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资愚钝
像是碟片卡住一样,傅嘉愣住了。
上学?
别墅离十六中确实很远,如果想要不迟到,傅嘉每天必须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起来。所以傅嘉每天都会迟到,反正十六中也不管。
他愣神间,手上的力气也松了,陆齐安稍稍侧身,就避开了他的手。
傅嘉更不懂了。 这是在骂他学习不好,还是某种书上不会教到的讽刺方式?
“你觉得搬出去以后方便学习,才是有意义?”
陆齐安反问:“不然呢?”
傅嘉冷笑:“我像条狗一样,任他们带进别墅又赶出别墅,没有一点尊严,意义在哪?”
这语气实在是酸了点,刻薄了点。
今晚的月光不显,云很厚重,夜里大概会下雨。想必傅嘉此时的心情也和现在的天气一样,酝酿着一场风暴,只等着某一个契机。
陆齐安不在意自己的话会不会成为这样的契机,他说:“你搞错尊严的意义了,你留在这里,才是在践踏自尊。”
他指向那扇窗户:“躲在那里看,风景很好吗?真的想看,就正大光明走出来看。”
这一瞬间,傅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脑袋里。他的牙齿在打颤,然后他就咬破了自己的口腔,尝到了血的腥甜。
见他没说话,陆齐安转身离开。这一次是真的离开。
“你等等。”傅嘉小声说一句。
这声音太小了,陆齐安不可能听到。陆齐安也不知道,傅嘉在林家别墅里生活十年,从没高声说过话。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控制。
傅嘉转过身,没有去看陆齐安的离开的背影。
和小时候不一样,傅嘉来到庭院是翻窗户出来的。翻窗户的事他很少做,但他好歹是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第一次翻就像是多年老手。但今天不行,傅嘉差点在窗台处扭断了手。
他躺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两三个小时。这期间他睡得不安稳,意识时不时会清醒过来。直到在夜色最浓重的时候,一道突兀的惊雷将他彻底吵醒了。
雨飘打在窗户上,好像在提醒他某件事。
他起身,打开电灯,开始收拾行李。
他在别墅的生活起居全部由陈嫂安排,最开始她很苛刻,傅嘉经常有上顿没下顿,袜子缺一只,裤子破两个洞。但到了后头,陈嫂待他不错,常常会问他吃没吃饱,或是明天想吃什么。吃穿住行上要用的东西,备的不多,但却齐全。
傅嘉本想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但最终只拿走了十六中的校服,和他买来的六中校服。
最重的还是课本,天知道高中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课本。傅嘉用塑料袋将它们打包严实,以免一会走的时候被雨淋湿。
最后的最后,他整理出一个小的手提包,和一个快要涨破的书包。
傅嘉呼一口气,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他听到隔壁的陈嫂叫了他一声:“傅嘉?”声音满是睡意,有些含糊。
“我去上学了。”他说。
陈嫂沉默。但傅嘉听到了她下床的声音,跑动的声音,开门的声音。
佣人房的走廊没留灯,但陈嫂看得很清楚。
“你……”她知道傅嘉要去哪,却说,“现在还早,你可以多睡一会。”
傅嘉摇摇头:“我今天想早点去。”
陈嫂低下头打量自己,露出歉疚的神情:“我没换衣服,就不送你了。”
傅嘉笑了:“以前也没送过啊,我没抱这个希望。”
陈嫂定定地看着他,突然说:“等等,我给你拿样东西。”她返回房间,灯都来不及开,摸着黑在床头柜拿出一张卡。
“这个你带走吧。”她把卡递给傅嘉,“太太说过,如果你愿意走,这个卡每月都会打钱进来,直到你大学毕业。”
傅嘉没接:“你就拿着用吧,就像你以前做过的那样。”
陈嫂尴尬的笑了:“你别这样,以前的事情你记那么清楚做什么?你才上高一,以后有的是用钱的地方……”
傅嘉酝酿了一会语言,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收起你们林家的臭钱”之类的话。他觉得奇怪,自己是这样一个没有教养、不讲礼貌的人,为什么说不出一句狠话?
傅嘉说:“你用吧,我已经成年了。”
陈嫂抹了一把眼睛,蹭掉了并不存在的泪,说:“那你以后要用再来找我吧。”
傅嘉欣慰了。这才是他认识的陈嫂,同情会支配她一时半会,但
现实会决定她最终的行为。
傅嘉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去看陈嫂。但他知道陈嫂眼里会有欣慰,意思是“他终于走了。”
她回去后,一定可以睡一个好觉,并且在入睡前祈愿——“他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这个想法和傅嘉不谋而合。
傅嘉在路边等了很久,终于搭到一辆租车去了学校。
想来想去,还是住校最符合陆齐安说的便于上学,最有意义。
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学校大门都没开。傅嘉翻进去,拿着一把滴水的破伞,大包小包去办公室找值班的老师,劈头盖脸说要住校,差点把低血糖的老师吓出个好歹。
“你家长呢?”老师问。
傅嘉早就想好了:“他们离异了,都不愿意管我,把钱给我让我自生自灭,我现在联系不到他们,老师,您帮帮我吧。”他装出一副可怜样。
老师连忙说一定帮,拍着他的背安慰他,还给他买了热乎乎的早餐。
最后他什么手续都没办,直接被老师带去了宿舍,连被子都是老师帮他领来的。
老师还给他买了一袋日用品,说:“有什么麻烦都可以再联系我。”
傅嘉一直鞠躬致谢。
宿舍是八人寝,没住满,只住了三个人,都被傅嘉吵醒了。一个缩在被子里打量他,一个冒出脑袋看一眼,翻身继续睡。
剩下一个出声问他:“你新搬过来的啊?”
