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娱乐头条的剑修
然而那灵流即将刺入之际,护在沐樊身边的妖婴却是一声巨吼,沉闷的咆哮将整个藏经阁都震了几震,木架上的飞灰扑朔朔的往下落。鉴天镜似是没想到会被威慑,蓦地打了个激灵,再探入时已是气势锐减。不料那白豹仍是不满,伸出抓子在镜面上就是一拍。
几万年传下来的老古董何时曾经受过者等待遇,往时若有剑阁弟子要平反,无一不是对这天阶法宝小心哄着捧着,生怕逆这圣镜脾气,不得昭雪。面前这牲畜却——
鉴天镜正欲把那白豹的爪子震开,一息之后却是仓皇躲避。
这豹子竟是元婴巅峰修为!
天阶法宝虽灵智未开,却也懂的趋避要害为。鉴天镜不敢轻错妖婴锋芒,只得顺着陆梦机的指令缩头缩脑的探入沐樊识海,丝毫未敢横冲直撞。
藏经阁内,众人终是松了一口气,望向那白豹的眼神已是多了几分敬畏。
下一刻,镜面上腾然聚起的景象再次吸引了注意——
就连宗主也是呼吸一滞。
五百年前,天水剑阁主殿。
长明灯映在窗扇上,窗外是黑黢黢的冬夜。
镜面中的光调灰白寒冷,沐樊被捆仙索所制,长明灯下,漆黑如墨的匕首在他的手腕上落下狰狞的倒影。拿着匕首的中年道人,正是宗主曾经见过的洛桑子。
而清珏就站在他的身侧:“障法一成,就要恭贺师兄突破元婴了。”
洛桑子低笑:“倒是到不了元婴。沐师弟碎丹重修,修为折损不少,也只能拿外门弟子抵数了。”
原本一言不发的沐樊蓦地出声怒斥:“洛桑子!”
沐樊于寂静之中突然出声,洛桑子那拿匕首的右手竟是微微一颤。透过洛桑子的肩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清珏的笑容明显轻蔑。开口时,却又是渗人的甜腻语调:“沐师弟,他们可是因你而死,谁教你修为不够呢?”
沐樊冷笑。
大殿中,又恢复了方才沉寂,直到被一人打破。
一尘提着剑,破门而入。
“你们怎么敢——”
“一尘,你识趣些,否则莫怪我们翻脸无情。”
“天水剑阁堂堂正正万年基业——”
“真好笑,你以为,师尊的修为是哪里来的?一尘,”清珏慢条斯理道:“看到这两把匕首了吗,这承载梅花障的邪物,才是剑阁真正的基业。”
鉴天镜中,光芒疏忽一转。
鉴天镜外,藏经阁内的面色愤怒的众人却是在此时如遭重击。
原本还疑惑为何沐长老未曾说过这段往事,此时却皆心中一声长叹。原来,竟不仅仅是清珏如此。梅花障后面牵连的,也不止这一人。
鉴天镜在沐樊的识海中翻找,略去的记忆如浮光掠影在镜面上呈现,每一幕却都如同一把尖刀,将往事剖开。被洛桑子制住的一尘,被梅血染红的论剑台,在施障时“意外”出了岔子的洛桑子,和最终坐享其成的清珏。
证镜终于停在一处。
“想明白了吗,一尘师弟?”清珏问道。
一尘沉默许久,终于点头。
“那么,你该怎么让我相信?”
一尘默默张开手腕,清珏轻笑着把匕首递到了他的手上,因着一尘被捆仙索所制,神色间并不提防。
一尘回头,眼中连一丝犹豫也无,匕首直直刺入沐樊手腕动脉,被清珏羁押了三日的青年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此时昏迷不醒,竟是连闷哼都没有一声。
“真好。”清珏不再怀疑,侧身从一尘处接回匕首,将一道法阵打在他身上:“出去罢。从今往后,天水四子就只有三个了。”
镜中,原本清晰的画面逐渐模糊,昭示着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镜外,宗主微微颔眼,已是知晓故事的结局。
一尘在方才背身的一瞬,迅速调换了匕首。
“难怪,沐师弟执意要护一尘道长转世。”
主殿之中,终于只剩下了两人。主殿似是成为了清珏的最后一个祭坛,沐樊身上的捆仙索被解开,鲜血顺着血槽吃入,汇聚到脚下的阵法中。被施障的青年双目紧闭,显然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了知觉。清珏脸上喜色更甚,却在障成前的一瞬,笑容蓦然凝固。
肋骨间,冰凉的刀刃如电,瞬间刺入心脉。
“沐樊——”他眯着眼睛,急促呼吸着,神色有一瞬恍惚:“怎么可能——”
原本昏迷不醒的青年此时神色清明,两眼锐利如刀,手中正是方才一尘偷换的匕首。他不同清珏再置一词,眼中冰寒雪冷。
满地的鲜血因为沐樊手中的障器而沸腾如火。
法阵逆转,清珏犹待反抗,却只觉浑身修为在源源不断被抽走。
最后一道梅花障,终成。
鉴天镜戛然而终。
63☆、庆祝
藏经阁内, 一片沉寂。
鉴天镜归于暗淡。
供奉三清像与祖师爷的神龛前, 沐樊终于睁开了双眼。
盘踞在他身侧的妖婴立时转变了神色, 修长的豹眼睁的溜圆,吧嗒吧嗒的凑过去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在青年偏凉的指尖上一阵乱蹭。
尘埃在透窗而入的光束里淡淡飘荡。
五百年如同隔世。
陆梦机收拢了鉴天镜, 将那白豹随意一掌拍到一边, 接过沐樊微凉的双手:“凝神吐息。”
妖力汇聚成熨帖的灵流,在识海内兜兜转转,将沐樊因鉴天镜探入而紊乱的灵力一一抚平。
