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4·暗棋》完结+番外
他确信自己正在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但那并不意味著暴露了行踪,很有可能这只是当地人对外国游客的好奇和警惕,甚至某些政府或军队的眼线会认为他是间谍。麦克迅速为自己制定一个短期计划,以便甩掉跟踪者,尽快找到艾伦。
他走在荒瘠凌乱的街道上,不时有满头灰尘的孩子向他跑来。男孩子们目光警惕充满敌意,女孩子则多少有些好奇,互相交头接耳说著悄悄话。麦克从路边小店买了几盒包装粗劣的糖果试著分给他们。孩子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抢了糖果一哄而散,有的在原地流连,想看看还有什麽别的好处。对糖果感兴趣的孩子并不太多,但在分礼物时麦克赢得一些时间观察四周。那个在小屋外窥视又飞奔而去的影子一定还在附近,他是个新手,跟踪的方法错误而粗暴,对一个新手来说,没有被当场抓住,意味著他会认为自己并未暴露。
尽管并不太受欢迎,免费糖果还是很快分完了。麦克拍去沾在手掌上的糖粉,在最後一个孩子的头顶碰了一下表示友好,那个孩子对他露齿一笑,转身跑向躲在对面墙角的夥伴。接著,麦克选了一条非常僻静的小巷继续他看似漫无目的的游荡,巷子两边是较高的双层楼房,有些已经倒塌,从每一个窗户伸展出来的简易遮阳棚像补丁一样遮挡著湛蓝的天空。
麦克走到一间矮平房前,又一次听到脚步声,他停下来,大胆地往後看了一眼,这次看到一只脚。跟踪者如此仓皇地躲藏让他感到有些好笑,但他表面却显得很诧异,十分警惕,就像那些怀揣著很多现金周游世界的游客那样,独自在一个陌生城市的街道上疑神疑鬼。
他停留了十几秒锺,犹豫著往另一条更狭窄的巷子走去,并在拐弯时躲进一堵断裂的砖墙後。
跟踪者匆匆赶到,影子在墙外一晃,失去目标似乎令他有些茫然。麦克安静地等待他离开。从低矮的墙缝中可以看到他穿著件粗麻衬衣,系著不合时宜的皮带,皮带上有个闪闪发亮的挂件──一个钥匙扣,银色链子上挂著只翅膀很长的白色猎鹰。
麦克凝视这只猎鹰,双眼被阳光的反射刺痛了。他本该牢记露比的建议,记住安迪临走时的忠告,不要轻举妄动,但他已经从墙缝中冒出来,一把抓住跟踪者的肩膀,把他按在对面墙上。跟踪者朝他膝盖上猛踢了一脚,没有得逞,麦克用身体压住他,使他不能动弹,防止他使用武器。他准备了很多种应急措施,以应付这个不友好的跟踪者可能会产生的激烈反抗,但实际上一种也没用到,被他按在墙上的只是个孩子。
这是个当地人的孩子,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深棕色的头发浓密而卷曲,眼睛大得惊人,大约只有十四五岁,露在凉鞋外的脚趾沾满了沙子和白色墙粉,看来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他向麦克嘟囔著听不懂的话,目光游移,似乎在等待谁来救他。
“你是谁?”麦克放松手臂,“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孩子无辜地看著他,又开始自言自语,起初他对问话表现出一种完美的茫然无知,後来麦克抓住那只银白色的猎鹰,盯著他的眼睛指责他:“你偷了我的东西。你是个小偷,这是哪来的?”当话语中出现小偷这个字眼时,他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气愤和不屑,试图从麦克手中抢回那个钥匙扣。
“为什麽跟踪我?我知道你能听懂。”麦克说,“告诉我,这个钥匙扣的主人在哪?”