怕吵醒继续睡的那个,傅嘉没出声答应,只是点点头。
那人笑了笑,说:“我叫刘德。”
傅嘉铺床的手一顿。
十六中的学生都知道,刘德和刘成都姓刘,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在同一个黑社会手底下做小混混。
刘德吹了声口哨:“我知道你,你很厉害嘛。”
第7章
傅嘉直起身,也笑了:“彼此彼此。”
刘德和刘成不一样。刘成凶神恶煞,所到之处人人退避,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坏学生。刘德则恰恰相反,他在十六中这样的环境里,成绩竟然不错,成了老师眼里难得的乖孩子,只有被刘德毒打过的同学知道他有多么坏。
“我哥现在还在停课呢。”刘德说。
傅嘉不受影响,自顾自铺床:“反正他也不爱上学,我这算帮他,不是吗?”
刘德挑了挑眉:“你还要嘴硬?现在应该向我服软。”
“如果我不服软呢?”
刘德有点生气了:“那我会让你的日子过不下去。”
傅嘉没说话,只是伸手将被单压平整,接着给枕头套枕套。
刘德翻身下床,走进了洗手间,一阵水声过后,他提着一桶水走出来:“现在这天气,水还挺凉的。”
傅嘉没理他。
刘德龇了龇牙,提起水桶,向傅嘉倾倒过去。
冰凉的水从头顶向下,淹没傅嘉全身,再哗啦啦落到床铺和地板上。
傅嘉打了个冷颤。
他从刘德下床开始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没有躲避的意思。很显然寝室里另外两个人都是站刘德那边的,与其被他们抓住,摁在手底下接受这一桶水,还不如就这样。
傅嘉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回过头,直视刘德:“还有什么,一起来吧。”
刘德很愤怒,但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带着笑。他点点头,打量着寝室内部,最终将视线定格在洗手间,说:“行,离上课还有一点时间,你就在厕所里呆着吧。”
傅嘉想了想,反正床是湿的,也不能睡了,就说:“可以,那我拿一本书进去。”
刘德噗一声笑出来:“你搞什么,你要在里面学习啊?”
傅嘉打开自己的书包,拿出里头的美工刀。他用刀把封住书本的塑料袋划开,找出习题集。
“不可以吗?”傅嘉把书包关上,但刀还拿在手里,推出来又收回去,“你可以继续往我床上泼水,放虫子进去也可以,往我鞋里放钉子也可以,要是想不出招了,还可以去女生寝室那边问一问新花样,但是不要碰我的书。”
傅嘉将刀收进口袋:“真的把我惹急了,我死都不怕,会拉着你一起。”
刘德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你威胁我?”他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
傅嘉点头:“对。”说完他就走进了洗手间,从内部锁上门。
听到门落锁的声音,寝室里另外两个都不再装睡了,爬起来,小心翼翼说:“老大……”
刘德脸很臭,在他背上拍了一把,说:“去,把他床单剪烂。”
傅嘉在洗手间里大概看了快一个小时的书,外面渐渐有了嘈杂的声音,走读生都进校上学了。
他走出去,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傅嘉先把身上湿的衣服换下来,再去穿鞋子。穿之前他把鞋子倒过来甩了甩,果然甩出两颗钉子。
接着他掀开被子,看到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床单。他也没在意,抱起被子和床垫,还有湿漉漉的衣服去阳台,把这些晾晒起来。
一夜的雨后,天色晴朗。阳台的阳光很好,但因为是清晨,还有些微的凉意。
傅嘉趴在栏杆上享受了会,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
他的人生重新开始了。
“重新开始”这个美好的念头只在傅嘉脑海里盘桓了半个小时,就烟消云散。
“这道题是求二次函数的零点,首先我们要确定他是否有零点,这要用到昨天我们讲的……”
傅嘉撑住脑袋,手指伸进头发里,拽一把,希望愚钝的脑子可以聪明一点。
但是他失败了。从某一个词开始,傅嘉就听不懂老师说的话了。他开始反复琢磨学习的意义,琢磨着如果他现在就放弃,攒钱去做生意,会不会更有意义。
“……听懂了吗?”讲完这道题后,老师将粉笔放在讲台上。她只是象征性问问,一般来说是没有人会提问的。
“我不懂。”傅嘉举起手。
同学们和老师都露出见鬼了的眼神。
“诶……”老师犹豫地问,“你哪里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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