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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种

作者:七声号角 时间:2020-02-16 21:10:06 标签:强强 励志人生

  季元现闭上眼,心口那一团揪着疼。他咬牙,带了哭腔:“我他妈不需要你指点!”
  “最后几句,”立正川很平静,好似朗读者,讲着别人的心事,“季元现,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不是暂时分开。”
  “分手就是分手,我很讨厌粉饰太平。”
  “所以我们分手了,你要记清楚。我们是分手,往后不要再联系。”
  季元现心想,嗯,还真是他的风格。
  “说完了吗,能不能滚了。”
  立正川拉着行李箱,打开房门。他走几步,又停下。
  “你也要记住,季元现。”
  “但凡我立正川还有回来的一天,我就要再次拥有你。你是我的,只要我回来,你就只能是我的。”
  “砰!”地一声,床头摆件砸在门框上。立正川终于不再说话,他拉着行李箱,走得义无反顾。
  片刻,季元现抱着被子蜷缩起来。他将脸深埋,立正川留下的气息疯狂喧嚣。
  立正川没让季元现去送,后来他还是去了。偷偷地,做贼那般。季元现在机场外,天气好得没道理,晴空无云。
  飞机一架架起飞,他便一架架去追。直到那庞然大物,轰隆声响,消失在云端。
  直到季元现跑不动,他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大笑自己傻逼一样。
  然后笑着笑着,他用双手捂住脸。
  紧紧捂着,要窒息一般。
  没多久,顾惜准备奔赴欧洲。季元现应母亲的指令,去送别顾惜,两人站在机场里,忽然发现,真到临别时,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
  漫长乏味的暑假看不到头,顾惜接了薛云旗介绍的乐团表演,他说,可能就不回来了。手续什么的,有中介办理。材料也早已准备好,如今只用享受毕业旅行。
  季元现笑着叫他放心走,自己的志愿肯定能上。他挥挥手,让顾惜去过安检。
  这一次,顾惜也万分潇洒。他叼着护照,迈向欧洲那片浪漫土地。期待经此一役,脱胎换骨。
  而顾惜前脚刚走没多久,季元现还站在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手机一响,接到秦羽电话,对方聒噪无比,说已安全入蜀。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但那臭傻逼特不要脸,叫现哥一定要天天想他。
  好一会儿,季元现才猛然想起,秦羽这货早走了。
  隆隆声来,巨大的飞鸟一只只向苍穹进发。季元现站在机场大厅,他以眼神注视,然后掏一颗糖给自己。
  这些巨鸟,曾载着他的立正川,如今载着顾惜。三年光阴似洪,人走人留。
  这个夏天,青春最后一个夏天。少年们宛如在山间,四周隆起巨大光环。
  他们涉水而过,河流上漂浮着白花花的书本与试卷。他们不断弯腰去捡,无功而返。纸张笔墨,从手缝中溜走。耳畔是下课铃轰鸣,回首时却什么也不见。
  他们开始被迫咀嚼离别,咀嚼成长,咀嚼盛夏惊雷,寒冬泼雪。在这过去三年,白云苍狗,一切因缘际会,皆似可乐之于球赛,领带之于校服,短裙之于女生。
  他们还会再聚首,也许不会。也许多年后,记忆模糊那夜全级合唱《What’s up》。
  他们的夏天得提前结束了,但青春永远不会。
  他们活过,他们爱过,他们声色犬马,纵情驰骋过。
  他们得说再见了,每个经过三年磨砺的人,都得说再见了。
  同他们的黄金时代,向那三年漫长时光。
  向可乐与试卷,向时钟与国旗。
  夏天还会来,生生不息。
  可他们不会。
  少年人带竹杖芒鞋,拿蓑衣斗笠,走向那片烂漫宇宙中。
  从此山高水长,永不回头。
  季元现从此孤身一人。
  他深刻意识到,他成年了。


