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男朋友从天而降
第二天早晨他下楼见到邵古峰,厨房里,两人对视了一阵。
案板上放着菜刀,孟化很想拿起刀来砍死眼前这个人。没有这个人,他哥就和过去一样了。至少能假装和过去一样。
他攥紧了拳头扑上去打他,对方只护着头脸往后退,无处可退了就闪到厨房外边跟他拉开距离。
“你离我哥远一点,”孟化咬牙切齿,“等开春了,你就马上滚蛋。”
“这我不敢保证,”邵古峰态度诚恳,“主要还得看你哥的意愿。”
“你!”孟化气急败坏,往墙上打了一拳,指节渗出血来。他甩着麻痹的胳臂进了厨房,朝外面大吼:“你TM滚远点!”
邵古峰很配合地滚了,上了五楼,看到孟见正在记防火笔记。
他走上前,拿起另一本笔记翻着看,一页一页列着日期和时间,除了偶尔一个“大雾,能见度低”之外,其它的都是“无事”。
孟见放下笔站起来:“起这么早?”
“嗯,”邵古峰抬起手,用指节刮了一下孟见的眼窝。
孟见扑闪着睫毛躲开:“干什么?想通了?”
“想通了,”邵古峰握住他的后颈把他揽过来,“能遇见不容易。”
他的鼻尖蹭在孟见的颈窝里,绵长的吐息挠得孟见痒痒的,断断续续笑出声。
你哒哒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
你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第十四章 渴望
说要出柜秀恩爱,事实上出柜之后还是很低调的。
孟化想尽办法躲着那俩人,后来发现没必要,那俩人当着他的面连句话都不说,连个眼神都没有,就像对方不存在一样。
只是晚上会到一起去睡。
他有好几次穿上大衣冲到外边,想就这么下山去,离这栋楼远一点,这件事跟他就没有关系了,他也就不用再面对他哥了。
可是他哥不肯放过他。
孟见照常跟他换班,照常做好了饭叫他吃饭,照常来找他打游戏。
古墓丽影又打通了,就再打一遍使命召唤,孟化闷着不肯吭声,孟见就挪开椅子离他稍微远一点,但就是坐在旁边不走。
几天之后孟化忍不下去了,他扔掉鼠标说:“你没必要这样。”
“好,那我们聊聊天,”孟见倒了两杯水,“只要你愿意听我说。”
孟见从小时候开始讲,念小学时的事,被邻居家孩子欺负,孟化出生,初中时第一次喜欢上别人,大学时喜欢老师,工作后谈恋爱被人甩了……
他想说的太多了,已经顾不上考虑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一门心思想让孟化知道,这就是我,这就是我这些年心里想的,我就是这样的人。
孟化很抵触,他不想听,他不去看孟见,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到后来孟见说不下去了,一声不响地掉眼泪了,他才站起身来,打了孟见一巴掌。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又打了一巴掌,“你为什不早点告诉我。”
孟见错愕的看着他,又挨了他一巴掌。
“你为什么要跟他……”孟化的手再次抬起来,停在半空中,电子钟适时地响了,他冷着脸拿起望远镜,上楼瞭望去了。
剩下孟见一个人坐在那,揉着脑门。那几巴掌打在他额头上,像极了小时候他们调皮捣蛋挨的打。
把门窗关好,孟见上了二楼,邵古峰已经睡了,他站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才轻手轻脚地开始脱衣服,然后在他身边躺下。
邵古峰半睡半醒间往旁边让了让,手臂环过来抱着他。
没有钟表滴答声的房间里,时间像是凝固的,孟见睡不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用目光描摹着邵古峰的眼耳口鼻。他想把这个人印在脑海里,像山
峦的起伏一样在心里盖个戳,遇见了就是幸运,他要好好收藏。
转眼已经过了三月中旬,山里的积雪开始融化成水渗入土地,山路变得泥泞难行。
这天出门巡山的时候,邵古峰拿上了一把铁锹,孟见知道他要干什么,也就不多言。
走到北边,孟见说:“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邵古峰就从山梁上下去了,找到那条防火沟,贺明的遗体还原样躺在里面。
他没耽搁太多时间,回到梁上时,孟见正弯腰摸索着泥土中的什么。
那是一丛绿色的一粒粒的植物,有点像城市里人们用巴掌大的花盆养的多肉,只是比温室里的多肉要矮小得多,几十个米粒大的小叶子挤在一起
,紧紧抓着脚下的土地。
“这东西叫什么?”邵古峰问。
孟见摇摇头:“不知道。”
山上的很多植物都是没有名字的,或许几辈往上的老人给它们起过名字,但到了孟见这也都失传了。
不能吃又不起眼的东西,没必要记住它的名字。
孟见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那丛顶着严寒冒出来多肉就被成片地刮了起来。看似很有生命力的东西,其实只有很浅的根。
他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问:“你把他埋在哪了?”
