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唐笙渐渐地缓过劲儿来，觉得浑身轻松不少，睁眼一看却发现置身于陌生的环境中，手上还挂着吊瓶，这是怎么回事？

　　揉了揉头，唐笙觉得有些奇怪，还以为自己才晕过去没多久呢，怎么一下子就不在餐厅了？

　　“有人吗？请问这是哪里？”唐笙嘶哑着嗓子，有些喊不出声，“有没有人在？”

　　“这儿是监狱！”李东瑾端过一杯水，重重地放到唐笙手边，瞪他一眼，“喊什么喊？”

　　“怎么，现在资本主义这么发达了？连监狱都建这么豪华的套间？”唐笙见来人是他，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敢轻言，只好嬉皮笑脸起来，“可比我住那酒店好多了。”

　　“少说这些废话！你把尼奥打成那样，不愁没有进监狱参观的机会。”李东瑾眉间打结，唐笙为什么会来这里？也不知道他是吃错了什么药，要不是拦的及时，今天非得出事不可。

　　“你倒是心疼他。”唐笙笑意渐收，不自觉地嘟囔了一句，跟了他这么多天，但是亲耳听他维护别人，还是受不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李东瑾假装不理会，往事像一根刺，扎在心间，不碰就不会痛。“你对他下那么重的手，你惹大麻烦了，你知道吗？”

　　唐笙错开眼，盯着扎在自己手上输液的针头，很不服气，“哦，原来他没死啊，那看来还是轻了。”就冲着李东瑾那股拼命护短的劲头，他这几回狠手都没切中要害，不用想也知道尼奥铁定没什么大事，哼，他这边人事不省了都，也没见李东瑾跟他说两句好听的。

　　“你这什么话？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劝你趁现在做好准备，有能搬的救兵就快找，你让他这么难堪，估计不会轻饶了你。”李东瑾神色冷漠，还是和唐笙保持距离的好，省得最后一点尊严也没有。

　　“他不是没死么，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当。”唐笙见李东瑾对他冷淡生疏，心里不是滋味，整个人都泡了醋坛子，“你跟他不是熟嘛，看在咱俩老相识的份上，帮我说说情不行啊？”

　　“嗯，朋友一场。”李东瑾看他几眼，淡淡应道，“还你人情是应该的，只不过几年不见，你居然这么会惹事了？这祸闯太大了，我可帮你收不了摊子，你高估我了。”

　　不自然地侧过头，李东瑾佯作整理袖口，即使很久未曾提起过这个人，毕竟心底留下的印记难以磨灭。尽管时隔三年再相见，唐笙的状态并不复往日的神采奕奕，却叫李东瑾不敢不防，他承认自己学不来尼奥的冷静睿智，做不到在看见喜欢又不适合的东西时能够转身就走，至少也懂得了只要不靠近一直看，就不会太想要。

　　朋友一场？恨也好、骂也罢，他怎么能这样坦然？原来他这样定义曾经，一段可以相忘的、无足轻重的往事。

　　“几年不见，你也稳重多了。”唐笙神色木然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不知想到什么，失声笑了出来，“你长大得真快，什么时候变成你嘱咐我不要惹祸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三年前，还是他时时替李东瑾操着心，嫌他不知天高地厚，总是随时随地给自己惹事。那时候李东瑾和薛杨把宋冶好一顿整治，自己还教训他不该冲动，事实上怒火中烧哪里还能受理性支配？

