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绪现在正为这些事情焦头烂额，高以云但凡懂点事，知道一点轻重缓急，他也不会那么烦她。
　　可高以云根本听不进去萧绪的话，她迅速站起来挡在了萧绪的面前，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泣声道：“什么叫做‘没有重要的事情’？我和你的事情，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是因为受关泽和周荻刺激太大，萧绪现在有点自暴自弃的感觉，他就是不想花心思哄高以云这个大小姐，任由她拽着自己，脸色越发难看。
　　高以云眼看着萧绪的表情变化，只觉得心越来越凉，眼里聚集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抽抽噎噎喊道：“你老实说，你和周荻打架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因为关泽？是不是他！”
　　萧绪不耐烦地说：“你不要每件事情都往他身上联想，我和他早就没有关系了！”
　　高以云怒道：“明明是你自己的原因，每件事情只要涉及到他，你就会反常！就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萧绪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说：“以云，我觉得你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我也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高以云一愣，问道：“你什么意思？”
　　萧绪冷冷地说：“我觉得我们或许应该暂时分开，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


第67章
　　高以云如遭雷击, 整个人都楞在原地, 直到萧绪迈步走出了大门，她才反应过来，猛地追上去，对着萧绪的背影吼道：“萧绪, 你怎么敢这么对我！我要告诉我爸爸！我爸爸以后不会再支持你的！”
　　萧绪头也不回地说：“高叔叔不会因为你的任性就将公司的利益当做儿戏的。以云, 你也老大不小了, 该懂点事了。今天就这样吧, 过段时间我们大家都冷静了，再好好谈。”
　　说完萧绪便快步离开，直到进入了电梯, 他还能听见高以云在哭喊着“让他滚出京城”之类的话，但萧绪实在是太累了，关上了耳朵, 就当自己根本没有听见。
　　*
　　最近前几天对关泽来说没有任何不一样，依然是上课工作两头忙，不过不用回家给周荻做饭，因为周荻几天前回家之后, 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周荻不来，关泽要清闲很多, 但这样的清闲却让人难受。每天只能发发短信或者视频简短地聊一聊, 实在是很难解决对心上人的想念。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周荻在家里忙什么，但能快点忙完就好了。
　　带着对周荻的想念，关泽每天的心情都是一半甜蜜一般苦恼。
　　下午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刚好和周荻发了短信, 于是心情很好，见到一位学姐也在，关泽就很愉快地给她打招呼，她回应了关泽，但表情并不太高兴。
　　关泽一向是注意不到这种细节的，正准备走，可那位学姐还是忍不住，几步走到关泽的面前，皱着眉说：“小关，你没有看过学校的论坛吗？”
　　关泽疑惑地说：“是有什么重要公告吗？”
　　学姐摇摇头，说：“不是的，是有人发了个帖子……是关于你的，你要是没有看，现在就看。”
　　关泽见学姐似乎是不想说下去的样子，就猜到了可能是不好的内容，他想多半是因为自己这个助教的身份又受到了质疑，于是对学姐道了谢，但并没有当一回事。
　　学姐有点着急，继续说：“你开电脑看看啊，那种消息最好赶紧辟谣，趁着现在看到的人少，联系管理员赶紧删掉最好。”
　　“是很严重的事情？”关泽一边开电脑一边奇怪地问，学姐点点头，但没说是什么。
　　关泽只好再道了谢，打开学校的论坛，网页一打开，关泽赫然看到一个大红色加粗的帖子标题——数学院研二班的关泽是个同性恋，这种人还能当助教？不怕传播艾滋病吗？
　　这一串字映入关泽的眼帘，他瞬间有点懵。
　　学姐忧心忡忡地指着那个标题，说：“我刚看到的时候，回复还很少，怎么这么快就这么回复了？这一看就是谁和你有过节要整你！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将同性恋和艾滋病挂钩，这得多没文化啊。”
　　学姐没有问关泽“同性恋”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她似乎也不在乎，关泽心里还挺感动的，再次对学姐道了谢，镇定了一下，点开帖子打算看看到底写了些什么。
