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楠驱车直奔严寒老家，心急如焚，和春节去时的悠闲截然相反。打通电话后，他立马上网搜索相关信息，查到的不多，但已经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一个多月连绵不断的雨水加上近日的倾盆大雨，多处山体滑坡，最终导致泥石流，于夜间迅速摧毁几个村庄，连接外面的道路也破坏严重，至今救援队伍还无法抵达受灾地点，具体伤亡人数及财产损失暂时无法明确。

据李梓楠所知，严寒他们同村的人在灾情发生后很快就得知了消息，并于第二天一早赶了回去，他们绕远路从后山进村，但现在那里也已经塌方无法通行。严寒的远亲因为家人早已搬离村子，并没有进村，所以他的电话能通。而严寒现在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不过两个妹妹应该没事，因为那个远亲说两个妹妹都是住校，并没在家里。

李梓楠抵达镇上时，天已经黑了。进村的路因为早上又出现一次严重塌方，现在还在抢修，无法通行。他随便吃个饭，就在车上等着，心里向知道的所有教派的老大都祈求了一遍，让他的严寒一定平安无事。天快亮时，有一队医疗志愿者要徒步进村，李梓楠背上包，二话没说跟着走。

沿途所见，一片狼籍。房屋倒塌，田地破坏，道路损毁，远远的即可听见痛苦的哀嚎。李梓楠越走越怕，怕什么他说不清，只是一种抓狂的歇斯底里的感觉让他恐惧。医疗志愿者停在了沿途的村子，最后只剩李梓楠一人，凭着记忆前行。

没有人理他，大家不是匆匆奔向哪里，就是拉着他哭诉，谁也不听李梓楠的询问。整个村子基本被夷为平地，倒的倒，塌的塌，还有一大部分被掩埋，随处可见家畜的尸体，小孩子混身泥泞地坐在断壁残垣上哭，老人们撕心裂肺地喊，大部□□强体壮的年青人都在外打工，只剩下老弱病残，无力面对这残酷的自然灾害。这一切仿佛是人间地狱，让李梓楠无所适从。

害怕已经变得麻木，他如行尸走肉般穿过村子，来到曾经严寒的家。房子倒了，被碎石埋了一半，李梓楠找了块石头坐下，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很快又要下雨了，可是严寒在哪里？

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鸣，大地传来轻微的震动。李梓楠猛然站起来，他知道大概是哪里又塌方了。他象中了魔障一样，有种癫狂的冲动，他突然明白他没时间在这里等，他需要尽快找到严寒，马上找到严寒，否则他会疯掉。

终于有人告诉他见过严寒，现在大概在村子另一头的旧小学——那是临时安置点。李梓楠觉得他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他一路狂奔，任何障碍都无法阻挡，心里一遍一遍地呼喊着严寒。

有个孩子跑过来，抓住李梓楠喊救命。这一喊，喊得李梓楠魂飞魄散，血液瞬间冷却，四肢百骸不再有任何知觉。他被拉着往前走，脑袋里已经没有严寒，只剩下一片空白，白得渗人。

小学塌了！刚才那声闷响，就是小学塌了！

哭声震天，呼喊震天，到处烟尘朦朦，到处凄凄惨惨。李梓楠站在学校入口，不知该往哪里去，不知该从何找起。孩子扯着他的衣服，他却象断了线的木偶，突然跪倒在地。

“严寒，严寒，严寒……”从低低的悲鸣，到再也压抑不住的咆哮，李梓楠释放出他全部的恐惧，如火山爆发般将他对严寒深深的眷恋与无限的疼惜全部呼喊出来，任泪水肆意流淌，他只抬头仰望苍天，一遍一遍从灵魂深处将那刀刻的名字狂吼而出。

天下着雨，严寒，你是否听到……

第29章 第 29 章

穿过呼喊哭泣，穿过尘埃沙砾，穿透了断壁残垣，砖瓦土墙，李梓楠的呼喊在一片混乱中抵达了严寒的心灵。他从废墟中挣扎着站起来，朝着这天簌之音走去。

李梓楠泪眼模糊，他看见严寒拖着右腿跌跌撞撞地朝他走来，他想站起来却感到全身发软，他想伸手却怕看见的只是幻象，一碰就碎。直到严寒轻轻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泪，他才相信他的严寒就在眼前。