　　唐笙望着李东瑾漠然的脸，再也没有那种热切的眼神，再也没有追着他不放的视线。

　　看来尼奥把他教的很好，或者是自己那些说教的效果慢了半拍，总之不管是那种，唐笙看得出他已经不再期待自己了，或许挣扎也没用，他爱的已经是别人。

　　“有纸笔吗？”唐笙抿了一口水，嗓子还是不太舒服，心里就更难受了。

　　“要纸笔干嘛啊？你这点小病，还用不着写遗书。”看到唐笙一脸沉重的样子，李东瑾忍不住一笑，转身去对面的书柜，拉开抽屉，拿出一沓便签和一支钢笔。

　　唐笙也扯出一丝笑来勉强回应，只是变形得有些难看，然后接过纸笔刷刷地写了起来。

　　见他对自己笑，李东瑾颇有些尴尬，两人以前的关系放到现在，实在没法自然地开着玩笑，于是又恢复了冷淡，“看你也没什么事了，一会儿有人送东西来，你想吃什么？吃完了就赶紧回去吧，免得尼奥越看你越生气。”

　　“针都没打完呢，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唐笙写字的手一顿，‘受赠人’三个字便挤在了一起，看上去有点歪。

　　“你不走难道还打算留在这儿？你觉得尼奥欢迎吗？”李东瑾不知道唐笙忽然直勾勾地盯住他是什么意思，醒了当然赶紧哪来回哪去啊，不然等着跟尼奥再打一架？要知道，如果不是他跟尼奥保证不再和唐笙有瓜葛，唐笙就算连门都别想进来，恐怕还不知道在哪个医院躺着呢！

　　“知道了，我不给你惹麻烦，但是好歹让我把药输完吧。”唐笙一瞬间想要激动地质问他，问他为什么对尼奥百般包容，却不肯给自己留一丝余地，问他为什么对尼奥的脚踏两条船还不知反抗，可是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他太知道李东瑾是个怎样的人了，爱谁都是那么全情投入，他自己也不是没有感受过。唉，再怎么改也是本性难移，李东瑾注定是看人不准了，为人处世可以磨砺，但是感情陷进去了就身不由己。要不是因为他这个毛病，当年自己也不可能把他骗得团团转。

　　想想说了也是没用，他的心思肯定全在尼奥身上，就算赖在这不走，也甭想把他的心思转回来，反倒让他因为自己受尼奥的为难。

　　“嗯，我本来也没说让你立刻就走啊。”少见唐笙这样低声下气的服软，说得这么可怜，好像他李东瑾多没人性似的，虽然情人做不成，可他也没恶毒到非要以看唐笙病痛为乐吧，要真是那样，当时不救回来不完了。

　　“这个给你，你拿去，然后找个律师来帮你打理。”唐笙一边压制着嗓间的咳嗽，一边将写好的赠与协议递给李东瑾，不知道这么多年李东瑾到底过得如何，他怎么放心得下？“草是草了点，但效力应该不差什么，你尽快找人帮你过户，有需要我配合的就打上面这个电话。这里面有我这几年投资的股票、房产，都是比较保值的东西，你也不用特意费心管，就算市场再怎么动荡，就凭你手上这些东西，怎么也能潇洒一辈子了。”

　　看李东瑾没反应，唐笙硬把协议塞进了他手里，轻柔地看着他，“你听话，快拿着。我知道你跟尼奥在一起了，既然你喜欢，我也不能说什么。但他的身份不像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家，结婚生子都是必然的，你别太把心放在他那儿，否则就会让他得寸进尺，你喜欢他，高兴就留他身边，他要是再给你脸色看，你走就是了，你手里拿着钱去哪儿也不怕。这么说确实显得我有些小人，可我还得提醒你，尼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对你也是占有欲更多，像他这样的人，你就算要撇清关系，也千万注意方式，把他逼急了，他就敢不择手段。”

　　唐笙细细交代着，恨不得手把手交李东瑾怎么生活，可惜他也知道，这次跟尼奥撕破了脸，以后再想见面怕是难了。

　　尼奥这人冷心冷面的，都能做出带着老婆孩子见情人的事儿，难保往后不再欺负人，他又不可能一直跟着他们屁股后头，何况他想李东瑾还不让呢，至少准备点防身的家当，以免真一拍两散那天，李东瑾没了着落。