下卷:惨绿年华

第五十五章
  季元现的日子好不好过,那几年除了季夫人,没人知道。
  他按部就班地上大学,按部就班地毕业,却没按部就班地顺着家人安排,去捡个肥差当当。而是难得发挥前二十多年没露馅儿的叛逆,转头考了个本市公务员。
  任职在环保局,朝九晚五,偶尔加个班。因其家世显赫,走马上任第一天便接到领导特殊照顾。同事们笑脸相迎,背后嘴碎两句:瞧瞧,又一个享清福的主儿。
  季元现这几年变得挺多,好似当年立正川人走了,留下的孤高淡漠,全须全尾地附在了季元现身上。那句话咋说的,你走之后,我就变成了你。
  他的生活单调乏味,起初还对政坛动过一点心思。季元现犹记得当年高中,立正川攀着他肩膀,眼神灼灼告诉他:如果你想改变,那就进入这个圈子。去做一股清流,然后抗争。
  这话简直是一梭子鸡血,大四临近实习时,季元现曾想与季夫人谈谈,他要做官。后来作罢的理由也很简单,那位当政,某个一直逍遥国外的赖姓贪污犯,高调回国。因其是同一立场,同一党羽,追究了十几年的案子就此撂下。再无人问津。
  季夫人表明,你想从政,就得接受曾不能忍耐的肮脏。或做一名清官,但你注定爬不上去。
  这话有夸大的成分,但剖开表面究其里,季元现知道没错。
  人将希望和梦想赋予期望值,然后投射到现实中去,不靠谱的梦想就迎接死亡。最终变为人生中的一段笑谈,一篇叙事文。
  季元现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平静,毫无波澜。
  季夫人过几年将面临退休,以后赋闲在家,经济来源得全靠季元现。虽说家大业大,每个官僚子弟都能继承那么一笔庞大遗产。然而这并不能给季元现安全感。
  早几年,季元现卖了两处家产,然后重新购置三处二环小居新房,一处四环别墅。新房简装后,租给就近的上班族。别墅自己留着,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理。
  房价年年飙升,一口气上去就下不来。
  某一次单位聚会,有同事调侃季元现,如今的薪水够不够少爷半月花销?
  季元现喝口酒,平时戴着金丝眼镜装斯文。他咧嘴一笑,说:“理应是够的,每月工资近三千,刚好够我家金毛半月肉钱。房租能收三处,我要价也不高,八千一月,算下来每月二万四。只要我不赌不嫖不挥霍,哪怕不上班,开车收房租度日也可以。”
  “就不劳您费心了。”
  这事儿后来成为同事间的一段佳话,说普通人民还在房海里苦苦挣扎,人少爷出生就在那高度,显摆什么呀。
  关系处得并不好,季元现无所谓,他早懒得费心平衡所有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思维、境遇、三观,何必强融。
  当年那碗端平的水,到如今碗裂水洒,季元现眼里放不下几个人。
  说来也奇怪,年少满心抱负闯荡天涯的人,最后留在了原地。当初承诺要厮守共进的人,却一个都没回来。
  秦羽这货一入蜀,愣是如鱼得水,快活逍遥了四年。C市风水宝地,天府之国。生活节奏慢悠悠,人文风气好得不行。这几年刚挤进一线城市,发展机会遍地。
  “数字经济战可是引爆了,没道理不来这里分一杯羹。现儿,要不把你那官位辞了算了,跟我下海,啊!”
  “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
  季元现:……
  下什么海?你妈解释清楚!
  季元现发愁,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怎么秦羽还是当年那一股子蠢劲儿。大学毕业,他以为秦羽这次该回来了,谁知那货全国跑,说是躲债——林沈海。
  现哥恍然依稀记起,当年高二参加商赛,商宴那晚喝高了,大家确实都发生了点“状况外”的事儿。至于到达什么程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行吧,激情社会靠大家,我先走远养生了。”
  季元现端着一张精英脸,准备挂秦羽电话。
  对方忽然问一句:“哎,那啥。现哥儿,你和立正川还没联系呢?我这有个项目,跟他家一亲戚有……”
  季元现打断他:“不认识,不知道,还有事?”
  秦羽:……
  他觉得季元现是真变了,以前多真实一孩子。不仅嘴巴不招人喜欢,行为也着实小流氓。
  如今的季元现,妥妥一“口嫌体正直”的伪精英。嘴上念着五讲四美,心里想着反社反人类。一点也不可爱了。
  季元现时常觉得自己在做梦,搞不清前十八年是场梦,抑或这几年都活在幻境里。他也曾偷偷给立正川发过消息,不出所料早被拉黑。
  然后他转移阵地,偶尔写一两封邮件。专门挑了节假日发送,伪装成一不小心群发的祝贺邮件。
  同样不出所料,邮件也石沉大海。
  季元现常一个人凝望初雪,想起他们分别前的最后一个冬天。有时花园里的树叶上落了霜,季元现应酬后回家,微醺间朦朦胧胧的以为是初雪来临,又以为是玉兰花开了。
  他靠在自家大门边,抹一把脸。就像每一次遇见初雪,他便以为立正川要回来了。
  家里长辈前后介绍过一些女孩,季元现挑了个大过年的好时机,给爷爷奶奶敬酒时,顺道出了柜。
  他不太记得在场观众的反应,耳边唯有季夫人隐怒道:“季元现,你疯了吗!”
  “是啊,妈,所以你们别想我结婚了。我好不容易忍了这么多年,不去找他。忍住了想要赖着他,霸占他的冲动。”
  “就别再问这个问题了,好吗。”
  季元现自罚三杯,他知道季老爷子一时半会儿受不了,于是好几年没回京城。他曾想过千万种出柜方式,到头来还是选择最为刚烈那一种。
  人生有时挺可笑的,年少时瞻前顾后,长大了反而看得特别开。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把老一辈人安排好,孝心尽到,又为什么要牺牲自己。
  到头来,还是怪自己当年不独立,说不上什么硬话,自然没底气。
  季元现久久没走出立正川的魔障,丢脸得不行,也难过得不行。
  “其实我始终自责,始终认为,当年让立正川委屈,让他掉眼泪,都是我不对。”季元现和顾惜打跨洋电话时,偶有提及,“我真不想伤害他,可我没做到。”
  顾惜去欧洲后,顾家南下。两家人的往来减少,季夫人时不时念叨顾惜几句。
  这小子是真触到了新世界大门,他一去欧洲,也没回来。好似当初那句:我要守着季元现。只是少时酒醉后的一句玩笑。
  这世上长情的人不多,季元现不认为他能遇上。
  好兄弟还是好兄弟,几年未见,彼此只会在视频里见到对方。接着调侃两句,你小子,又帅了。
  顾惜是真帅,小时候乖乖牌,长大了就朝人畜无害的路上狂奔。谁见他都心生好感,号称东方罗密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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