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种
闹得风风火火,结下恩怨无数。
S中学,私立。划分小学部,初中部,高中部,一条龙服务。
高中部又有单独的国际部。
高中部大多由初中部学生直升上来,每一届新生基本是换汤不换药。
自打初中有“团体意识”开始,每一届的“太子党”最能横行霸道。但太子党内又互分小团体,毕竟红几代也是各有千秋的。
既然季元现与立正川不相熟,说明当年在初中就不是革命战友,很可能还是敌对分子。
能给对方好脸色?
说到底,高一的学生中二病严重,看谁都像要谋权篡位。
至于学习,心里没点B数。
季元现对立正川没什么印象,立正川却是早闻了季司令的大名。S市有两个飙车赛道,通常由各个集团各占主场。他们一未成年,二没驾照,凭什么敢飙车?
问人家爸爸去。
不过自家爸爸,却并不知晓败家子们在外边狐假虎威。那些年隐秘的、刺激的、原始的青春叛逆,都卷在跑车的隆隆轰鸣中。随着一声枪响,刺破无知岁月。
立正川玩车的时间不长,胜在胆子大,什么挑战都敢上。当初跟他哥去东望赛道参局,听人议论说季司令家小少爷把“大蜥蜴”弄出来遛弯儿了。
立正川刚在心里嘲讽,个不怕死的,转头就见蜥蜴停在斜前方。副驾驶车窗降下,先从里面探出只手,修长且直。不适合握方向盘,应该弹琴。
接着,半张侧脸从车窗里冒出来,迎着灯光,漂亮地自成一画。离着有点远,立正川细看,唯那眼睛亮极,瞳孔里融着金光,唇角飞扬。
“什么科迈罗ZL1,Porsch GT3,普通911对得起hypecar这个词儿?”季元现朝旁人吼,“垃圾,排不上号。”
好印象还未塑造完毕,哐当粉碎成灰。
立正川瞧着他,冷笑:“白痴。”
“人家说的也没错,都是些贫民车型入门级,”立森叼着烟,在立正川后脑勺上拍一掌,“别看啦,季司令的种。比你爸高一级,少惹事。”
“别拍我头。”
立正川横眉冷对,傲得一匹。
立森乐了:“哟呵,中二病啊。”
立正川平素喜欢与人合污,但不爱与人同流。像季元现这种滑鱼似的人,在交际圈里他一向看不上。不过没事,季少爷对他也不大看得上。
所以,互相生厌的两人同时拔份儿,总觉对方是抢自己的风头。
季元现说了“彼此”之后,立正川沉默半响。
许是这天晨雾迷蒙,金霞艳光还未登场,满座衣冠具青涩。
又许是少年侠气欲交五都雄,然,对方不买面子不合口味。
两三秒后,竟异口同声道:“其实我看你挺不爽。”
哦嚯!这,就对了。
有什么话展开讲一讲,都是年轻人来的嘛!
处分大会结束时,季元现与立正川总算对彼此有了个清晰认知:非我族类。
岂料天欲灭人,世道轮回,回到班里还得接受来自班头的怒火。季元现就读高一二班,妥妥的实验班。他那破成绩何德何能进这种班级,全凭他妈一沓钱。
无独有偶,三班立正川同上。
学生叛逆,刺头,班主任十分难受。这人吧,不骂不行,否则往后的日子甭讲什么威信。骂吧,又觉口袋里那红包臊得慌,烧心。
为之奈何,唯有罚站。此乃全国高校教师之神功,打不得骂不得,你给老子站着去。
季元现站在二班后门,立正川恰好站三班前门。
老师们拍着黑板,满嘴校规校纪,行为准则。指桑骂槐,眼神递刀。
而立正川和季元现这俩刚刚扬名立万的小王八羔子,就再次对上了眼。
两人均双手插袋,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
季元现内敛一点,额上端端正正挂着一排:别惹我。傻逼。
立正川则狂放许多,他下巴微扬,不屑从眼角斜露出来。简单一个字:滚。
他俩目空无人地对视半分钟,立正川终于在班主任的河东狮吼中撇过头。
季元现嚼着口香糖,左边腮帮子酸了,又用舌尖顶到右边去。配上他无所谓的表情,班头恨不得撸起袖子抽死他。
无聊。
干什么都无聊。无聊的高中,无聊的学校,无聊的书本知识。
季元现扯扯领带,自顾自吹起口哨来。
立正川好不容易端正的心思,又被这曲调勾了回去。
是G大调第十三号小夜曲,第四乐章K525。粉红色的,天使般的莫扎特。
与季元现极不相符。
立正川斜着眼,再次打量起季元现。上回东望赛道离得远,此时两人不过间隔三米。他不得不承认,季元现这小子身姿颀长,骨架匀称。他的身高近一米八,季元现也就比他低了一丁点。
流畅的肩部线条,扎在西裤里的衬衣一丝不苟。S中学校服统一,男生衬衣西裤,女生则配短裙。见了季元现,立正川才否定“高中生丑是因为校服丑”这个说法。
再好看的衣服,也得看是谁穿。
季元现站在那儿,横竖都特招人。
“喂,看什么看。”
季元现撇过头,发觉立正川的眼神看得他心底发毛。少年脾气燥得很。
立正川冷傲又肆意,嗤笑着不做声。
他绝不会承认,季元现同他四目相对时,心底撩起一阵酥痒,喉咙也有些痒。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淫荡。
男生果然都是视觉动物。
季元现没惹上事儿,撇撇嘴继续哼着刚才那首曲子。两人之间横贯楚河汉界,更加疏远。
沉默直到下课,二班教室里遽然冲出一人来。季元现没躲开,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我操!能干啊季司令,这下他妈的威风了!”