　　发帖人的用词很激烈，什么“脏东西”、“臭不要脸”、“不男不女”，骂了好几百字，到最后才说了发帖的目的，就是希望学校开除关泽。
　　帖子里有人觉得楼主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有人打酱油觉得事不关己，但也有人附和楼主，跟风不停地骂关泽恶心。还有几个浑水摸鱼再次强调以关泽的第一学历和资历，根本没有资格当助教，就算不是同性恋也是京大毒瘤之类的。
　　总之，好像京大所有看关泽不顺眼的人都集合在了这个帖子里，联名要求开除关泽。
　　关泽快速扫了一遍帖子，看到那些刺眼的词，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他向来走到哪里都被人讨厌，早就习惯了。
　　可关泽还是觉得这个发帖人对自己的偏见太重，自己明明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管是不是同性恋、做不做这个助教，都无法造成任何大影响。如果他只是骂关泽的话，关泽也不会去在意的，只是骂关泽的同时又说到了卢教授破格录取关泽为助教的事情。
　　把卢教授也牵扯在其中，关泽真的是非常自责，他不自觉地就皱紧了眉头，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
　　学姐接着说：“你能想起来得罪谁了吗，闹到希望学校开除你的地步？”
　　“得罪的人……很多吧。”关泽努力地想。
　　“是啊。”学姐的脸抽了抽，又说，“想想你得罪的人真的挺多的，卢教授不仅让你做助教，还让你参与他的研究，连明天课程的核心工作都交给你做了……这真的是想不得罪人都难。但就算是这样，也是靠你自己的工作能力争取来的啊，发这种帖子的人，真的是太没品了，不敢相信这是我们京大的人。”
　　“抱歉，学姐，我……”
　　学姐“哼”了一声，接着说：“你道歉做什么？这种能力低下只知道在背后放冷箭的人才应该道歉吧，我们京大从来都是靠实力说话的，决定容不下这种窝里斗的歪风邪气，简直太气人了！对了对了，我要去问问计算机学院的学弟，看看能不能查IP。”
　　说着话学姐就风风火火地出了办公室，关泽被她的话说得心里暖暖的，还想给她道谢，她就跑得没影了。
　　关泽微微叹气，正想着怎么给卢教授说这件事情，卢教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居然这么快卢教授也得到了消息。
　　关泽有些措手不及，在去卢教授办公室的路上也没能想好怎么说。只是他知道，到了这个地步，自己的性向也没必要再瞒了。
　　从前觉得很无法面对，觉得自己可耻，但今天看到自己被人这样讨论，关泽居然觉得，承认就承认了，没什么大不了。
　　早已经忘了是什么契机，让关泽放弃了自我厌弃，他知道现在自己是真的好了，真的从过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虽然没办法准确说出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但肯定是遇到周荻、喜欢上周荻之后的事情。
　　想着周荻，关泽的心绪越发平静，他决定什么都告诉卢教授，而卢教授打算怎么处理他都接受。
　　到了卢教授的办公室，果然看到他一个人在看那个帖子，表情非常严肃。
　　关泽轻轻敲门，卢教授头也不抬地说：“进来。”
　　“卢教授，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关泽走到卢教授的面前，诚恳地道了歉，然后垂手站在一边。
　　卢教授转过来面对关泽，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坐。”
　　关泽这才拘谨地坐下。
　　卢教授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说：“帖子上说的事情是真的？你是同性恋？”
　　关泽没有犹豫地回答：“是的。”
　　卢教授又说：“帖子里还说你引诱了未成年人，这怎么说？”
　　关泽吓了一跳，连忙凑到电脑面前看，发现后面发帖人又发了一些内容，绘声绘色地描述他诱骗某个未成年人，并且二人已经同居了。
　　关泽看得脸色发青。
　　他和周荻经常一起出入，他住的这个小区，也有很多学生在这里租房的。其实有好几次他们两个回家都碰到了学校里认识的人，但关泽从来都没有在意和避讳过，也不知道被谁看到了。
　　卢教授静静地看着关泽，关泽回过神，连忙道：“这不是真的，我没有那样！”
　　他的确是喜欢周荻，但他不能忍受别人用那样不堪的语句描绘他和周荻的关系。
　　卢教授倒是很淡定，面色不改地继续说：“你先坐下再说，不必那么激动，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就好。”