两天两夜的不休不眠，担惊受怕让李梓楠一边嚎着，一边紧紧地抱着严寒。生命消失得如此突然，如此仓促，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体会不到那种瞬间的阵痛与绝望。李梓楠把头埋在严寒的胸口，严寒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说着谢谢！

谢谢他来找他，谢谢他呼唤他，谢谢他将他从绝望中拯救出来。这个他既是他，也是他。

严寒的右腿骨折了，只是他感觉不明显。村里的医生不知道在哪里，李梓楠抱着他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坐下，找了两块木片暂时固定。不清楚严寒还有哪里受伤，李梓楠坚持不让他做任何事。

“奶奶，走了！去，帮，别人。”严寒的悲伤深深地藏在眼里，李梓楠的悲伤显而易见，他抱紧严寒吻了吻，说：“我在，会一直都在！”

严寒静静地坐着，看着远处李梓楠忙碌的身影，回来后，他第一次落下了眼泪。

严寒除了右小腿骨折，还有两处肋骨骨裂，其它就是大大小小的擦伤。镇上的医院挤满了人，他躺在走廊的病床上看着点滴一滴一滴落下，嘈杂的环境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他默默地在心里规划着接下来要走的路。

李梓楠带着两个妹妹回来。严玲一见到严寒就要扑过去，李梓楠赶紧拦着，告诉她们严寒肋骨骨裂，不是很严重，但要小心。奶奶没了，家没了，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办，姐妹俩不停地掉着眼泪，任严寒怎么安慰也无济于事。

“别，担心。只管，安心读书。有，哥在，就，有家。”严寒拉着严玲的手说。李梓楠也很乐观地拍拍姐妹俩，坚定地说：“你们不用想太多，原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几个村受灾严重，政府会统一安置的，何况还有我在。你哥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你们安心回学校，有什么需要就找我，学习生活该花的钱也不用担心，楠哥我还供得上，你们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明白吗？”

姐妹俩最后恋恋不舍地回学校，她们离开时那瘦弱的背影更坚定了严寒的信念——重建家园。

第30章 第 30 章

医院人多环境差，李梓楠也不能一直不上班，所以他打算带严寒回家养伤。一开始严寒不想走，后来李梓楠找来严寒的远亲，他答应帮严寒处理安置补助的各种问题，因为他自家的老房子这次也塌了，也得留下处理相关事宜，而且两个妹妹也支持严寒跟李梓楠先回去，等身体好了再回来。于是，李梓楠把严寒转到了家附近的医院，在医院又呆了一周，才回家修养。

李妈对于李梓楠的行为很不满，她觉得严寒就是个负担，可是李梓楠已经跟家说得很清楚，这段时间禁止李妈去家里，一切都等严寒身体好了再说。李梓樱也劝李妈别逼得太紧，以免适得其反。

严寒又开始了在李梓楠家里养身体的日子，每天除了吃、睡、读书，就是上网查找各种灾后政府安置处理办法及重建相关措施。李梓楠也化身二十四孝老公，包办了严寒个人及生活的一切。

程兰来了一趟，没提俩人感情的事，只是让严寒好好养伤，临走时还私下给了李梓楠一笔钱，让他拿去用在严寒两个妹妹的生活学习上。

四月的阳光正好，到处飘散着花草的清香，公园里成片蓝楹花犹如天边紫云般朦胧梦幻，大朵大朵的木棉燃烧得正旺，杜鹃、扶桑，鸢尾……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趁着调休，李梓楠带着严寒出来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晒晒太阳补钙。严寒身体底子差，骨折又是发生在患肢，恢复得很慢。见他天天躺着难受，李梓楠更勤快地给他按摩，又买了部轮椅，方便他活动。

严寒打着石膏的右腿被垫高，虽然不冷了，但身上还是盖了件薄薄的毯子，李梓楠推着他来回穿梭。不是周末，公园很清静，他们也趁机尽情享受春光。

在凤凰木下找了张石椅坐下，李梓楠拿出水给严寒，看着严寒眼下淡淡的黑眼圈，脸色也苍白得有点发青，不禁叹了口气。最近严寒总是做恶梦，睡眠质量差，李梓楠上网查了各种办法，也没什么用处。

“考试快到了，这次有信心吗？”李梓楠主动问着。最近严寒沉默了很多，两个人在一起，如果李梓楠没说话，他也不会主动说什么。

严寒点点头，给了李梓楠一个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