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种
摩托车赛道对路面平整度要求极高,通常MOTOGP*与F1赛道共用。S市唯一的MOTOGP赛道不对外开放,除非举行大型赛事,一律关闭。
秦羽等人真想飙车玩儿,只能去凌晨的高架桥或四环外的高速路。
一般来讲,小王八们更喜欢高架桥。桥梁悬于数米到数十米高空,有飞驰凌空之感。且不时疾速而过的私家车,激得人肾上激素狂飙。
贼他妈带劲儿!
然而这种事,在季元现眼里,只等同俩字:找死。
翻译一下:吃饱了撑的嫌自己活得太长且不如一只低智灵长类猩猩。
“不去,边儿凉快,”季元现甩开秦羽,食指竖在两人中间划清界限,“你知道我不怎么喜欢王艾,反智玩意。你也就唯有成绩可以得瑟,小心把智商给飙没了,羽子。”
秦羽不服:“说得就像你不飙车似的。”
“我飙车是有我哥在,四轮,安全基本保障。你们有吗?啊,俩破轮子,你敢吗。”
季元现点点他的胸口,说得苦口婆心。
“秦羽,听我一句。命重要还是刺激重要?带点脑子行不行,别每天人云亦云的。”
秦羽知道邀请黄了,也怕季元现真生气。他顺势握住季司令的手腕,笑嘻嘻露出虎牙来:“得了,不去就不去呗。知道我现儿心地好,疼我。”
“滚蛋,别这么肉麻。”季元现明白秦羽递台阶,不好发作,别扭半响顺着下了。
季元现始终认为,秦羽只有直面一次生死危机,才会彻底消停。
秦师长可牛逼了,书包搭在肩上,笑得极为狗腿:“司令,我表姐从巴黎回来,专程让她给你入了一支古旧琴弓。你拿着收藏,星期天给你送来?”
话到这个程度,季元现再黑着一张脸就没意思了。他攀着秦羽往前走:“星期天下午,早上别来打扰我睡觉。”
狗子吠声响亮:“得嘞!您受累。”
翌日,天阴沉。
季元现被窗口的寒风吹醒。昨夜入睡忘了关,此时北风呼呼往里钻。
他起床,披着睡袍在窗口站了会儿。睡眼惺忪地瞧着窗外,半响,终于看清洋洋洒洒如晶粒的雪末子。
纷飞的片片琼华方未霁,城市尽头破开一线的云层泄下日光,灰扑扑的钢筋水泥鎏了金。街面上垫起一层薄薄白雪,莹润透彻。
季元现关窗,嘀咕白痴才在这天儿出门。整日,他难得窝在家里练琴,薛云旗布置的任务完成大半。
入夜,寒风呼啸,张妈睡前叮嘱他记得关窗。不知是雪还是风,打在玻璃上,哗哗响。
季元现给秦羽打电话,没人接。他握着手机皱眉,天气这么恶劣,应该不至于傻到去飙车。
明天见面再问。
然,季元现终是没有等到秦羽送来古旧琴弓。
初冬第一场暴雪夜,季元现因急促的铃声惊醒。他微眯眼,屏幕上“秦羽”二字硕大且醒目。
“喂?”季元现嗓音沙哑低沉,不确定问。
电话那端迟疑两秒,有人出声,不是秦羽。
“速来二环高架北干道,拐弯进新北路口。”
“飙车党的傻逼们出事了。”
“有你兄弟。”
季元现了然,这声音他认识,是立正川。
——
注:
①打架为真实事件。
②伪造请假条这是事儿,算了,承认是老七干的。
第八章
深夜骤雪,空阔处堂堂皇皇。
季元现最没齿难忘的画面,是上方沉沉墨黑,下方森森惨白,天地分明。
鲜红的血迹沿着道路拖往前方,直至微微茫芒。
季立二人此生首次达成共识——在高架桥赛摩的都是傻逼。
立正川挂掉电话,季元现翻身从床上爬起。他火速穿好衣服,顶着风雪出门,咬牙暗骂。
“个不知好歹的玩意,总要死一次才知道。”
“他妈的胆子超过体重!”
从季家到二环高架,本只需半小时。因风雪过大,计程车稀少,季元现不得不返回本家。他从父母卧室偷出备用车钥匙,做贼似的发动引擎,方向盘一甩,直往出事地而去。
将近一小时,季元现赶到新北路口。相距五百米左右,远见闪烁的救护灯与警灯。他预先靠边锁车,到底没慌张过头。
季元现擦擦玻璃,对着黑漆漆的车窗深吸两口气。冷静,总不能盼着秦羽真出事儿。而下一秒,司令却朝着事发地拔足狂奔。
将才立正川没透露太多信息,到底是人没了,还是严重车祸。季元现平日挺嫌弃秦羽,褒义的嫌弃。
但要谁敢伤秦羽一根毫毛,季司令能闹塌南天门。
凛冽的寒气顺着鼻口猛往里钻,季元现肺部以上的器官真是冻得硬邦邦。哈出氤氲白雾,眼前景致蓦然褪色。
他闯进人群中,到处乱糟糟的。血迹混着脚印,令积雪肮脏不堪。季元现左右扒拉着,扯嗓子大吼:“秦羽!羽子!你他妈给老子回个话!”
警笛长鸣,救护车一辆辆离开事发地。季元现慌得不行,秦羽是否被救护车带走,或在警车上?