　　关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但脸色仍然不好看，他尽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接着说：“卢教授，我的确是同性恋，但这只是我的个人取向，以前没有刻意提这些事情，是因为这与我的学习和工作并没有关联。既然现在有心人要以此做文章，那么我也不能回避，我可以都坦诚地告诉您。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的人的确是还没有成年。但到目前为止，我和他一直都是以礼相待，没有丝毫地越矩。对此我问心无愧。这个发帖人的无端指责，我不能接受。”
　　卢教授沉默了许久，那张严肃的脸看上去像是永远都不会软化，关泽心里像是在打鼓，又紧张又难受。
　　关泽其实很清楚，发帖人想用这样一张帖子让京大开除关泽，实在是异想天开，作为一所成立百年的国内顶尖的高等学府，京大的气量和见识都不至于容不下同性恋者。
　　可如果是考虑传言造成的不良影响，卢教授如果继续用关泽做助教，一定会承担一定的压力。
　　关泽并不想让卢教授承担他的压力，无论卢教授怎么决定，关泽都接受。于是他沉默地等着卢教授的回答，而对方去只是一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帖子，从头到尾全部看完了，又还沉默了很久。
　　关泽也安静地等了许久，卢教授才开口。
　　“学校不可能因为性向开除你，我也不可能因为性向问题而对你有偏见。”
　　“谢谢您。”关泽鞠了一躬，等着卢教授接下来要说的转折。
　　“但学校这么大，这么多人，难保所有人都不会对此有偏见。你可以问心无愧，我也可以相信你，但旁人会怎么想，你无法控制。所以这件事情对你个人的发展，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尤其是你有意向留校的话。”卢教授直直地看着关泽。
　　关泽没有立即出声，仍然安静地听着。
　　卢教授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关泽，你想过没有，当初为什么我会特意在那么多人之中选了你作为助教？又是为什么让你参与我的研究，以及明天课程的工作？“
　　关泽说：“卢教授您自然有您的考虑。”
　　“是的，我考虑过，因为我觉得你适合。你为人诚恳，做事认真，对待学术也非常严谨，至少在目前为止我的学生中，少有你这么能沉下心工作和学习的。不管从前你是为什么栽了跟头，但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看到的已经是一个专业能力一流且对学习拥有饱满热情的你，所以我认为你可以胜任我交给你的工作，并且相信你还有很多发展和学习的机会。如果你以后打算出国深造，那么我也就不多说了。但你的意愿要是留在国内，除了京大，就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给你相同的学习环境和发展空间。”
　　关泽点头道：“您说的是。”
　　卢教授轻飘飘地盯着关泽，终于说到了重点：“既然你们并没有在一起，那么或许感情还不是那么深厚，而且对方还是未成年人，心智也并不成熟。综合各方面考虑，我个人建议，就这样断了，对你们两个人都好。”
　　虽说关泽有点猜到了卢教授要说什么，但真的听到，关泽还是愣了一愣，条件反射地问道：“您说……什么？”
　　卢教授道：“你可能会觉得我这样说有点不近人情，但我是站在现实方面考虑。既然还没有开始，那么最好就不要开始了，专心在你的工作和学习上，等你的工作和事业稳定一些，再考虑感情问题也不算迟。”
　　关泽明白卢教授的意思，也知道他说得这样严肃，都是为了自己考虑。
　　但他即使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理，关泽也没办法接受。
　　没有开始就不要开始了。
　　既然感情还不够深厚，那么趁早放下。
　　把这些话摊开来讲，关泽只觉得太过于残酷。不，不是这样的，他和周荻之间……不是这样简单的两句话就可以结束的。
　　关泽沉默了许久，卢教授也没有出声，一直等着他的回答。直到关泽再次抬起头，对上卢教授的目光时，他的神情是前所有为由的坚定。
　　“卢教授，很抱歉，你的建议，我无法采纳。”关泽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拳头，认认真真地说，“我喜欢那个人，非常喜欢，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我绝对做不到为了个人的发展就放弃这段感情。我很热爱我的工作，也很希望能继续跟着您学习、做研究，但如果我的感情问题和学习工作问题产生的冲突，那么我会选择我的感情。”
　　卢教授严厉地说：“所以，因为这一段没有开始的感情，你要放弃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学习机会吗？”
　　“我不会放弃学习的，无论在哪里，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我都可以学习。我热爱着数学这门科学，这一生我都不会放弃它。”关泽顿了一顿，认真地说，“但我喜欢的那个人，稍不注意就会错过了，如果今天我错过了他，我同样会后悔一辈子，所以……一定要选择的话，我会优先选择他。”