　　“你给我钱是什么意思？当年的精神损失费？”李东瑾冷笑一声，唐笙的意思他算听明白了，无非是觉得自己离开他又攀上了尼奥，也对，在他眼里自己就没什么本事，自然是到处被人包/养的命，“我跟谁在一起跟你有半点关系么？你也太操心了，他又没什么等着捧红的小明星，也图不着我啊。再说，我就是愿意跟他，倒贴也行，又不是没干过。真是大手笔啊，过气的明星你还这么大方？哦，对了，你哪能缺钱啊，要不是尼奥告诉我，我他妈怎么知道你这么会演？”

　　李东瑾的话字字诛心，要不是唐笙这么刺激他，他也不会忍不住。不就是话里话外地讽刺他嘛，是，他承认，当年是没长心，跟傻子似的被人玩了一圈，可也轮不到唐笙教训自己吧？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还敢在他面前装情圣，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是自己对不起他呢！

　　“你理智点好吗？之前的事我给你道歉，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也不能连好话都听不进去，我真的是为你好，我知道我犯的错也不能指望你原谅，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你仔细想想，他真的喜欢你吗？我不是说你的意思，不过……不过你……”唐笙有些着急，忍了又忍，还是委婉道，“你知道，那个，爱美之心人人有——”

　　没等唐笙说完话，李东瑾就打断他，“你又想说我只靠一张脸吃饭是不是？唐笙你说你有意思吗！你看不上我就离我远点就完了，怎么我恶心着你了吗？嫌看我难受，那你就回去找姓沈的去，你俩搞地下情多能见人啊，可比我卖皮卖肉的强多了！要不是你闲得没事，跑来玩什么体验生活，我现在至于这样嘛！好不容易安稳几年，你还想干什么？”

　　李东瑾的脾气在尼奥的管教下已经收敛了三年，今天碰上唐笙可是破了功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一碰到唐笙就控制不住，对着别人还能顾忌到别的，对着唐笙就什么难听说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无非就是心里还过不去那道坎儿，反正他就是见不得唐笙和沈珢好，要是不提还行，偏偏唐笙还净是拣他不爱听的说，合着在唐笙心里沈珢永远什么都好，自己就成了靠男人、吃软饭的？

　　“没完了？我说什么你都往歪里想！”唐笙被气得嘴角发抖，脸色越来越黑，一把扯掉手上的针头，起身抓住李东瑾，将他推向墙边禁锢在怀中，侧过头狠狠吻住。

　　“神经病，你放开我！”李东瑾又踢又打，“我不吃你这套！你就是一人渣，赶紧滚。”

　　“对，我是人渣！所以我他妈知道人渣都什么德行，我叫你离尼奥远点有错吗！”一吻过后，唐笙紧紧抱住李东瑾，将头埋进他颈间，久违的亲密，让唐笙的眼泪汹涌而下，失而复得却又要拱手相让的感觉真糟，“你他妈能不能开点眼？我知道我再怎么说喜欢也挽回不了你了，我也愿意让你找个不错的人，然后看你好好过日子。可是你不能这么对不起你自己！你看看尼奥那王八蛋，他配吗？他为了跟女人生孩子，居然和你动手，就这样你还放不下他！”

　　李东瑾越听越糊涂，“你有病没病？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我疯了行不行！再看你两天我不死也被你气死了！”唐笙抱着他不放手，似乎这些年的感情全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我说我也喜欢你，我比他还要喜欢你！我也想要你，但怕你介意，所以我提都不敢提，我他妈都深刻到这程度了！尼奥那种人凭什么能配得上你，我凭什么要把你让给那种斯文败类！他仗着你喜欢他，就只会处处压你一头！”

　　一通嘶喊之后，唐笙的嗓子破了音，再也喊不动。

　　唐笙轻轻吻他的耳垂，微弱的声音伴着哽咽，缓缓道，“求你换个好点的对象，把你交给他我真的不放心，我真的不为别的。”

　　第四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