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种
他听见立正川说:“今夜为您点播一首歌曲。”
川哥解开皮带,用冰凉的质地一寸寸擦过躯体。激起阵阵颤栗,口干舌燥。
“血腥爱情故事。”
翌日,季元现穿衬衣,第一颗扣子亦严丝合缝,遮住脖子上的情咬。他扶着酸痛的腰,去理科大楼找顾惜。
学习方法重制,从务实基础,演变到有的放矢地训练历年真题。不再满足于练习册上的题目,立正川和季元现时常以解题比赛为乐。
谁先解开某个难题,今晚谁就在上方。立正川乐意跟他比,反正一到最后,季元现总是不用出力,平躺享受。
季元现唯一不满的是,立正川做题喜欢哼歌。跟那低频噪音似的,不至于吵人,就是嗡嗡嗡惹人烦。总能从最细腻、最细微的地方去产生干扰,叫季元现心神不宁。
为此,两人没少大打出手。
周末,六人就经常泡在一起。没聚众看片,也不撮合四处泡吧。一方客厅内,只听笔尖沙沙响,连成绩最弱的周锡亦不抬头。
季元现偶尔起身活动,给他们拿来果汁饮料。顾惜忙完功课,有时间会集体补习数学。
立正川买来白板挂在墙上,由此形成小型课堂。秦羽帮忙补习英语,嘲笑高一时,季元现还搞不懂什么叫复合句。
季元现每次收拾房间,会悄悄用一巨大铁盒,装着空笔芯与笔壳。草稿纸成堆叠好,一捆捆收在书房里。字迹或潦草或劲道的纸页上,书写着他们为之奋斗的每一刻。
努力永远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他们不声不响,不问前路多遥远。不装腔作势,收起骄横跋扈,将家世埋在土里。
季元现偶尔和立正川回顾两年前,高一的处分大会,半夜翻墙上网,疯狂飙车,聚众派对。
“就好像……好像时间一溜就过去了。我们也变得不一样了。”
“你要我如今再去狂,去大言不惭谁是我爸。我真能把自个儿扇死,哪儿来的蠢逼!”
“说实话,以前挺讨厌那些喜欢社交软件的人,后来发现不是,”立正川盯着手上书本,察觉文言文还是挺可爱的,“我讨厌的不是社交,是那些做作的人。”
“去个书店,唯一爱好是拍照。拍完照还得加上八百字心灵剖析,讲道理,写作文都没见这么认真的。典型鸡八不粗,心思倒是挺细。”
季元现听完,哈哈大笑。
笑他还是一张嘲讽脸。只是以前爱表现出来,现在内敛多了,一股子傲气收得挺好。
变了,都改变了。
说来也奇怪,好似高二分班后,以前熟悉的团体迅速瓦解,随后所有小土匪像被招安似的,安分了。
读书的读书,去国际班的专心考雅思托福。当初中二病严重,目无法纪,眼高于顶的一众人,全都变得寂静如鸡。
以季元现和立正川打头,自他们好好学习开始,把身边一半儿朋友均带回正道。许多人在一夜间成熟起来,他们面对不一样的分叉口,面对或迷茫或无知的前程道路,再也不喧嚣浮躁。
直到很多年后,众人再想起这个分水岭,谁也讲不清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季元现无不得意地总结说,我来,是来揭露的,警醒的。不是宣扬。
所以众人拾旗,紧跟而上。
成绩突飞,期中考试徘徊一阵后,季立二人猛地扎进全班前三。
自此,再也未从山巅之上退滑下来。
老师惊于他们改变,唯何老师成天笑眯眯的,没大肆表扬。他说:“这都在我预料之内,你们不是不能学,没有任何学生不会学习。”
“只是看你们想不想学,想要学习的决心有多大而已。”
“而且,没有学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季元现,没让我失望。”
后来顾惜告诉季元现,高一那年打排位赛。何老师从网吧出来将顾道长拉到一边,神秘兮兮给他一张纸,接着掉头走了。
顾惜说:“那张纸上写的是学习计划,就是我第一次给你制定的学习计划。”
“其实,那是何老师给的灵感。”
综合高二上下两次期末成绩,学校今年对潜力股调实验班做了些微调整。普通班进步迅猛,且成绩前五的学生,都有机会作为培养对象,在高三时进入实验班学习。
名单由班主任拟定上交,出结果前几天,季元现和立正川再次传唤办公室。
这一次,班主任将两份综合整个高二的成绩单摆在他们面前。
他说:“干得不错,小子。”
“最响亮的反击,就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你们凭实力,肯定能做到。”
季元现心跳到嗓子眼,他忽然明白班主任要说什么,紧张又兴奋地瞥一眼立正川。
小军长悄悄从背后握一下他的手,两人掌心虚汗,同时咽口唾沫。
“……老师?”
班主任大笑,重重点头:“去吧!到实验班去!”
“好好大干一场,来年金榜题名!”
公布榜单那天,看完结果季元现紧攥拳头,立正川大吼一声。秦羽顾惜等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哄闹着抬起来。一次次把他俩腾空扔起,又牢牢接住。
秦羽眼泪都快出来了,两年时间,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一把抱住季元现,扯着嗓子朝所有人吼:“你们知道他进校成绩是多少吗!”
