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生气……”

迟恒不停，追问：“你让我忘记谢棠，用什么手段让我忘掉的？”

“清除记忆。”

冷冰冰的四个字。倒还真敢实话实说。

“迟恒，你说我骗你，不是的，我不会骗你，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以前你没有问过我，我更不会主动去提，因为没必要，我巴不得你忘了他！”

迟恒只觉得这番话简直不可理喻，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以前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陆铭衍不甘地追问，迟恒只顾上喘气和平复过快的心跳，当然他根本也不想回答。

陆铭衍沉下声音：“你不知道对吧……”他说着就去抓迟恒的手，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拉，“以后你会慢慢知道，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不会伤害你……”

迟恒一把将陆铭衍推开，“你不喜欢这个孩子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原因？因为它的存在，你就不得不拖延施加在我身上的‘计划’，消除记忆的手术就没有及时做。你是不是也没想到，我恰好就在这个时间段里记起来破坏了你的计划？！”

陆铭衍定定地看着眼眶红红的迟恒，才伸出手，迟恒厌恶地撇过脸。他将手收回，“你还是那么聪明……”

理所当然，冷漠，疏离。

“够了！”迟恒觉得自己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你把我带这里来到底是为什么？！掩饰你的谎言？”他冷冷地嘲讽，“你想过灭口来掩饰吗？”

陆铭衍蹙起眉，紧紧抓住迟恒的手，“冷静一点！”

“你知道么？我突然觉得……我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像陌生人……”迟恒的脸色终究是一点点冷了下来，就连先前的一丝温色都不想去维持。他一把推开面前的人，猛然从水里起身，力道大得难以置信！

那一刻心头狠狠一跳，像是害怕迟恒一走就不会回头一样，陆铭衍用力从背后抱住他，“是，如果你觉得这是骗，就算我骗你，但你仔细想想，我从没有伤害你，我爱你，一直都是……”

迟恒骤然停下所有动作，但眸色竟比刚才更沉黯苍白几分。他又不是没有独立思维的人，怎么会因为几句话就被莫名“感动”。

他慢慢地回过头，眼睛比刚才更红，但锐利得近乎瘆人，“你觉得，这并不算伤害吗？”

陆铭衍一僵，但双手却没有松开。

迟恒突然轻轻地笑了，“你多么运筹帷幄的一个人，想要的都能得到，多聪明，可为什么在爱情上也会如此天真？”

他把陆铭衍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一直低着头，再没说话。迟恒起身，独自离开。

陆铭衍没有追上去，怔怔地留在原地。他没有跟过去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手背上留下了迟恒的眼泪。不多，似乎只有一滴。

那一刻的震撼终于打破了他所有该死的冷静。

第43章

在今晚之前，迟恒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这些天迹象实在太多，想无视都不能。但摊牌的时候竟那么激动，这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以为自己能很平静地说出事实，然后冷淡地对峙。但事实却是刚开口的那一刻，他的情绪便失控了。

在陆铭衍面前，他似乎做不到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淡漠疏离，甚至可以置身事外。

直到此刻，重重地关上房门隔绝外界，他的手指却依然还有不可控的颤抖。

一个那么心疼你，舍不得你受半分苦的人，却忍心在你车祸后立刻顺势就给你动了某种手术。要说他狠心，可他对你一颗心几乎可以软成水，要说不狠心，他却那样欺骗你。到底是世家背景养出来的人，手段和思虑都与众不同。普通人能冷静地做到这种程度？理智得近乎残忍。

迟恒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花板。

就算在没结婚以前发现这件事，他都不一定能摆脱，更何况是现在？要知道，同性婚姻至少满三年才能离。

迟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突然想到离婚。或许他单纯地想一个人过。一个人，简简单单，没有爱，就不会有任何感情纠葛。

那一刻，他突然能理解周雪丽当初得知他有孩子一事后勃然大怒的心情和态度了，因为人心太难测，看起来爱你的人，很可能下一刻就伤害你。所以他现在应该庆幸陆铭衍只是让自己失去一段记忆，而没有刻意让自己怀上孩子吗？

迟恒自嘲地笑了起来，无声地闭上眼睛。

——

从做这个决定的那一天起，陆铭衍肯定是想过两种结果的：一辈子不被发现和被发现。他想过迟恒会敏锐地察觉，但没想到他反应竟这么大，从来不发火的人却情绪异常激烈，最后那颗眼泪就那么灼灼地落在他手背上。

心里震撼到极点，陆铭衍整个僵在当场，几乎难以置信。

大概是迟恒太过纵容，就连当初谢棠绞尽脑汁地破坏和追回时，陆铭衍不主动解释，迟恒也就贴心地不去质问。每次看到一点苗头，迟恒也不乱猜。

——

肚子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紧，迟恒翻了个身蜷起身体。可能是刚刚情绪太激烈动作太大，让安静的胎儿都受到了影响。不过腹部并不是那种痛感，而是类似胎动一样的感觉，像是孩子在里面用小拳头轻轻拍打肚皮，估计是想安慰它的“母亲”。迟恒把一只手搭在腹部，紧紧贴着，像是在体会那里的细微感应。等他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胎动也慢慢停了，小家伙把小手小脚收回来。它或许很想用手掌来摸摸“母亲”，只是那时候它的手掌还张不开，只能蜷着。

那一刻，迟恒有种莫名的心灵感应，孩子似乎在告诉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出来陪他。

迟恒轻缓侧过头，慢慢地睡着了。

陆铭衍回来的时候，看到迟恒安静地卧在床上，呼吸悠长。陆铭衍脱掉外衣也上了床，把迟恒轻轻抱进自己怀里，细细地理顺了他有些凌乱的发。

他静静地看了迟恒一会儿，心里某种情绪就蔓延开，方才并没有那么心疼，此刻有了。他跟着躺下来，把迟恒的额发拨开，伏过去亲吻他，从眼睛开始，一点点地到嘴唇，就这么吻着，难以克制地动情了，含住迟恒的嘴唇时，几乎是用咬的，可他怕把人弄醒，动作只能克制地，很轻。

迟恒的性子，他很了解。如果迟恒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那么他就不会和其他人暧昧牵绊，对其他人的态度越是冷淡拒绝的。越是接近，他反而会越防备。

他要这个人，没办法等到迟恒自己慢慢淡忘谢棠，等漫长的时间去抚平那条疤痕。用手段让迟恒忘了他，并且不露痕迹地把人留在自己身边。就算他清楚迟恒终有一天会发现，但他还会这么做，因为别无他法。

根本无法去等。

第二天清晨，迟恒在陆铭衍怀里醒来。睁开眼，一片静谧，耳边是均匀轻缓的呼吸声。一切都安稳得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昨天的那些似乎只是一场噩梦。

迟恒慢慢地坐起身，双眼的阵阵酸痛还是提醒着他，昨天都是事实。

他起来后，过不久陆铭衍也醒了。俩人一早就动身离开这里。除了一直沉默，迟恒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他的脸色淡淡的，没什么或好或坏的情绪。陆铭衍叫他，他也会应，不过极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