孩子忽然安静下来,麦克感到他在微笑。尽管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但大眼睛转动了一下,越过麦克的肩膀往後瞧。
这个举动令人紧张,麦克没有立刻回头,他做了正确的决定,一根粗重的木棍向他後脑上砸来,要是回头看一眼,这根棍子会让他头破血流。他往右侧躲,木棍砸在肩膀上,剧痛使他整个人晃了一下。紧接著身後的敌人向他砸来第二下,他飞快地挡住棍子。男孩扑过来,用力抱住他的腰,一个黑色布袋套在他头上,身後的人隔著布袋抓住他的头发往墙上猛撞。麦克听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黏稠的热流从额头滑落,对方用一把尖锐的匕首压住他的喉咙。匕首非常锋利,只是轻轻碰到皮肤就制造了一道伤口。麦克看不见匕首的主人,只能抓住那只手,对著墙面撞去。第一下猛烈的冲击没能让手松开,但第二下就顶不住了,匕首掉在地上。
然而代替匕首成为新武器的是一个坚硬的物体,突如其来地顶在他背部。麦克可以猜到那是一支容易走火的步枪。当搏斗结束时,孩子终於松开双臂,麦克听到几句类似赞赏的话语,周围响起一些脚步声,似乎有五六个人。听不懂的异国语言使气氛有些紧张诡异,他举起双手表示放弃抵抗,以免遭到不理智的意外枪击。布袋仍罩在头上,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拿掉它,腰上的枪口也没有移开。这些人抢走他的背包,就地翻找了一阵,经过一番意义不明的讨论,另一支枪口移到他的後脑,并拉开了保险栓。
麦克不得不开始考虑成功率非常低的脱困方法,他看不到周围的人,但可以肯定每个人都有杀伤性武器,随便谁动一下手指就能让他成为永远留在这里的尸体。投降没有用,谈判也是徒劳。露比说,别指望他们大发慈悲,你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麽,他们杀你不需要理由,也许只是因为你看起来像个敌人。
现在说什麽都没有用,他的手指被掰开,白色猎鹰的钥匙扣重新回到了男孩的腰带上。他感到颈部的肌肉绷紧了,到这里才不过几小时,忽然就要做出生死抉择。就在这时,远处一个人大喊著:“赫伐奥,赫伐奥。”
於是扣动扳机的动作停止了,击锤回到原来的位置。麦克听到他们开始新一轮的交谈,接著枪口也移开了,头上的黑布袋被粗暴地摘走,突如其来的阳光非常刺眼。麦克擦了一下脸颊上的血,额头的伤口一阵阵抽痛。他转身看著身後,六个全副武装的男人目露凶光地望著他,令他意外的是,安迪正在以当地话和他们交谈。9号周刊的战地记者像个诚恳的推销员,使出浑身解数说服这些人不要使用暴力。五六分锺後,其中一个人捡起地上的背包扔还给麦克,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他的假护照,地图和旅游指南,手机屏幕裂开了,好事者在上面踩了一脚,另一个捡走了打火机,正试著点著地上的一张旧报纸。他们倒是没有碰现金和信用卡,似乎认为那是不值一提的东西。麦克把剩下的东西放回背包,安迪走过来慰问:“你还好吗?”
“不太好。”麦克说,“你怎麽会在这?”
“我说过这个城市很小,而你兜的圈子可不小,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去招惹当地人吗?包括这些孩子。”安迪用眼角指了指正在摆弄钥匙扣的男孩,“他们最有可能是情报员和眼线,你对他做了什麽?”
“我发现他在跟踪我,我以为他想偷我的东西。”
“倒霉的家夥。”安迪说,“你差点被他们崩掉脑袋。”
“他们怎麽会听你的?”
“我解释了你的身份,告诉他们你是无害的游客,我认识费萨,他在这里算是个小头目。”
“你认识他?”
“对,我来过很多次,打仗的时候也在。”安迪说,“费萨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首先他认为我没有敌意,其次我会说阿拉伯语、波斯语和库尔德语,也许这让他觉得有点亲切。记住赫伐奥,就是朋友的意思。”
“这些是什麽人?”
“从戈尔维亚政府的立场来说是叛乱军,对美国政府而言可能是恐怖分子,但他们自称自由斗士。”
“自由斗士。是吗?”麦克摸著喉咙上的伤口,皱了皱眉说,“就是刚才那场爆炸的罪魁祸首?”
“这是战争,冲突在所难免。”安迪给了他一块手帕,“你真的没事吗?”