那妖婴不满的对着陆梦机低声咆哮,见他不做理会, 只得恹恹的挪了个地方,趴伏在沐樊脚下, 用尾巴去勾他的长袍一角,勾来勾去倒也自得其乐。
神龛前, 除了低头望着沐樊的陆梦机之外, 众人皆是被方才的一幕所震。
便是连早知当年之事的秦慎独都静默无言, 亲自目见, 即使早有准备,心中亦是无端压抑。
环顾四周,三十六峰峰首神态各异,或愤怒, 或敬畏,或沉郁,唯有沐樊跪坐在蒲团前, 定定的看向供奉祖师爷的牌位。
眼中无悲无喜,倒映出魂灯千盏,沉静空寂。
鉴天镜执掌人心,窥天地、溯原委、通幽玄。在证镜给出答案之后,旋于剑峰的护山大阵沉沉嗡鸣,铺天盖地的剑阵接连撤去。
“沐师弟。”宗主心中微叹,温言开口:“起来罢。”
言罢他环视一圈,语调陡然转厉。
“天水剑阁叛门者洛桑子,擅用邪法,戮害同门,大奸大恶。今由剑阁御虚峰峰首代行,除名弟子之列。门中刑罚,由其魂火代之。”
“天水剑阁叛门者清珏,戮害同门,拒不伏诛,夺舍御虚弟子出逃,罪不容赦。今由天水剑阁御虚峰峰首、御虚宗宗主除名,凡御虚宗弟子,见之——格杀勿论,以祭剑阁弟子在天之灵!”
藏经阁内,众人皆是神色一肃:“弟子遵命!”
宗主点了点头,神情终于放缓:“去取剑阁六代弟子名录罢。沐师弟,当年之事,我替剑阁向你与一尘道长道谢。”
言罢一揖到底。
见宗主举动,众人皆是暗暗点头。沐长老救天水剑阁于危难之中,扶持御虚宗五百年基业不断,不说这一礼,便是更尊一位也当得起。
沐樊摇头避开,回礼:“师兄无需如此。”
“御虚宗业已有五百年基业,清珏之事,当由宗门为剑阁讨回一个公道。”宗主望向他,眼中忧虑与暖意一闪而过:“鉴天镜于神识有损,慎行,先行护送你师尊回去休息——”
陆梦机却是开口:“我来。”
黎慎行无声无息的从队列中踏出一步,丝毫不惧与陆梦机对峙。
然而没想,宗主却是微微一顿:“也好。慎行,你留下罢。”
黎慎行一怔,一旁众人也未预料到宗主此言。陆梦机却是向他微一颔首,带着沐樊向剑峰竹舍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三十六峰峰首自藏经阁陆续而出。
沐长老冤情昭雪的消息四处传开,御虚宗内一片欢腾。
雁回峰上,大师姐正在向几个师弟口述藏经阁内的经过:“论剑台上血染青砖,洛桑子封了护山大阵,主峰谁也逃不了,几乎是人间炼狱……清珏在主殿布下阵法,眼见就要对沐沐下障,幸好有一尘前辈相助,趁那魔头放松戒备之时,沐沐倏忽亮出匕首!”
一群弟子闻言惊叫连连,言语间又不由后怕:“这障法邪门至极,沐长老若是不能在危机关头醒来——”
“若不能在那时清醒,”大师姐一顿,微微一叹:“五百年的旧事再无从翻案,也没有今日的御虚宗。你我皆是天水剑阁弟子,供奉洛桑子、清珏那两个魔头。一旦筑基结丹,便会被送往主峰——成为梅花障的祭品。”
一阵沉默,少顷才有弟子开口:“幸好……”
大师姐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的轻声开口:“倒不是幸好。天下又怎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也许沐长老那时一直都是清醒的。”
“可是,宗门急救手册上不是说过,失血两千毫升会导致昏迷,何况还是心头精血……”
大师姐一叹:“痛觉。痛觉可以抵抗昏迷症状。沐长老碎丹重修,经脉寸裂,破而后立,若是暗伤发作,又没有灵力护持,据说就连心智坚定之人都未必熬得过。”
“想来,那时候,沐长老定是在无时不刻催动暗伤,保持清醒。”
“直到清珏放松戒备的那一刻。”
大师姐说完,却是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心疼有若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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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峰,竹舍内。
风雪初停,沐樊在竹塌上沉沉睡去,眉心犹自不安宁。
陆梦机坐在一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从眼角,到眉梢,到笔挺的鼻梁,到血色浅淡的薄唇。
鉴天镜探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却是把隐藏最深的记忆翻出,于沐樊本身,不亚于再次扔回五百年前的炼狱。
陆梦机神色转冷,心中自责与愤怒交替。
镜中那一幕,便是有分毫差池,便会让他后悔终生。
那日为沐樊看诊的妖修曾说,阿樊经脉中的暗伤不止一次。
即使早有猜到,真正目见当年之事仍是让陆梦机心中如遭重击。
昔日剑阁之中,除却阿樊外,他未曾伤过一人,却毫无辩驳之机,径直被送入炼妖塔。
五百年前,万魔窟中,他强行突破元婴,为的就是要斩下那魔族大能首级——即便被剑阁所恶,即便不期求阿樊原谅,他却仍是要拼死将那魔修首级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