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势欺兄
叶璨不高兴地在睡梦中皱着眉,努力往被子里面缩了缩,他的眼睫不安地颤了颤,眼看就要醒了,叶自明熟练地把他揽进怀里,轻柔地拍他的脊背。
“没事,是哥哥的闹钟,继续睡吧……”
“嗯……”叶璨在这安抚下舒展了眉头,喉咙里无意识地发出猫咪一样柔软的哼声,更紧地抱住了自己怀里的手臂。
叶自明低头看着自己怀里早已成年的弟弟,微微出神。
他还能记起第一次见到叶璨时的情景,他的父亲领着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男孩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弟弟,从今以后会和他们一起生活。
那时候他并不喜欢叶璨。
叶璨被接进叶宅的时候,叶自明已经十四岁,早就懂事了。他明白私生子是怎么一回事,尽管他和自己的母亲之间并没有什么母子情分,但这不妨碍他排斥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十四岁的叶自明已经很清楚,他们终将爆发利益冲突,他们的出生决定了他们天然对立。好在他的优势也很显著,母亲生前虽然不喜欢他,但无所谓,像叶家这种势力盘根错节的百年豪门之中,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母亲的姓氏为他带来了东泠市最强盛的氏族林家作为助力,这就够了,他为此对母亲心存尊敬,哪怕每一次见面母亲落在他身上的都是难听的话,他也从未怨恨。
叶自明是这样想的,他的父亲叶广继当然也是。或者反过来说,他是由父亲一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他的想法完全继承自他的父亲。叶广继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合格掌舵人,在拥有强势背景的妻子名正言顺生下的大儿子,和见不得光的情人意外怀孕诞下的小儿子之间,他从来没有犹豫过。甚至于最初把养在外面的叶璨接进来的时候,担心早熟的大儿子心理不平衡,他还特意把叶璨在叶宅的起居安排交给了叶自明。
这就是为什么叶自明在无视了叶璨两个月后,无意中发现他居然在被保姆苛待,会发那么大的火。
叶璨进入叶宅以后一直很安静,从不闹事,也不主动提要求,叶自明见惯了几个折腾得恨不能上天的堂弟堂妹,倒觉得自己这弟弟还不错,至少不惹人厌烦,他虽然没准备亲近叶璨,可也并没有存着欺负的心思。弟弟的保姆是他安排的,宅子里的佣人居然对他阴奉阳违,叶自明深深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了。正逢父亲刚刚放权给他管理叶宅,新官上任三把火,七分的火气被他演成了十分,从此叶宅上下对大少爷毕恭毕敬,再没人敢觉得他还是孩子而敷衍他。
这件事还导致了一个叶自明没有预料到的后果,就是他从此被弟弟黏上了。
身高只到他腰间的小小的一只,天天追在他后面喊哥哥,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满的全是依赖和崇拜。
生来就是豪门世家的大少爷,成长在冰冷的深宅大院里的叶自明,生平第一次不知所措了。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在他的观念里,同族的同辈之间应当是竞争关系,他理解不了,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可是当每天都在努力讨好他的叶璨有一天回家哭着说在学校被同学欺负的时候,他又不知怎么心里一软,冲动地替叶璨去学校出了头。
……结果弟弟变得更加黏他了。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全心全意地喜欢着的叶自明,非常轻易地就沦陷了。他开始觉得有个弟弟也没什么不好,弟弟长得又好,性子也乖——就是有点胆怯,老是被人欺负。为此叶自明操碎了心,一边给弟弟灌输富家子弟的概念,一边处处护着他,生怕他在哪里又被别人欺负了去。
第一次当哥哥,毫无经验的叶自明一不小心宠过了头,等到叶璨长到十几岁上中学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标准的趾高气昂的豪门小少爷了。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那个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二十一岁的男人。叶自明长久地凝视着叶璨的睡颜,他把叶璨送出去的时候,叶璨才十七岁,四年来,因为对他的恨意,叶璨一次都没有回过国,在最初的一年里,叶璨甚至连他的电话都不肯接,所有交流都是通过跟着叶璨出去的管家作为中间人转述的。
所以这叶自明还是第一次不是看照片,而是亲眼仔仔细细地打量成年的叶璨,他已经几乎褪去了少年的锐气,长成一个独立成熟的翩翩佳公子了,奇怪的是,叶自明并不觉得哪里陌生,也许是他们实在太熟悉了,又或许是因为他无数次在心里勾勒过叶璨二十几岁时候的模样。
更何况,叶璨被教得很好,他没有沾染任何陋习,也不折腾自己的身体和脸,除了长高了一点,他和出国前似乎没有什么两样,只可惜……叶自明苦笑着垂下眼,可惜叶璨再也不会追在他身后喊哥哥了。
这局面是由他一手造成的,他却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这样选。在听完父亲的遗嘱之后,叶自明一个人锁在父亲的书房里枯坐了几个小时,那几个小时里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不管对叶璨还是对他来说,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叶自明轻轻拿开叶璨的手臂,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起床的动静到底还是影响了叶璨,叶自明下床的时候,衣角被拉住了。
“记得要喝药。”叶璨迷迷糊糊地叮嘱道。
叶自明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重新替他掖好边角,轻柔地答应着:“记住了。再睡一会儿吧。”
因为早晨起床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叶自明又迟到了。
连续两天迟到,这是他当上红叶集团总裁的四年里完全没有发生过的情况,好在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新上任的周助理是个谨言慎行的人,他例行给老板汇报了今天的行程安排,正要退出去,被叶自明叫住了。
“等等,你替我泡一杯药。”叶自明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包冲剂。
周助理接过来,想起刚才还听见叶自明咳了两声,关心道:“叶总,您的病还没好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是很严重。”叶自明回绝道,然后顿了顿,他又突兀地加了一句,“我弟弟给我买了药。”
周助理:“?”
