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蹈覆辙
重逢到如今好像也只是一两天,其实他们还没有怎么谈论过这个问题。霍雍隐约察觉了燕云心里的不安,于是从他腰上腾出一只手,和他十指相扣,笃定解释:“我不生你的气。”
燕云几乎是马上就明白他在说什么,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情绪仍然很低落。
霍雍明白他不可能就这样相信,于是进一步解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作为理由,实在相当敷衍,但有的时候,也确实是实情。从前燕云并没有什么选择,当他有了选择的时候情况又那么危急,他从来没有什么机会好好想想自己想要什么,甚至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权利想要什么东西。霍雍知道他的身世,几乎就已经不在乎他曾经做的那些事。
何况即使之前燕云有充分的理由和恶意,那也完全可以用那个晚上争分夺秒的逃亡,燕云几乎是一瞬间做出的决定补偿。
至少是个两不相欠。
可他们既然藕断丝连,就只能从头开始。
霍雍不知道该怎么讲明白这个计算公式,只好握着他的手保证:“我不会生你的气,你也没做什么真的伤害到我的事,以前的事情都不用想了,你可以想想未来,想想以后。”
以后还有很长的光阴,大概一辈子那么长,燕云不能自责到天荒地老。
然而他确实固执,抬起眼的时候,黑白分明,看人简直像是指责:“那时候我要是不反悔,不救你……你是不是想杀我?”
这问题太过锋利,霍雍也沉默片刻。他察觉手掌心燕云的指尖颤抖,马上紧紧握住,无奈的笑了:“我下不去手。”
这是实话。当时确实有这个选择,可霍雍几乎是本能的就排除了它。他永远记得在那个背着光的更衣室,燕云是怎么一脚将被自己勒晕的倒霉鬼一脚踢到台子下面的。
他的眼神澄澈透亮,又惊慌失措,一副硬撑着的样子,明明是很害怕的,却既没有求助,也不肯露出可怜的样子,甚至不知道掉两滴眼泪,顺便就把他收服,来上演一场英雄救美。
要说他傻,那也真是很傻的。
霍雍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就是这么合适,为什么就一定要是他,不过这也并不是最要紧的问题。
燕云仍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霍雍却比他轻松,想了想,把他搂进怀里,更低声的描述:“如果你不放我走,那我就把你打晕了带回来,关在这儿,不给你衣服穿,打你的屁股,问你知不知道错了,要看你哭起来的样子……”
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种话,燕云耳朵敏感,闻言几乎跳起来,又被按在怀里根本没法挣脱,整个人都软下去,像一块塌陷的熔岩蛋糕,软绵绵的。
霍雍的描述似乎很认真,这让燕云不得不想到那个场景和画面,他头一次意识到其实霍雍一向对他很好,好的过头,从没有凶过他,更从没有真正伤害过他,把他当做这段话里的那种盛满了欲望的容器看待过……
他眼里还是湿漉漉的,就不得不面红耳赤起来,偏偏越害羞霍雍越要逼他,说着说着,就忽然一侧头,含住了他的耳垂。燕云不得不彻底软下来,任由他挽着自己的腰,原本揪着衣服的手转而搂住他的脖子,小声抗拒,像兔子蹬着脚反抗:“不行……”
霍雍很坏地揉他的腰,呼吸落在他泛红的脖颈上:“怎么不行?你明明也很喜欢……”
他笑起来:“你喜欢这个吗?”
燕云脊背上滚过一阵战栗,他没法说不,也不能赞同,左右为难,反而忘记了刚才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这样的霍雍实在难以招架。
他好像很坏,又好像很动人。
他们靠得实在太近,燕云一路退避,居然靠到了床头上,随后霍雍就抓住了他的两只手,不容反抗地单手就摁在了燕云头顶。他不得不挺起胸膛才能保持呼吸。
霍雍用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很慢很慢地靠过来,似乎就是要让他看清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同时噙着一句话贴上他的嘴唇:“别哭,等会儿。”
燕云觉得自己好像醉了,软绵绵的,十分乖顺地由着霍雍钳制着自己,把他摁在床头亲了个透,过了好久,才被放开,可那时候他已经只剩下喘息的力气和理智了。
他差一点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但毕竟还是在霍雍转身去拿毛巾的时候组织起了语言,顺着他的意思张开腿让他擦拭自己湿漉漉的大腿根和湿漉漉的屁股缝,同时提出新的疑问:“我已经不长那样了,你看着不觉得奇怪吗?你还……还喜欢吗?”
霍雍正趁着这会功夫揉捏他的大腿肌肉让他放松,闻言动作停了一下,用热毛巾敷着他软乎乎的屁股,抬起头来看他。
四目相对,默然片刻,霍雍清了清嗓子:“我是脸盲。”
“你骗我。”燕云问出这些其实已经用尽勇气,可霍雍的回答却不按常理出牌,让他也莫名其妙的卸下压力,脱口而出这句很像指责的话。
霍雍看起来不太明白:“我知道你长得不太一样了,但你还是你啊?”
燕云张口结舌。虽然事实却是如此,可是好像也不应该接受的这么快吧?他丝毫没忘记自己当初整容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张脸改来改去,说不定留下了无法修复的问题,霍雍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接受了?
那翻来覆去担心害怕的人不就只剩下了他一个吗?