“你不需要知道。”邵古峰抱了抱他的肩膀,“他没来过这,跳伞下来的只有我。”
“嗯,”孟见跟着他往前走,“我明白,你放心。”
他们在望火楼周围一公里巡视了一圈,一切如常。孟见奢望着时间就停在现在,不要再往前走了。马上三月就要过去,四月份一到,邵古峰就要
走,防火期也就到了最忙的时候,上坟烧纸的,带火进山的,游客的一个烟头都有可能烧起来。他和孟化就得一个在楼上随时瞭望着,一个在山里四处
盯着。
现在这段和邵古峰在一起的时光,就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时间不多了,很快梦就要醒了。
回到望火楼下,孟见听到他弟弟在楼顶上喊他。
“哥!南边冒烟了!”
孟见当即一惊,往南看去,松林挡住他的视线,他立刻冲向楼顶,脚步快得超出大脑反应的速度,邵古峰被他甩在后面。
他和孟化接班三年半了,至今一次火情都没有过。
怎么会是现在,怎么可能是现在。雪正在融化,上山的路不能走,到底哪来的火源?怎么会冒烟?
楼顶上,孟化正透过望远镜焦虑地看着东南方向,孟见向那边望去,果然看到东南方三公里左右的地方升起一股白烟。
与其说是白烟,倒更像是白雾,他接过望远镜仔细看,发现那股白雾升得不高,扩散成了一团,外围在山风中飘散,底下还有白雾不断地涌上来
。
孟见不太敢确定,他只在小时候亲眼看见过林子着火冒出来的烟,记忆中那种烟是浓黑的,带着火星。上山当护林员之前他去培训过,视频里的
森林火灾都是从水蒸汽、烟雾和红黄色火舌开始的,而眼前这一团,似乎只是单纯的水蒸汽。
他问孟化:“报告场部了吗。”
“报告了,”孟化点点头,“五分钟前打的电话。”
“再去打个电话问问,卫星上看到没有。”
孟化进屋去打电话了。
孟见的眼睛不敢离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那团白雾。如果是起火了的话,他们能做的就只有报告场部,然后迅速向北撤离。
望火楼没有扑火的设备,林火扩散的速度永远比人跑的快,三公里这个距离也太近了,很可能转眼就烧到他们眼前来了。
“哥!”孟化回到了天台上,“场部让我们继续盯着,卫星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继续盯着?怎么盯?一会烧到咱们这来怎么办?”
孟化把卫星电话递给他:“不然你跟他们说?哦对了,邵古峰刚才说他过去看看。”
孟见大惊失色:“你让他去了?!”
“他自己要去的,”孟化嗫嚅道,“我跟他说了很危险,他不听……”
孟见又气又急,把望远镜和电话扔给他弟弟就下楼了:“继续给场部打电话!”
他到了一楼,扯下两块毛巾用水打湿了攥在手里,然后就冲出望火楼朝东南方向跑去。
邵古峰应该还没到那,孟见得尽快把他追回来。好在今天风不大,目前还是东北风,火势不会立刻蔓延过来,但是时间也不多了,风向一变危险
就会成倍地增长,如果是火的话。
山路泥泞,孟见越想跑快一点,就越被泥浆拽住了脚,两只鞋很快沾满了泥水,变得越来越沉重,一不留神,一只鞋掉了。
孟见头也不回,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赤着脚往前跑。幸运的是邵古峰的脚印也留在路上了,他跟着这一串脚印下了山坡,边跑边喊:“古峰!!
”
回答他的只有松枝断裂的声音。
不知跑了多久,孟见气喘吁吁,胸口作痛,喉咙里有股血味。他不敢停下,拼命喊着邵古峰的名字。
这里离冒烟的地方应该已经不远了,闻不到烟味,也没有林火产生的热浪。
“邵——古——峰!!”他跑过一片松林,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快——回——来!!”
终于,远处传来喊声:“我——在——这!”
