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游戏
如果换一个时间,邵以归会很高兴自己得以拜访唐林问的住处。如同当他从私家侦探处得知唐林问与谢西北并未同居时的那种高兴。不过,眼下,他更焦切在另一个问题之上——
“你究竟能怎么解释通这个莫名至极的决定?”落座后,邵以归立即问道。
唐林问不紧不慢,在开口回答前,首先招待客人:“要喝些什么?”
邵以归愣了下才道,“啤酒。”他不认为啤酒能帮上忙,但这时候的确想喝上一些。
可惜——
“我这儿没啤酒。”唐林问说。
邵以归不想显得太挑剔:“那随便,是液体就行。”
“这儿正好有半瓶酒精。”唐林问说着走开。
邵以归斜睨了对方的背影好半天才推想出这应该是一句玩笑话。而等他确认这是说笑,则是要到唐林问的确端来两杯正常的红茶后。
邵以归接过茶杯。他想起三年前类似的情景。他亲自买的茶杯被留在灯塔,再次造访时,唐林问便是将茶水倒在这个杯子里,伸手端给邵以归。这个回忆如此微不足道,却在闪回时,因为这穿越三年时光的重叠而令邵以归感触不已。“谢西北远远配不上你。”他忍不住说。
唐林问闻言默默看了他一眼,随即在他对面坐下,飞来一笔道:“当初我会去画室应聘并不是为了找工作,我是为了谢西北而去的。”
“什么?”邵以归听不明白。
唐林问的叙述随意游走在时间轴上:“你还记得当初你来找我合作西林项目那天的事吗?”
邵以归疑惑着小心回答:“是的?”
“当时我知道你只是为了找机会绊住我的流动资金,所以,其实我不想同意。我的计划是配合贺晓的意愿,可是,来给我设陷阱的人是你,这让我特别不愿配合。”
“我很抱歉……”邵以归能够想象当时对方的感受,他自己一小时前刚通过体会了解到施加伤害的人是谁才是伤害大小的根本因素。
唐林问很快不以为意地说下去:“在商言商,你没有做需要道歉的事。我想说的是,之后,我便和自己打了个赌,用你曾经邂逅贺晓的方式。我也以路过咖啡馆的第十个行人是男是女为依据作出决定。之后,第十个路过的是男人,我因此与你合作。”
“这和谢西北什么关系?”邵以归疑惑地开口,蓦地,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如同一道雷电,击中他神经里最脆弱的部分——
“该不会……”
唐林问点头说:“一年后,我在街头遇到谢西北,认出他就是当时的第十个行人。你的第十个行人是贺晓,你说,这是命中注定。所以,我告诉自己,谢西北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良久。
邵以归不知道胸口的痛是为了自己还是对方,他张大了嘴,却在好一会儿后才干巴巴地发出声音:“那是谎言,根本没有第十个行人。我没有对自己打过赌,没有什么第十个行人,也没有命中注定!”
唐林问安静地缓缓告诉邵以归:“这已经无关紧要。”
邵以归听得懂这句话。
这已经无关紧要。你的命中注定是谁,曾经对我重要之至,但现在,这已经无关紧要。
邵以归颓然靠向沙发背。
“所以,”唐林问给出结论,“我不希望如此轻易与西北分手。准确说,在我可以承受后果的范围之内,我不会与他分手。”
“……可你怎么能承受这种事?”
“逢场作戏并无太大意义。”
唐林问说着邵以归曾经也如此认为的台词,却令后者怎么也无法苟同。
“谢西北如果足够在乎,”邵以归对此肯定,因为他足够在乎,所以他知道——“他是绝对不会‘逢场作戏’的。”
“我要的不是足够在乎。”唐林问指出,他同样对此肯定,“我要的只是我认定的人。”
邵以归已经慌不择路,“贺晓交了个女朋友,等他女朋友留学回来,他们就会结婚。”他说。他记得唐林问拒绝自己的说辞,想说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问题。而他,一定能胜过谢西北,至少,在用心上,他一定胜过谢西北。
然而,唐林问完全无意往这方面思考问题,相反,他只若无其事点头讨论唐贺晓的情况。“我知道。贺晓说是双性恋,其实更偏异性恋,你是他唯一喜欢过的同性。我一直认为有一天他会和喜欢的女性结婚。”
“……为什么你就那么认定那个男人?”邵以归回转道主题。
面对他的提问,唐林问不假思索:“在这样一个人口密度的城市,和一个毫无交集之人重遇的概率极小。我只是在咖啡馆外看了他一眼,却在一年后遇见他。这足够成为判断依据。”
邵以归下意识直起后背,他讲述另一个更小概率的故事:“十二年前,我们于我就读的学校遇到,你在台下看了我演的话剧。四年前,我们在酒吧重逢——毫无交集的人重遇的概率那么小,我们不仅重逢,紧接着,我们又在你家门口遇见。就概率来说,你不更应该认定这个不可思议的概率吗?”
