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期假设
作者:Llosa
时间:2023-10-07 01:02:52
标签:校园 养成 双向救赎
小孩似乎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看床铺,摇了摇头。
叶庭用犬齿磨了磨嘴唇,提醒自己要冷静。
“这事没得商量,”叶庭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严肃一些,“我不想打人,你可别逼我。”
小孩愣了一瞬,突然挣脱了他的手,拼命跑到衣柜旁边,爬了进去,然后把柜门拉了起来。
叶庭感觉火气蹭蹭往上冒。这家伙真是好赖不分,自己刚刚帮了他一把,还借了他铅笔给他画画玩,现在就这么回报他啊。
他忿忿地拉开衣柜门,看到小孩缩成一个小球,头埋得很深,仿佛是想把自己藏在衣柜的角落里。
借着走廊透过来的灯光,叶庭能看到小孩身上的剧烈起伏——他抖得很厉害。
握着衣柜门的手垂落了下来,既视感向利剑一样击穿了他。
咒骂,奔跑,躲藏。在不见光的封闭空间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会得到一瞬间的喘息。但这一丝希望终究是虚假的,无论你怎样屏住呼吸,衣柜门终究会被拉开,然后棍子会带着风落下来。
叶庭默然站了半晌,慢慢地弯下腰,把小孩抱了出来,放在地上。也许是因为这个动作很轻柔,小孩没有反抗。
“你等一会儿。”他对小孩说。
他把自己的衣服抱出来,然后把小孩床上的褥子折起来,铺到衣柜里,再把枕头放了进去。
“你想睡这,就睡这吧,”他看了小孩一会儿,转身爬上了自己的床,“记得把柜门开道缝,要不然闷死你。”
小孩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地爬进了衣柜,在柔软的褥子上蹭了蹭。
房间又安静了下来。叶庭望着天花板,发现自己睡不着了。强烈的疑惑像藤蔓一样,在脑中肆意生长,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让他清醒无比。
这家伙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在闭上眼睛前,他做了个决定——他要闯进院长办公室。
机会很快就来了。这周末,基金会那边有人来参观孤儿院。每次来人的时候,院长总是愁容满面,陪同他们一个一个房间转过来,极力渲染孩子们的不容易——这部分倒是真的。
看到崭新的车子开进院子里,叶庭就悄悄地走到三楼走廊。他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之后,闪身进了办公室。
他一个个拉开抽屉,最终在书柜下面的箱子里发现了一排档案袋,每个上面都写着人名。他一份份看过去,把文安的那个抽了出来。
里面的文件很齐全:家庭背景、父母情况、体检报告。他一页页地翻过去,铅字像冰锥一样扎在他胸口。
原来如此。
档案里详细地记录着,4月10日,警察在文山市安河区的某个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小孩。房主的名字是陈彦合,但根据户口记录,他没有孩子。
随后,警察走访了陈彦合的亲友,从模糊的只言片语里,大致拼出了事情的经过。十二年前,陈彦合还是一个喜欢沾花惹草的富二代留学生,本着玩玩的打算,他和外国女友同居了一阵子,然后就有了文安。孩子两岁的时候,女方发觉他根本不想结婚,还有暴力倾向,就把孩子丢下跑了。陈彦合的父母虽然不喜欢这个私生子,但毕竟是陈家的血脉,所以让他把孩子留下来。
于是,陈彦合把孩子留下来,回国后,扔进了地下室。
之后,这个孩子就一直被锁在直径五米的房间里。
不久,陈彦合的父母就过世了,没人再关心这个孩子的死活。于是陈彦合对外宣称,自己已经把孩子送了出去。谁也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一直被关在地下室里,整整十年。
在警方发现他的时候,屋子里除了锁链、柜子和马桶,什么都没有。