“我操!这才是男人!这才叫励志!”
立正川按住心头激动,他走到季元现面前。两人望着彼此,眼神不瞬,少年热血从未如此喧嚣翻涌。
“季元现,你说了,要带我一起去实验班。”
“你做到了。”
季元现伸手,用食指狠狠点着他心口。
“不是我,是我们。”
“我们做到了。”
这一次,他们堂堂正正,不靠父母,不靠关系。不靠一分钱,不靠一分势。昂首挺胸,大步迈进实验班。
从高一下册到高二下册,数百个日夜。从鸡血浇头,到迷茫挣扎,再重新定义自己,找准前路。没有一天是轻松的,也没有一天是浪费的。
这比任何飙车局刺激,比任何酒精醉人,比任何玩乐有意思。
他们相信自己可以,然后果断付诸行动,自此坚定不移,然后去做到了。
暑假时,季元现拿着成绩单,偷偷去一趟墓园。他提着两瓶啤酒,在季宏安墓碑前坐了很久。他爸出事时,他没哭。他爸去世时,他没哭。他爸下葬时,连天都哭了,他还是没哭。
季元现始终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他固执安慰自己,父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回来。而现在,他似终于肯面对现实。
“这是我的成绩单,您生前最讨厌看的东西。”
“好不容易可以让您骄傲,扬眉吐气时,您却再也看不到了。我懂事很晚,可能有些迟。我还是想跟你说。”
“爸,您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我一直一直,以您为荣。”
季元现离开时,眼眶通红。他没克制眼泪,却并不觉自己矫情。季元现朝着父亲的照片深深鞠躬,泪水砸在地上,连珠成线。
“现在我要去拼搏属于自己的前路了,爸。”
“也请您,以我为骄傲。”
季元现不知道的是,这天立正川尾随他去了墓园。直到季元现离开,立正川才走到季宏安墓碑前。他送了束花,什么也没说。只同照片上的男人对视许久,转身走了。
暑假之于准高三,本就是可想而不可求的事。
实验班只有半月假期,蝉声震天,汗水滴在课桌上。衬衫浸湿,篮球场已看不到高三学子身影。毕业季后,立正川这一届便搬往高三校区。很快,与高一高二的轻松快意隔离。
天儿往死里热,生活仍要继续。
季元现对着试卷抓耳挠腮,立正川从后面递上一瓶冰可乐。水珠沾在他后颈上,现哥一瑟缩,“我操!”
立正川用手指了指日历,“今天晚饭你去买。”
自从加上晚自习后,季立二人开始轮流买饭。时常抱着饭盒,在走廊上讨论题目。吃完之后,休息十五分钟,立刻回到教室继续学习。
最热的季节,遇上最热的学习热情。季元现常在想,他再不可能似这般刻苦勤奋。
因为青春只有一次。
随着一丝凉意入梦,雨水淅淅沥沥。寒气遽然降临时,秋意愈浓。
立正川昨夜说梦话,嘴里背着古诗词,居然把季元现吵醒了。现哥有些哭笑不得,他睡意全无,转脸看窗外。
斜飞轻快的雨丝掠过,天色逐渐透亮。刷刷沙沙,树梢叶波如海。那一瞬,他心里万般宁静,立正川的手臂收在他腰际。
两年,整整两年啊。
时针指向六,季元现坐起来。他开始郑重整理校服,嘴里哼着德彪西。
“川哥,起床了。”
“快点,别磨蹭。”
立正川揉着惺忪睡眼,他翻个身穿衣,想起今儿个什么日子。
忽地有些感慨。
他轻声说:“宝贝儿,时间真的太快了。”
“我感觉昨天还是高一。”
季元现认真给他系上领带,镜子内,少年们意气风发。
他俩对视一眼,拿上书包笑着出门。这次,像去赴一场成长之约。
高三,来了。
第四十六章
高三不比高二,实验班也不比普通班。
高二两人成天黏在一起,吃饭上厕所都不分开,大家谁也不管。毕竟大流皆如此,各个小团体抱得宛如上辈子失足的兄弟姐妹。
实验班不同,大多单枪匹马。好比武林英雄齐聚首,侠客独来独往,倚马闯荡。
季元现和立正川维持了几天形影不离的日子,渐渐察觉有些不对劲。就连班上偷偷摸摸搞地下情的男女,都没他俩这么腻乎。
S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高一高二任其发展,高三大战在即,早恋猛于虎。不仅没有同桌这回事,稍稍关系亲密的“友谊”,均会遭到老师旁敲侧击。
季元现直觉敏锐,两人如此下去肯定不行。别说是否被老师发现,他不希望收到别人复杂的眼光。只剩一年,没必要节外生枝。
对于现哥似有若无地保持距离,立正川起先没感觉。直到有天进教室,季元现不着痕迹地躲开小军长的手。
立正川原想揽住他,手臂落空,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咂摸半天,到底是明白了季元现的意思。
实则能理解,毕竟他们是学生,还在学校里。有些事可以招摇,有些事却注定不能高调。别说同性相恋,世俗眼中的异性恋在学校进行,都不太适宜。
两人照样同进同出,只是变得不那么明目张胆。各自买饭,各自学习。因高三不是前后桌,从季元现到立正川的座位,横跨大半个班级,宛如隔着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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