孟见停下脚步,瞬间没了力气。他喘着粗气跪在地上,等着那个人过来,越来越近,最后把他扶了起来。
“谁让你出来的?!”孟见狠狠打他,“这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不是火,不是火,”邵古峰拍着他的后背,“不是火,我看过了,是温泉,刚冒出来的,把周围的雪蒸化了。”
“那你也不能擅自过来啊!!一旦是火怎么办?!”孟见猛地推开他。
邵古峰又走上前来抱他:“我在五楼看到那股烟了,以前见过类似的,在东北,也是温泉……孟化没跟你说吗?我跟他说清楚了才下来的。”
“没有!我哪顾得上听他说!”孟见又推开他,“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万一真是火怎么办?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邵古峰噤了声,他看着孟见剧烈喘息的胸口,泥泞的双脚,还有淌着眼泪的脸,半晌才喃喃道:“对不起,是我错了,让你担心了……”
孟见不想再理他,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被他抱住了。
“别走,孟见,别走……”邵古峰的恳求中带着一丝欣喜,“我以后不这样了。”
孟见拼命摇头,没有以后,哪有什么以后……他哽住了,说不出来,邵古峰的吻落在他脖颈上,绝望地渴求着他。
如果不远处的真的是火就好了,孟见想,让火烧过来,让我死在这,我就不用拒绝他了。
第十五章 再见
边姜山林场里冒出了一股温泉,场部觉得这是个商机,快点开发说不定今年夏天就能接客。不出一礼拜,专家和媒体都请到了山下,派人开车上
去看了看,觉得没问题,上山路已经能走了。
一队人马准备明天一早就上山。
这天是3月26号。
孟见接到场部的电话,让他们赶紧把望火楼里的客房都收拾干净,做好了饭等着,给他们的补给也会一起送上山。
挂了电话,孟见和孟化就分头去收拾房间、淘米切菜,一直忙到半夜。
邵古峰打电话问了特勤处,那边的答复是让他明天就下山,然后立刻回去报道。
他在二楼的房间里静静坐着,等着孟见来找他。
凌晨一点,凌晨两点,凌晨三点,孟见终于来了,站在门口的向他道歉:“我不知道你在等我……孟化太困了,我帮他值了一会班。”
邵古峰坐在床边上,摇摇头说没事。孟见就过来吻他。
“明天你要下山?”
“对。”
“那再见了。”
……
他反身把孟见按倒在床上,一只手禁锢着他的肩膀。那一瞬间,他有种想要施暴的冲动,野蛮地占有这个人,让他臣服,让他说不出“再见”这
两个字。
孟见闭上眼睛。他伤害了邵古峰,他就是这么自私,所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打算反抗了。
“……你为什么,”邵古峰问,“孟见,你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孟见伸手去抽他的皮带,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夜晚寒冷漫长,两个求欢的人逐渐纠缠在一起,用自己的痛苦给对方制造着欢愉,呻訡和喘息声起伏交错,融进呜咽的风声里,像一首杳不可闻
的歌。
第二天上午,十点刚过,场部的车队到了。
孟见和孟化忙着接待这些人,邵古峰回避到孟见的卧室里,他身份特殊,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露面。
十一点钟,有人来敲门了:“邵同志,你在吗?”
邵古峰站了起来:“您是?”
“我是场部的司机,孟见交待过我,让我现在带你下山。”
邵古峰无意中攥紧了左拳:“一楼现在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孟见带着他们去楼顶了。”
“……”邵古峰最后环视了一次这间卧室,“好,我们走吧。”
司机的车停在院子外,邵古峰跟着他上了车,回头看了一眼,望火楼和初见时一样单薄,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他放下车窗,朝楼顶大喊了一声:“孟见!”
没有回应。
车发动了,司机回头看着他,他叹了口气:“麻烦您了,走吧。”
冬去春来,万物生长,破土而出的新生命经受着痛苦,那些没能复苏过来的草木,也在品尝着痛苦的余韵。
行将就木的枝干在暖风中逐渐萎缩,在春雨中慢慢腐烂,最终断裂倾覆零落成泥,没能留下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夏天一到,边姜山林场就变成了避暑胜地,蓝天林海漫山野花,凉爽的山风引来上万游客,自驾游的特别多,三五人结伴开着车在几个景点里转
一遍,拍拍照、住一晚,第二天就返回。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林场的制高点上有座望火楼,更没人知道站在楼顶上能一览众山小。
邵古峰给上级递了十几张请假条,终于在七月底请到十天假。他独自开车从北京过来,一路上六个小时几乎没停下休息过。时隔半年,他终于要
再见到孟见了,他只想快点,再快点,一秒钟都舍不得耽搁。
到林场时刚好是中午,邵古峰在场部的街上随便找家餐馆吃了午饭,吃完就开车往山上去。
三月份下山的路他都记着,只是这一路的风景和那时完全不一样了,乱花迷眼,浅草没膝,温柔的山风抚摸着他的脸,让他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车停在望火楼下,一个年轻女孩迎了出来,热情地问他是从哪里来的。
邵古峰说,我来找一个人。
这时孟化从楼顶探出头来,喊了一声“春子”,那女孩应了一声:“来客人了!”
孟化又喊:“邵哥来啦?真不巧,我哥下山了,上礼拜刚走。”
邵古峰跟着春子上了瞭望台,脚下松涛起伏,蓝天一望无际。
见到孟化,他就问:“孟见去哪了?”
孟化用望远镜朝南指了指:“川东芦甸。他以前工作的油田就在那,现在那个油田要重启了,缺人,打电话问他想不想回去工作,他就去了。”
邵古峰颔首:“这样啊……他现在电话是多少?你能给我一个吗?”
“他……他说安顿下来再联系我们,”孟化看着远处,“我们也在等他的电话呢。”
邵古峰一时无语,朝南方眺望了半晌,才又开口问道:“你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