“那我……”燕云不算嘴皮子很利索的人,他的母语本来也不是汉语,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说什么,气急败坏:“你当初看上我不就是因为我长得……长得……”
他啪的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心太急没控制好力道,马上就是一个巴掌印。霍雍看着都疼,连忙挪开他的手揉,一边揉一边逐渐恍然大悟,知道燕云不太愿意说所以咽回去的那句话是什么,好像什么都串起来了:“云海楼没跟你说?!”
燕云懵了:“说什么?他说了你……你心里有人。”
这时候他倒是理直气壮,看在霍雍眼里照样可爱,甚至想亲一亲,可燕云现在是在太紧绷,想来是不给亲的,他干脆站起身去找放在这里的照片。
燕云看他拿着照片过来,如临大敌,表情僵硬。
是一张照片,他曾经见过的那个女人,穿着一身暗红色连衣裙,希腊式的,短发蓬松打卷,看着镜头,靠着一个黑檀木架子,架子上的倒挂金钟蹭着她的头发。这一回她没有眉目含愁,反而微微笑着,是很愉悦的样子。
燕云委屈,燕云不说,燕云写在脸上:“是她。”
霍雍这回真的笑出了声:“你都不问她是谁?”
这还能有第二个答案吗?
事实是,有的。
第十九章
燕云目瞪口呆,好像反应过来这么久以来自己都是误会了最重要的事,心情复杂,拿起那张照片,声音虚飘飘的,带着震惊:“她是谁?”
霍雍也觉得这个乌龙太微妙,哭笑不得:“她是我姐姐。”
这件事燕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是很认真的查过资料的,为了接近霍雍做了相当多的准备,但还是不知道这个:“我没听说过……你也没有提过……”
他意识到事情要不然是比一般的情况复杂,要不然就是云海楼在交代信息的时候省略这部分。
霍雍揉揉他的头,叹了一口气:“是很复杂,我和她同父异母。”
像是霍雍父母那辈的人,婚姻状况都复杂些,他们把婚姻当做合作的一部分,也当做一门生意,彼此之间拆伙的事情不胜枚举,所以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燕云对这个是知道的,他点点头,翻开那张照片细看。
这姐弟两人长得并不像,霍雍无论什么时候也不会有这种眼波流转,眉目传情的感觉,所以就被他给忽略了这个可能性。
再说,谁会对自己的姐姐念念不忘啊?
想起这个,燕云的脸色更难看了:“你对她……???”
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霍雍一看就知道他想到哪儿去了,欲言又止,干脆坐下来。这件事说来话长,他很多年不和人提过,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所以这时候多少也有些不合时宜的伤感。
“我和她其实没怎么见过面,因为她是私生女,所以他们都不提。我不能问,她也不想认祖归宗,后来就只是当做陌生人来往。”霍雍摸摸燕云专注的脸,看出他眼里的感同身受,忍不住翘起嘴角:“她其实死的很早,所以对她我总是很在意。以前我对娱乐明星没有什么兴趣,她进去之后我帮过她几次,所以看在别人眼里大概就是……”
他没继续往下说,燕云也差不多理解了,想想看,好像也确实是个求而不得的剧本。
这误会没说开的时候很沉重,但说开了之后两人居然都很尴尬。燕云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理解成了那个意思,霍雍更是现在才恍然大悟,他感觉燕云不太对劲到底是为什么,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雍先忍不住想笑,抓起枕头捂脸。
燕云看得见他的肩膀在抖动,感觉非常不好意思,锤床:“别笑了!”
他不闹脾气还好,一说这句话,霍雍笑出了声。
燕云有一种骤然从高山上回到平地的感觉,氧气充斥在肺里,好像不能不感到轻松。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迷茫,大脑也似乎缺乏能够照常运转的冷静,晕晕乎乎的,漫无目的的想到,他似乎很少见到霍雍这种忍俊不禁的状态。
他一向都很成熟,也很霸总,形象崩坏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他这时候也确实照样让人心痒痒,燕云似乎在这一瞬间能看到很久以前,他们还没有相遇的时候。
那时候霍雍一定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他现在也不老,燕云在心里默默纠正。
说清楚这个历史遗留误会造成的问题之后,燕云其实也问过霍雍当初云海楼不说这些的原因是什么。
霍雍沉默片刻,艰难猜测:“他根本就不在乎到底是为什么,也根本没兴趣知道原因。”
这么一看,即使是谋反篡位这种大事,云海楼也做得很任性,计划会失败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燕云在心里小声嘀咕,很快就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因为霍雍提出了另一件惊人的事:“周末的时候我们会有客人来。”
燕云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想起来问问题:“几个?”
霍雍看他一眼,忍不住上手揉他的头:“我准备把兄弟姐妹和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都请过来。”
燕云暂时没能理清楚思路,但仍然本能的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都……?”
霍雍看出他反应过来了,摸摸他的脸:“对,不用你做什么,到时候会请专业团队,也不用担心该怎么面对他们。他们的意见决定不了什么,我只是认为是时候把你和我的关系公之于众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必要藏着掖着。”
燕云默默张大了嘴。
霍雍过来托着他的下巴给他合上:“没事,不用怕。”
怕倒是有限,他只是很紧张,而且摸不透霍雍的意思:“为什么突然?”
霍雍是个很独立的人,他几乎对什么都没有过分的依赖感,况且自己也可以处理好生活中遇到的绝大多数问题,人际关系也是一样。在这种事情上他不应该需要什么家人朋友的认同,更不应该郑重其事的把这当做一个重要计划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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