　　说完这话之后，关泽感到自己的胸口激荡着一股难以平复的激动。
　　如果不是被逼到了这个境地，如果不是亲口对卢教授坦诚自己的感情，关泽也许完全意识不到，原来自己对周荻的喜欢已经这么深了。
　　不对……“喜欢”这两个字已经有些承载不了对周荻的感情了，关泽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爱上了这个少年。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他讲述过往的时候满心都是疼惜，被他死皮赖脸地缠着的时候即无奈又欢喜，甚至重逢在京大情人路的那一次，关泽就对他很不一样。
　　关泽想，原来我这样喜欢他，这样习惯了他在身边。于是关泽根本无法想象，以后的生活里没有他会怎么样。那就好像是硬生生地要把身体里的血给抽出来一半，想一想，都觉得无法承受那样的痛苦。
　　所以为什么我会忍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他的？
　　关泽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他就想马上冲到周荻的面前，把这些日子以来心里所有的感情都告诉周荻，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只要周荻知道他全部的感情。
　　因为这股冲动，导致关泽根本无法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不管那个帖子说了什么，也不管卢教授的担忧，关泽就是想离开，现在就想去见周荻。
　　卢教授盯了关泽好久，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已经看出了关泽那些没有说出来的话。
　　不过卢教授既没有愤怒也没有遗憾，依然和所有时候一样不苟言笑，而后，他平静地点了点头，说：“既然这样，那么你也做好后续的准备。”
　　关泽知道卢教授是要他自己承担他做下决定的后果。
　　“我明白。”关泽站起身来，恭敬地对卢教授鞠躬致歉。
　　“晚点我再找你。”卢教授没有多说，挥挥手示意关泽离开。
　　关泽礼貌地告了别，转身就出了卢教授的办公室。他还抽空用手机看了看论坛，发现后面有了很多维护他的回帖，对他的工作态度和能力都十分认可。
　　这些人大概都是关泽带过的学生，虽然平时有点怕他，但到了关键时刻，他们还是站在了他这一边。
　　关泽心里觉得很感动，还想回帖感谢一些这些孩子，只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帖，就发现这个帖子被锁定了，接着很快被删除。
　　管理员是不会允许这种乱七八糟扰乱校园秩序的帖子存在的，但帖子上的内容应该已经传开了。
　　而关泽暂时没有心情去多管这个帖子的事情，他现在就想立刻见到周荻，把自己心里的话都告诉周荻，否则他这股烧得他要着火的冲动，就根本压不下去。
　　关泽一路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走，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给周荻打电话，还不知道去哪里找周荻，正慌慌张张摸出手机时，周荻就那么心有灵犀地打了过来。
　　关泽连忙接起手机，想说什么，但因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接起电话就开始喘，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周荻一听关泽的声音就急了，忙问：“关泽哥哥，你在哪里？”
　　“我在……在学校，你在哪里？”关泽好不容易理顺了呼吸。
　　周荻回答：“我正在去你家的路上，快到了，你……”
　　“那你等我，我马上就回来，你哪里都不要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周荻那边顿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关泽已经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
　　虽然知道周荻人就在那里，也不可能逃走，但心里的激动还是催促着关泽跑得飞快，他已经一刻都等不了了，一路都没有歇一下，一口气就跑到了楼下。
　　这时候周荻已经到了，因为担心关泽，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焦躁地在楼下踱步，走了两圈，一抬头就看到了关泽的身影。
　　“关泽哥哥！”周荻的眼睛一下亮了，赶紧朝着关泽的方向去，关泽跑得根本刹不住脚，一下冲进了周荻的怀里，险些把周荻给撞得摔了一跤。周荻连忙扶着关泽的肩膀，问道：“怎么了？你跑这么快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