秦羽毛手毛脚地揽着季元现脖子,咧开嘴露出一排牙。
“高中第一份红头文件被你占了,我他妈都没地儿犯事去。哎,今晚咱们老地方庆祝?嗯?顾惜也回来了,给他接个风。”
季元现一肘子甩开他,嘴角抽抽。从初中到现在,这伙人最不怕的就是处分。一向将新学期谁拔得头冠作为“拿下一血”,老传统。
换做以前,季元现指不定逞威风:废话,司令我独一份儿!
现今旁边杵着立正川,却莫名觉得幼稚臊皮。
他匆匆瞄一眼冤家,推了秦羽往教室里走:“再说吧,今儿个没心情。”
“哦哟,居然能遇上咱司令没心情的时候。那可是顾惜哎,他回来了您不露脸,简直没意思。”秦羽笑嘻嘻追上去,到底没忽略季元现临走那一眼。
他压着季司令的肩,附在耳边小声道:“拔你份儿是立正川啊,可别跟他搅一起。”
季元现蓦地停住脚步,兴趣来了。
秦羽说:“立军长家二公子,捅人不眨眼的那一卦。”
“哦,怎么个捅法?”
“乖乖,一刀见血啊——”
第二章
“哥,演奏会的票你给我留一张。”
季元现刚收拾完床铺,正坐在椅子上给他哥打电话。
“让秦羽一起?我靠,就他去听交响乐还不等于牛嚼牡丹。”
S中条件好,寝室宽敞,上床下桌,独立卫浴,空调开放。上了高中,被勒令住校的季元现勉强满意没有闹。
打算洗头的秦羽直嚷嚷:“什么叫我不配听?!你他妈能高雅到哪儿去?脑子怕不是被猪啃过!”
电话里头一声笑,又低又醇。季元现抄起桌上的书本扔过去,恨不得手刃这玩意。
“我跟我哥说话轮得到你插嘴?滚蛋!”
秦羽骂骂咧咧地拿着毛巾去洗头,临走还不忘从季元现那里顺一颗葡萄。
“瘪三。”
季元现笑骂。
薛云旗问:“顾惜是不是回来了。”
“啊,是吧。今天听秦羽说他回来了。”季元现心不在焉,“他还想跟你学指挥么。”
“估计不了,那小子心气高,一言难尽。”薛云旗交代完演出时间,挂电话前难得多嘴,“票给你留两张,都是好位子。到时候把顾惜带上,趁我出国前,再提点提点他。”
季元现应了。半推半就,应得心里没底。实际上他与顾惜已有好几月没联系,当初毕业时,两人因一点小矛盾,闹得莫名其妙不愉快。
残存的记忆片段是那天下雨,两人背着大提琴站在雨中。八月阵雨嘈嘈切切,又急又快,噼里啪啦砸在脸上、琴盒上、少年心上。
顾惜说他不学了,不要季元现管。而事到如今,季小司令也没弄明白自己踩了他哪根弦。
后来两人不联系,青梅竹马的情分有点像万千冰凉的雨箭,砸入大地,汇进江河,直至消失。
操,老子很稀奇管你似的。
季元现撑着下巴玩手机,微信一直停留在顾惜的名片页面上。闹了半天,这么多年过来,还真不联系了?
季元现觉得不值,又拉不下那个脸去联系对方。顾惜不也没低头么,王八绿豆一路货色。
到底要不要通知他,虽说是表哥邀请。但应该算是一次握手言和的好机会。
季元现的手指杵在“发消息”仨字儿上方,悬而未落。
将落之时,遽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这消息到底是腹死胎中,季元现推开椅子走出去。
门外人群涌动,堵住了宽敞的楼道。叫嚣声此起彼伏,他定睛一看,操他妈的,打起来了。
闹事者都是熟人,从初中升上高中,彼此的模样化成灰都认识。还是那一档子人,虽然都是二代,却不像季元现与立正川那样花钱买实验班的名额。
这群人贵有自知之明, 明白自个儿脑子不适合智力活动。升上高中,老老实实就读普通班。
即使不在一起,往日鬼混的“情分”还在。季元现高声叫住围在最里圈的一人,拽着步子就往人群里走。
“王艾,什么情况。这他妈开学才多久,犯什么事儿。”
王艾抬手擦了擦鼻子,鲜血涓涓染红嘴唇。他恶狠狠道:“司令,今儿个你别劝。谁他妈都别劝我!老子不弄死他,就甭在这儿混!”
季元现觉得好笑,谁在这混也轮不上他啊。顺着王艾的手指看去,那位也不讨好。鼻青脸肿,龇牙咧嘴,破了相。
“到底为个什么事,”季元现问,“都是熟人闹成这样多不好看。”
王艾啐一口,唾沫含着血星子:“他给老子戴绿帽子!”
“操!等会儿,等会儿!”
季元现差点噎死,信息量真他妈巨大。
“他给你戴绿帽子,合着你俩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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