谁能知道现场准确情况,到底该找谁想办法。
季元现无头苍蝇似的,并不敢贸然联系秦羽父母。凌晨飙车已是大罪,再惹出一摊生死相关的大事,秦家今晚不闹才怪。
但——
“季元现。”
遽然,有人从身后拉住他的手腕,声音沉且稳。
“冷静点。”
季元现回首,看清来人时,心口一松。他毫无知觉自己的依赖情绪,下意识反握住对方:“立正川,羽子在哪儿。”
立正川颇为意外,他不料这人平素里圆滑疏离,看似不把谁放在心上,倒还真挺关心秦羽。原本打电话只是通知,不想这人即刻来了。
立正川打量他,裤子薄薄一层,大衣套着毛衣。腰际掉出真丝边角,使季元现的焦急暴露无遗——敢情是直接穿着睡衣来了。
粗喘着气,鼻尖通红,狼狈得很。
没有作假。
“他没什么大事,在我哥车上。”
说来也巧,今日立家兄弟因故晚归。
立森刚上二环高架没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油门轰鸣。音浪阵阵掀开雪帘,如一蛟龙翻江倒海。有人欢呼叫好,喧嚣无比。
立正川躺在副驾驶假寐,闻讯调回椅背。他微皱眉降下几寸车窗,嘈杂更加清晰。
“听这阵仗,前方有摩队飙车啊。”立森熄了烟头,嗤笑。
“找死。”立正川言简意赅,复把窗升上去。将才从缝隙卷进的雪花消融在他肩上,小军长正打算躺下,旁道突然冲出一辆重型机车!
立森吓得方向盘一甩,车身猛歪四十五度。好在他常年飙车,技术不错。跑车与摩托几乎是毫厘级侧身而过!
立正川瞳孔紧缩,下意识回头望去,直觉告诉他要出事。大雪路滑,方才那速度,轮子估计是飘的。从旁道蹿来,驾驶者经验不足,控制不住高速。
简直是胆大包天,提着脑袋在赛摩。
祸患发生时,立正川也不是很清楚状况。只听车后惊天震响,连伤者的呜咽痛叫一概遮掩。紧接着,随后嗖嗖飙速而来的摩托车队未看清前路状况。
领头者模糊见到路中央横躺一人,吓得赶紧刹车。前轮着地,后轮迅速抬起。由惯性过大,直接发展为十几人的连环撞车事件。
立正川无意管闲事,他倦得跟猫儿似的,缩他哥旁边困觉。外面恐慌声、求救声、叫骂声,宛如平地惊雷。
立森到底年长一点,放缓了车速。
“哎,正川。你看看,是不是都跟你年龄差不多。”
立正川烦躁,趴着车窗撩起眼皮。仅一瞬,他便从纷杂的人群里瞅见了秦羽。
此时秦小师长威风尽失,浑身是血,噤如傻逼。
小军长犹豫片刻,也不知想起了谁。他忽然叫住立森,抬手拉方向盘。
“哥,等等。”
很久以后,立森告诉他,那时立正川笑得恰似要给鸡请安的黄鼠狼。
事情经过大致如此,季元现跟在立军长身后挤出包围圈。立森的铁黑“暴脾气”怪兽停在路边,大嘴式前进气格栅呈六边形,头灯犀利,极具进攻性。
季元现下意识操了一句,立正川鲜有地小得意:“我哥的,Zenvo ST1。”
“哦,认识。”
十分眼红。
这台车,季元现当初变着花样求薛云旗给个购买门路,均被一句——拉不好鲍凯里尼,你开什么“暴脾气”——给拍成了心尖的蚊子血。
至今还梗着。
这车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每年全球仅生产十五台,纯手工组装,没点显赫的身份压根碰不到门。
车窗开着,立森坐里头吸烟。他远见立正川领一人走来,接着打开大灯,复关上。这是引路呢。
季元现狗眼闪瞎,想回头问问他哥:我拉好鲍凯里尼的经典曲目,能给我买个同款头灯不。
人比人,上吊。
秦羽缩在副驾,神智还未从车祸中抽离。他看到季元现,也压根来不及惊讶司令咋会在这儿。秦羽身上的鲜血已干涸,暗红发黑。他喏喏着,打了招呼:“现、现儿……”
“我现你妈个屌!”小司令好容易控制的情绪差点炸飞,他看着秦羽就来气。
季元现拎着对方衣襟,将人提出副驾驶。秦羽没了往日神采,人偶般任拖任拽。
“我操,你他妈浑身猪血哪儿来的?啊,自己撞的,还是别人的?”
“你他妈说话啊!死人吗!”
秦羽哆哆嗦嗦,雪末子钻进眼睛里,蓦然化成一股热流。季元现来了,就好比心里那根支柱又立了起来。终于敢害怕,敢懦弱了。
“现、现儿,我、我……我以为我要死了。我操……”
“我以为、以为见不到你了……”
季元现永恒的火炮嘴豆渣心,但见秦羽恐惧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心头火气自动浇灭。啧,到底都是十几岁的男孩子,有谁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生死关头,谁他妈不怕得要死。
情绪释放,彻底没法儿问话。季元现无奈将所有纸巾塞给他,用完了不得不拿袖子给秦羽擦鼻涕。
立正川看得想笑,这真心不属幸灾乐祸,只是季元现又无奈又窝火的样子,着实太可爱。
新鲜出炉的季老妈子趁秦羽哭着,上下左右检查有无大碍。头没破,四肢完好,人没事——血估计是别人的。
他放心了。
季元现这才注意到车门边还有一人,周锡。
两人对上视线,不冷不热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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