“谢谢,我没事。”麦克看著男孩,对安迪说,“我想和那个孩子说几句话。”
“亲爱的朋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我真的不知道你想说什麽,我认为和那孩子说话对你没什麽好处。”
麦克无奈地接受了他善意的劝告,安迪翻出一本小册子,在上面写了个地址。
“我有个暂住地,是当地人开的小旅店,名叫玛克塔克,要是你没事做可以去那里找我。不过白天我可能不在,告诉卡丽玛你是来找我的,她会很热情地招待你。别担心,她英语很流利。”安迪从小册子上撕下地址给他,麦克看了一眼,放进口袋,但他真正想知道的是这些自由斗士的据点。那个叫费萨的男人看起来精力充沛,身体非常健壮,穿著一件黑色衬衣,胸膛裸露著,阳光下一串汗水在肌肤上滚动。他的目光就像他的匕首,麦克看到了那把曾在自己喉咙上滑动的利器,刀口上还有一丝血。费萨背著支G3步枪,发现麦克看著他时,故意挑衅似的抬高了下巴。麦克明白他的意思,费萨没有全盘接受安迪那个无害游客的解释,他更相信搏斗,无害的游客不可能这麽利落地让他失落武器。这意味著他们之间还没有完,但费萨以一种极端狂热分子所不具有的理智和耐心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长远机会。双方互相看了一眼,费萨搂住男孩的肩膀离开了小巷。
麦克望著孩子腰带上的钥匙扣,猎鹰银白色的翅膀在骄阳下晃动,一闪一闪反射著亮光。
11.但是……
最新一期的枪械杂志多少减轻了一些朱蒂的忧虑,这几天露比频繁出入,有时地下室的暗门一响就会让她感到难以形容的焦虑,这种时候女人的第六感是很灵验的。
她靠在玻璃柜台上,开始阅读某页杂志上的武器收藏家访谈栏目,专栏作者霍布森?巴里是个退伍军人,有一头半秃的棕发,目光坚定,在镜头下的微笑总是那麽僵硬。他花了大把时间采访四个收藏家,反复问他们相同的问题:你为什麽喜欢枪,你收藏了多少枪。毫无疑问,他的脑子比他木讷的外表聪明多了,这两个问题可以让受访者回答出很长的篇幅,再加上几张琳琅满目的收藏品照片,一篇看起来不错的稿子就完成了。
朱蒂翻过这一页,不以为然。这些照片上的藏品还不如模型店柜台下的一个抽屉,於是她又翻到後面去看新枪拆解版块。这时玻璃门右上角的铃铛响了,一个十分可疑的男人走进来。
朱蒂似乎觉得曾经见过他,但不是白天来买模型枪的顾客,也不是会走到柜台边缘低声要求买真枪的客人。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双手插在口袋里,从门外进来,沿著墙转了一圈,视线从那些以假乱真的模衪-u,n淦魃仙ü拖裨谟媚抗馇迳ㄉ厦娴幕页尽?/p>
等他在柜台前停住脚步,伸手取下架子上的一把武士刀,并试图用手指去试试刀口时,朱蒂终於想起他是谁。
“别碰,我说过这是非卖品。”
“哦,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卖掉。”他把刀放了回去,若无其事地转身,像一年前一样,把一件东西放在柜台上。“我要见露比?特罗西。”
他看著朱蒂,朱蒂看著他移开的手。这一回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傻乎乎地留下一张印著白猎鹰的蓝色卡片,柜台上只有一枚闪闪发亮的警徽。说它闪闪发亮又太溢美了,警徽磨损得很厉害,有些地方的花纹已经被磨平,朱蒂从那些摩擦的痕迹上可以看出这枚警徽经历过许多惊心动魄的事件,比如某次追踪嫌犯时不慎掉落在路边,或者刚从一场生死搏斗中失而复得,当然也有可能是喝醉酒时自己不小心踩了一脚。
“我是奥斯卡?塞缪尔警官,这是我的警徽。我来过这里,你记得吗?”
“我记得。”朱蒂说,“我警告过你不要打露比的主意,或者你想先见见你的老朋友昆廷?”
大个子从柜台後面的小门里钻出来,奥斯卡突然皱起眉,昆廷黝黑的肌肤和硕大的拳头让他回忆起过去一次疼痛的会面,他不想再回味这段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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