他没搞明白叶自明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用意,试探着说:“小少爷真的关心您啊。”
不是的,叶璨恨透他了,会这么做只是因为心地善良。叶自明心里再清楚不过,但别人产生这样的误解给了他很大的满足感,他自欺欺人地说:“嗯,他和我感情很好。”
周助理连忙附和,实际上完全摸不着头脑。要知道平日里,叶自明在办公室里一个字和工作无关的话都不会说,今天这是怎么了?还是说叶自明其实有和贴身助理闲聊的习惯,只是以前他级别不够才不知道……
好在叶自明说完这句话就结束了话题,挥手让他出去了。
周末,叶自明如约来到了林瑾家。
“我爸马上就回来了,你先坐。”林瑾把他迎进客厅,两人坐下后,林瑾心有余悸地问:“那天后来怎么样了?叶璨和你吵了吗?”
“还好。”叶自明说。
林瑾习惯了他的冷淡,见他不愿多说,不以为意地换了个话题道:“他现在回国住在哪里啊?自己租房子吗?”
“他跟我住。”
“跟你住?”林瑾有些意外,想了想又说,“也好,放在眼皮子底下还省心点。哎,我怎么听着你有点咳,我去给你倒杯水吧,哥?”
叶自明正想说不用,听见林瑾这一声“哥”忽然顿了一下。
周末他们不住在市里,今天早上他把叶璨送回老宅,准备出发来林家的时候,还以为叶璨又会发脾气,没想到叶璨只是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记得让他不要乱叫哥”,就抱着电脑下车了。
叶自明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弟弟没有生气当然最好,他记起承诺过叶璨的事,对林瑾说:“叶璨既然回来了,你不要叫我哥了。”
林瑾诧异地问:“……什么?这两句话有什么逻辑关系吗?”
“我会搞不清谁在叫我。”这几天一直被叶璨称呼为“喂”,“叶总”甚至直呼大名的叶自明面不改色地说:“叶璨也管我叫哥哥。”
第八章 哥哥
林瑾简直莫名其妙,不过没等他问叶自明为什么被两个人叫哥就会搞不清,他父亲就回来了。
沙发上的两个小辈中止了闲聊,一起站了起来。
“舅舅。”
“爸。”
“嗯。自明来了?坐吧。”林康健说着,大步走进来,见叶自明面前的茶几上空空如也,又转头对林瑾责备道:“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不知道给你哥哥拿点水果吃?”
“得,你一来我就变不是亲生的了。”林瑾对叶自明假意抱怨了一句,不等他爸再开口说他,赶紧去厨房找保姆切好的果盘了。
嘴上在抱怨,林瑾心里倒没有什么意不平,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叶自明挺可怜的——他的姑姑林康慧和叶家联姻的时候也就二十出头,还是个小姑娘。这门婚事是林叶两个家族那时为了加深合作达成的决定,她一个旁支的小姐根本没有抗争之力,好在叶广继有一副好皮相,林康慧相看过一眼之后,倒也没再多闹腾,顺顺当当地嫁了过去。
只是婚姻生活并没有如她从小幻想的那样美好,叶广继长得是英俊,但性格刻板严肃,而林康慧是一个被自己的兄长,也就是林瑾的父亲林康健宠坏了的千金小姐,她对自己婚姻的不满在她生产时大出血,救回一命却还是伤了身体之后,达到了顶峰。她不仅怨恨叶广继,也怨恨伤了她身体的这个孩子。
在林瑾幼时的记忆里,他只见过这早亡的姑姑寥寥几次,大多数时候,都是父亲带着叶自明去疗养院看望的时候捎上自己——据说姑父叶广继每次出现,姑姑就会大发雷霆,情绪激动地做出过激举动,于是每个月只能由林康健带着叶自明去探望他的母亲。
姑姑对他们每一次都极尽恶毒之能事地咒骂,辱骂林康健和叶自明尤其凶狠,等到姑姑已经去世多年,林瑾长大成人之后,他偶尔会想,他父亲很少单独前去看自己宠爱的妹妹,每次去总是要带上叶自明一起,也许是心底有一丝懦弱,不想一个人承受变成了这样的林康慧吧。
所以他完全能理解姑姑去世之后,他父亲把对姑姑的愧疚转移到了叶自明身上,好在叶自明和林康慧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四年前林康健在叶家的掌权人更替风波了出力颇多,叶自明掌权之后也回报给了林康健份量不轻的权益,如今林康健作为旁支在林家也有了一定的话语权,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叶自明这个侄子,林康健一直是相当满意的。
林瑾正走神想到这里,就听见客厅里林康健提高音量斥问道:“你是不是糊涂了?!”
“这是怎么了?”林瑾端着果盘快步走回客厅,只见林康健对叶自明怒目而视,叶自明脸上照旧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退让的意思,气氛有些僵,林瑾赶紧打圆场说:“爸,有话好好说。哥,你们说什么呢?”
叶自明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准备伪造一份我父亲的遗嘱,给叶璨红叶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权。”
原本林瑾是来拉架的,哪知道这一听就连他也没法淡定了,脱口道:“百分之三十?!你疯了?”
“百分之三十的持股量,既没有一票否决权,也不能仅凭单票决定什么,对我来说是一个相对安全的数字。”叶自明说,“我必须给他一个相对较高的份额,不然就太假了。”
林瑾忍不住问:“你宁愿伪造一份给他百分之三十股份的遗嘱……那原来的遗嘱里到底是什么?难不成是你们俩对半分?不可能吧,我看姑父不是这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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