他们把孩子送到医院,做了全面检查。他已经十二岁了,但因为严重营养不良,瘦小得像七八岁。他的骨盆严重变形,无法正常走路。心脏、消化系统都有功能障碍,容易腹泻、呕吐,心率也比常人要慢。
叶庭翻了翻体检报告,上面不正常的指标密密麻麻,列了整整一页。
原来这就是小孩不说话的原因。
不是因为器官病变,报告上显示,他的耳蜗和声带完全正常。
他不说话,是因为常年不跟人类交流。没人跟他对话,他自然不懂语言。
然后,叶庭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个念头像闪电般击中了他,让他攥紧了档案袋。
小孩不是完全不懂语言。他懂一点点。
在叶庭跟他说过的所有话里,只有三句,他是有反应的。
喂。
吃饭。
打。
第4章 格林德瓦 22岁(1)
瑞士和中国古镇相隔万里,纪念品商店却大同小异。货架上摆着的,永远是钥匙扣、明信片,印着图片的马克杯和T恤。夏季是旅游高峰期,来格林德瓦度假的游客络绎不绝。别说这家店还开在火车站旁边,地理位置绝佳,生意火爆,老板一整天都笑得合不拢嘴。他顶着稀疏的发际线,操着一口夹杂着德语口音的英文招呼客人,时不时瞟一眼窗外。
那个少年还在那里。
从开店的时候,老板就注意到他了。顶着银白色的头发,想不惹眼都难。
格林德瓦有着油画一般的风景。红砖、粉墙、五叶松,还有令人屏息的雪山。从车站一下来,抬头就能望见高耸入云的皑皑白雪,用手一框就是童话王国。
少年的发梢就这么没入了山巅的银白中。
他坐在半人高的行李箱上,左手托着画板,右手握着炭笔,全神贯注地在纸上涂抹着,似乎是刚下车就被这景色魇住了。
老板暗自推测他的来历。肯定是游客,但是是从哪来的呢?不好说。他的五官有欧洲油画的浓墨重彩,但轮廓又有亚洲的纤巧精致,让人一时无法判断他的族裔。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和周围的风景完美交融,似乎从小镇建立伊始就一直坐在那里。
“麻烦结账。”
这一声把老板的神思唤了回来。他看向面前结账的小物件,一个冰箱贴,上面是车站和雪山,最便宜的纪念品。
老板伸出四个指头,客人就拿出皮夹,把硬币数出来放在收银台上。
付了钱,顾客却不急着走,在柜台前站着和老板攀谈:“镇上有酒吧吗?”
店里虽然人多,一时没人结账,老板就跟他聊了两句:“车站对面就有一家,Ankerklause,晚上九点之后,你找到最红的那块招牌就是了。”
客人点了点头:“谢谢,我刚搬到这里,还不太熟悉镇上的情况。”
老板抬起头,愕然地看着对方。镇上的居民为什么要来纪念品商店买东西?
客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晃了晃手里的冰箱贴:“买给家人的小礼物。”
镇上虽然一年四季都有游客,常住人口流动可不大。老板带着对新街坊的好奇,仔细打量起对面的人来。
很年轻,最多二十出头。个子很高,在中欧也是鹤立鸡群。亚裔,但脸部骨骼感很强,乍看像个模特。
最令老板惊讶的是,这人拿着钱包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
无名指,戒指。二十出头而已。
看来是个很早就遇到终身所爱的幸运儿。艳羡之余,老板顺口问了一句:“你爱人也一起搬来了吗?”
年轻人愣了愣,意识到是手上的戒指漏了馅。他看着戒指,露出一点笑容。不知怎么,老板觉得这微笑有些感伤。
“没有,”他说,“我是一个人来的。”
“哦。”老板了然。怪不得要问酒吧,肯定是婚姻生活触礁,需要借酒消愁。他同情地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想要免费喝酒,可以等到周末。Owen这周要办派对,酒水是不限量供应的。”
“Owen?”
老板把身子探出柜台,朝街道尽头指了指:“他住在那栋红色的房子里,他也是亚裔,你们肯定聊得来。”
这种“同个人种必定能成为朋友”的想法很刻板,但年轻人没有反驳。
“对了,”老板问,“你叫什么?”
“Leo,”年轻人拿起了冰箱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