印象……我梦见了一条河, 那条河很宽，我溺在水里，接着又被一群人围了起来，我当时一直看着某个方向，那里应该站着一个人，但我怎么也看不清楚。”
　　“这会不会是你被人救起来的画面？”
　　“应该不是。”陆浔摇头道：“我专门查过，我那次落水不是被人救起来的，而是恰好遇到浮木，被河水冲上岸的。”
　　“关于你腿上的伤，有想起什么来吗？”
　　“没有，我问过许尤，他只说是被狗咬的，其他的没多说。我能感觉到，他似乎并不希望我恢复记忆。”
　　秦立威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总不能因为我之前喜欢他，所以他怕我恢复记忆，去纠缠不休吧？”
　　秦立威含笑道：“听你那位小朋友说，你之前的确暗恋许尤，还爱他爱得不行，如果恢复记忆，这也不是没可能的吧？”
　　陆浔微蹙眉，一口否认道：“当然不可能。我从不相信爱情，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喜欢同性。”
　　“因为牧欢？”
　　“嗯，比起喜欢同性，我更倾向于自己喜欢异性。这也是对陆家来说更有利的选择，像我们这样的家族一直倾向于联姻，强强联合，我对联姻没兴趣，但陆氏集团总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个新闻爆出去对公司发展肯定没益处，爷爷他也接受不了。”
　　“你这是用理性在看待感情。”秦立威不赞同道：“但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感性思维会战胜理性，根本容不得你想这么多……不过这些现在说了你也不懂。还是说回之前的话题吧，你还想起什么没有？”
　　陆浔迟疑几秒，犹豫道：“昨天晚上，的确发生了件怪事。”
　　秦立威难得见他露出这种表情，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怪事？”
　　“昨晚我一觉睡醒，发现书桌上多了个千纸鹤，但我确定自己半夜没起来过，且书桌上之前也没有这东西。”
　　“会不会是其他人放进来的？”
　　“我也怀疑过，还特意去问了许尤。他说不是他，我还注意到，他看千纸鹤的眼神很怪，好像那千纸鹤背后有什么，但具体有什么我也不知道。”
　　“梦游？”秦立威分析道：“这千纸鹤也可能是你自己叠的，但你没事叠只千纸鹤干嘛？它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陆浔揉了揉眉心：“那应该是属于富贵和许尤的故事吧。”
　　秦立威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牧欢妈妈呢？你查到有关她的线索了吗？”
　　“没有。她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哪这些全都一无所知，这个人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倒是许尤……我的人查到，他在牧欢出生前后行为很反常，一直待在家不怎么出门，还经常往返B市，甚至在妇产科出现过。我怀疑，他肯定认识牧欢妈妈，没准那段时间还在医院陪过对方，不然他去妇产科干嘛？”
　　只是怀疑归怀疑，他到底没有确凿的事实去佐证。
　　紧接着，秦立威又引导陆浔往梦的内容方向延伸，希望借此让他多想起来点什么。
　　聊得差不多时，治疗也就暂时结束了。
　　没能想起更多内容，陆浔早就习以为常，他坚持来这做心理治疗，只是希望借此梳理下混乱的头绪。
　　他起身跟秦立威告辞，刚走到门边，忽然又被对方叫住。
　　“你周末有时间吗？”秦立威道：“我朋友在春盐那边开了个度假山庄，叫我去玩，你也一块呗？山庄有美食、美酒还有温泉，可以划船可以赏美景，正好放松下心情。”
　　“你和苏宛一块去？”
　　苏宛是秦立威女朋友，和他一样也是心理咨询师，两人是在工作上接触认识的。
　　苏宛家世背景都很普通，秦立威父母一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希望儿子能选个门当户对的结婚，奈何秦立威自己乐意，坚持要和苏宛在一起，为此还跟父母闹翻了。
　　“嗯，就我们两个。你去不去？正好一块搭个伴。”
　　陆浔本想说他就不去当这个电灯泡了，话还没说出口，突然一下想起许尤和牧欢。
　　他们还没去度假山庄玩过，要是能去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吧？度假山庄的环境好，多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也有好处。
　　心念一转，他就改变了主意：“我能多叫两个人吗？”
　　“许尤和牧欢？”秦立威不用想都知道他要叫谁，立刻道：“当然可以。”
　　陆浔颔首：“那周末见。”
　　秦立威道了声“好”，又拆穿他道：“你还说对许尤没想法，没想法能什么都惦记着他？我之前可没见你这么惦记过谁，还想着要带人一块出去玩。”
　　陆浔解释道：“我是为了牧欢。”
　　“那你怎么不单独带牧欢来玩？他是你亲儿子，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增进感情，你把许尤叫上，不是平白无故多了个大电灯泡吗？”
　　陆浔：“……”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似乎还从没想过要撇开许尤单独跟牧欢玩。
　　“你别胡说了。”陆浔没好气道：“我和许尤是为了牧欢才接触的，我没这个意思，他更加没有。牧欢是我儿子不假，但我答应过许尤，不会跟他抢。何况等牧欢做完手术，情况稳定下来，他们就会回县城。我们一个在A市，一个在县城，根本一点可能都没有。”
　　秦立威见状没再反驳，很是敷衍道：“行行行，没可能就没可能，你这么激动干嘛。”
　　陆浔……陆浔无话可说。
　　他冲秦立威挥挥手，心累地直接转身走了。
　　秦立威目送陆浔走远，心道什么有可能没可能的，他这分明是喜欢而不自知嘛。
　　他还没见陆浔这么认真地解释过什么，换作其他人，他只会轻描淡写地回一句“无聊”。
　　他开口解释的瞬间，答案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
　　*
　　周六那天一大早，秦立威和苏宛就开车来了别墅，等许尤三人收拾好再一块出发前往度假山庄。
　　此时已是秋季，天气逐渐变得凉爽起来，但艳阳高照时依然给人一种夏天的感觉。
　　许尤提前看过天气预报，知道这天温度高，便给牧欢穿了件浅蓝色印着熊猫图案的上衣，搭配牛仔背带裤，外加一顶可爱的遮阳帽。
　　牧欢长得本来就可爱，在这一套衣服的衬托下，更萌萌哒了好几倍。
　　苏宛很喜欢小孩，见到牧欢顿时眼睛一亮，喜欢得不行。她将提前准备的礼物送给牧欢，又耐着性子陪他玩，很快让牧欢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大姐姐。
　　他们在一边玩，许尤则和秦立威互相打着招呼。
　　因为治疗的缘故，秦立威从陆浔口中听过很多次许尤的名字，却是第一次和对方见面。
　　他想起陆浔第一次提到许尤时，他曾随口问过对方长相如何。
　　陆浔当时不假思索说出了“惊艳”两个字。
　　他当时对这两个字还没概念，觉得未免太夸张了，直到今天见了许尤本人，才了然对方的确配得上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