唐林问耐心聆听邵以归说完,然后,才顺着这一话题接下去:“我们第二次遇见时,你和你的情人谈分手,你一番长篇大论,论两个男人在一起长久不了。第三次遇见,你在亲吻贺晓,你是贺晓的男友。从中,我唯一能认定的便是,我应该与你保持距离。”
邵以归无法反驳唐林问的说辞。
唐林问面前,他一次次一败涂地。
唐林问望向他的眼睛深处,慢慢说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别再插手我和西北的事。我不介意西北另外的情人,只希望你不要再见西北,说那些不该说的话,导致我和他的关系崩溃。”
邵以归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久久凝视过去三年里令他辗转反侧于是根本没有机会在梦中见到的人。在他心中的唐林问是最勇敢的独根草,在最艰难的环境中,拼了命也要盛开。他会下意识看低自己,认为自己有罪,可他从来不放弃自己,不放弃自尊自爱。他那么智慧,却也那么聪明……
——而现在,他认定一个最愚蠢的选择。用轻贱自己的方式。
“唐林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邵以归忍不住问。
“你说过,我现在是一个艺术家。艺术家总是感性一些。”
“……你永远能拿我的话来堵我的话。”
“师夷长技以制夷。”
“……你这是在嘲笑我吧?”
“没。我这是在说笑。”
邵以归怀疑过很多次一本正经的唐林问在说笑,唯一没那么怀疑的一次,唐林问倒说他在说笑。这显然是最不像笑话的笑话,可是,邵以归最终还是笑了出来。
这种情况真是奇妙。唐林问是这世上最能给邵以归造成致命伤害的人,同时,他也是这世上最能莫名其妙便抚慰到邵以归的人。
第13章 第 13 章
邵以归从未活得如此窝囊。畏首畏尾,找不到自己的主张。他向来不允许自己这样,不去做认为该做的事,又怎么也无法放下。只是这一次,他无可奈何。唐林问不让他去见谢西北,纵然他能肯定对方的决定错误,却怎么也不敢违背对方意愿。
不能去见谢西北的邵以归同样找不到理由见谢西北的男朋友唐林问,他不自觉寻找安排外的相遇。脱离危险的唐贺晓伤势不轻,一直住院疗养,邵以归频频去医院探望,“去医院探望”是为唐贺晓,“频频去”则完全为了唐林问。可惜,唐贺晓的女友闻讯回国,几乎每天守在医院,唐林问因此锐减了探望唐贺晓的频率,这导致邵以归久往不遇。
不停想着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唐林问的邵以归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首先见到的人竟会是姚林。
当初邵以归在照片上看到姚林的时候,由于过分激愤,对照片里与谢西北有亲密互动的男人印象深刻。所以,那天他一眼认出。从酒店走出来的人是姚林。
坐在驾驶座里等着绿灯的邵以归下意识往那家酒店望去,接着忽然意识到这正是照片里拍到的酒店——谢西北曾与姚林幽会的酒店。
这一发现并没有让邵以归有太多想法。在他看来,上次他已经质问过谢西北关于姚林的事,但凡有一点心虚,谢西北就不可能再同姚林保持关系。所以,姚林应该只是同另外的人前来自己熟悉的酒店。
下一秒,他便见到跟着走出来的谢西北。
从来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差点把汽车开上人行道,他没在意那是不是可以停车的地方,直接打开车门便直冲谢西北而去。
才挨过揍的艺术家注意到气势汹汹的邵以归,不自觉受惊地倒退了两步。望向这个怎么看都配不上唐林问的男人,邵以归不明白自己从何时起变成暴力分子,拳头叫嚣着想要挥出。不过,他努力克制住自己。
“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谢西北?”他转向姚林问。这么做毫无意义,可是,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完全不明状况的姚林茫然望向邵以归,或许他以为自己遇到一个疯子。
谢西北应该多少明白状况,可是,他一同观察向邵以归的目光也像在看一个疯子。“事到如今,我和姚林在一起又怎样?”他回过神上前一步护在姚林身前。
邵以归自认为聪明,却还是花了好半天消化谢西北的说辞。“‘事到如今’是什么意思?”
谢西北沉下脸说:“林问已经如你所愿和我分手,你还想要做什么?”
邵以归又想了片刻,他追问:“他什么时候和你分手的?他主动提的?”
谢西北没有足够的意愿回答这些问题,他握住姚林的手腕回视向邵以归紧迫逼人的视线:“请你让开。”
邵以归没有让开,他松懈下双肩,诚恳开口道:“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面对近乎恳求的邵以归,谢西北迟疑了一下,终于松口回答:“就在你和我动手的当天晚上,我去找林问,他问了姚林的事,然后提出分手。”
“没有发生其他任何事情,他在和你见面之前就已经决定分手了?”邵以归不厌其烦地询问细节。
谢西北不觉疑惑而不耐烦:“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邵以归无力地对自己叹气,自嘲道:“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骗我。当时他告诉我不愿和你分手,让我不要再找你麻烦。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骗我,以便让我以为你们没有分手,让我以为自己没有机会,这样,他就可以避免我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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