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英豪终极篇》完结
江扬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内心沈了几分,却继续负隅顽抗:“江立会长大的,我和苏朝宇……也会帮他了解……”
江瀚韬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精光乍现,仿佛一下子扎进了江扬的心里,他勾起嘴角,摇摇手指,高深莫测地说:“你帮不了他,苏朝宇却可以。但是这是不能的,你明白吗?”
江扬的心跳停了一拍,他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只是固执地强调:“那是他和苏暮宇的人生,任何人都不应该以爱为名,强制干涉。”
江瀚韬用丝绒的眼镜布擦了擦眼镜,又戴回鼻梁上,透过镜片,那双锐利的琥珀色眼睛看起来不像平时那样犀利慑人,甚至让人有种温暖的错觉,尽管江扬百分之二百的确定,只要父亲愿意,他可以在一分锺之内,就把儿子骂得哭都哭不出来,就像迪卡斯前线、或者以往二十年里的任何一次。
江瀚韬却只是叹了口气,他刻意回避继续谈苏暮宇,而是把桌上一摞很厚的文件夹都推给江扬,开始跟他谈婚礼的细节,从金马车的巡游路线开始,到皇宫的祝福仪式,从礼服的套数、样式到当天致辞稿的撰写,密密麻麻的时间表看的人头晕,江扬莫名烦躁,他忍不住说:“苏朝宇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我想他可能不能承受这样繁琐的仪式,事实上,我们只需要低调地注册和真心实意的祝福,希望您能理解。”
这话说得实在是不知好歹又不识得大体,连任性极了的江立都不会敢把这样的话当著父亲的面说出口,以至於江瀚韬一时愣住了,眼睛里都是难以置信,他顿了一下,身体靠进扶手椅,一只手敲著桌面:“这不可能,我还要告诉你,江立和梁丽征未婚生女的事我们不预备公开,等你们结婚以後,就会把他们的‘小意外’过继给你和苏朝宇。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妈妈会负责养育和教育她,不会给你们的生活增加额外的负担。”
江扬气得咬嘴唇,他真想像苏朝宇那样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情绪──起码先把这里的落地灯踹几个再说,可是他毕竟不能,他捏紧了拳头,侧过头不看父亲,深深吸了口气:“这是家事,我必须和苏朝宇商量之後才能决定。”
“苏朝宇比你想的要通情达理,他不会……”
“他不会反对不代表我有权利替他做决定,我不是您,长官!”江扬向前跨了一步,双手撑在那张樱桃木的大书桌上,居高临下用一种逼视的眼神瞪著江瀚韬,他一点也不像是基地那个永远冷静泰然的军官了,从某种角度看来,他更像是十几年前那个表面沈默内心叛逆的少年,“我比您想象的更懂得这样的家族赋予我的不能退避的责任,所以我从来没有抱怨过超出年龄和能力的功课;我比您想想的更清楚生命的重量和责任,所以我从不後悔遵从您的意愿在这条路上一直一直走下去;我能理解您的每个决定,包括让我带著我最爱的人去送死。您从来不试图跟我商量您所做的决定,下官只有遵从的权利而已,但是请您记住,我姓江,我的生命是您所赋予,所以我可以坦然接受这一切,但是苏朝宇不一样。他是我最爱的人和最爱我的人,但是这不代表他是我的附属品,他是这天地间最真最自由的生命,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那样对待他,希望您也可以理解。”
每个字都像是子弹,携著太多年的恩怨一颗一颗砸在江瀚韬的心里,他觉得疼,疼得撕心裂肺无法呼吸,可是残存的理智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这些年自己亲手种下的因,一点一点,做父亲的习惯把自认为最适合的最好的东西塞给儿子,却不知道过於沈重的责任早把儿子稚嫩的肩膀磨出了血痂,这麽多年,彼此都已经太习惯这样痛苦的磨合方式,都刻意忽略了那种不完美──其实不是不知道那个小小的落寞少年始终就在那里,静静地观望著这个家里所有与他无关的温情,而是不敢去想不敢去看,只怕自己的柔软会误了他的一生,於是就这样,强迫他一日十年的长大,强迫他放弃爱好、放弃天真,成长为像父亲那样的大人,从某种意义上讲,如果没有苏朝宇,也许儿子的一生,已经被彻底毁掉。
江扬毕竟是那个神一样的指挥官,他既然终於将心理最压抑的消极情感释放出来,整个人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敏锐,他注意到父亲眼睛瞧著他的眼神十分复杂,有歉疚有无奈,有怜惜有宠爱,这样的待遇他从未试过,脊背上的汗毛都要被看得立起来了,惊觉自己还用拳头撑著父亲的办公桌,於是赶紧放手,就要往後撤,没想到却被父亲紧紧按住了腕子,江瀚韬怅然地叹气,另一只手把刚刚一直在看的那本烫金硬皮书递给了江扬:“我没办法向你道歉或者给你任何实质的补偿,这个算是个小小的道歉礼物,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
江扬疑惑地在皮椅上坐下,惊讶地发现这本书的烫金封皮上用凸起的花体印著他的名字,他翻开,发现这是一本详细极了的成长日记,记录了江扬出生9个月到12个月的一段时光。每天一页,除了父亲亲笔的记录以外,往往还会有照片或者声音的记录,夹著书签的那一页是这样写的:“356年10月19日,儿子第一次叫了‘爸爸’,清楚极了,天哪,他还不到11个月!”下面附有微型电子录音器,只要按一下那个心形的按钮,就可以听见江扬奶声奶气的声音,一声一声叫著:“爸爸”。
一时间,这个因为保密要求而高度隔音的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牙牙学语的幼童一声一声叫著“爸爸”,江瀚韬瞧著他微笑:“其实每天我都可以听见你叫‘爸爸’,但是我想听现场版,真的。”
江扬能指挥千军万马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瞧著那些婴儿无拘无束的笑容和父亲挺拔飘逸的钢笔字,一颗心跳得狂乱而无所措。江瀚韬不知什麽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从正面拥住了他最倔强的儿子:“你是独一无二的,从来没有备份,从出生到十六岁,每一天都有这样的记录,江立和江铭都没有。我知道你的许多事许多心情,却忽略了更多的东西,不能体会你的辛苦簍-u,n擞酶盖椎男娜グ悖樱圆黄稹!?/p>
江扬咬紧嘴唇,却有眼泪在眼圈里转。他觉得丢脸极了,哭泣是一向为父亲所不齿、为自己所鄙视的行为。他已经长到足够大、足够强,在他小的时候,经常幻想著这一天的到来。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可以所向披靡,再无畏惧,然而在这样一份记录面前,江扬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样的表情看父亲。或许他应该生硬地说“谢谢您,长官”,但是情感和理智终於在此时统一了战线,他抬头看见父亲的眼泪和笑容,僵硬的背终於松弛下来,江瀚韬终於听见了那声久违的“爸爸”。不为了任何公事上的予所予求,只为了这多年错过的时光,种种遗憾落寞和辛酸痛苦,他放开儿子,一只手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个宝蓝色的缎面盒子递给江扬:“前年收的,还算不错,这才是结婚礼物。”
弹开盒盖,两枚方形的美钻璀璨夺目,左边的色如琥珀,右边的海样纯蓝,都是一样大小,一样纯净无暇,江扬不是很懂珠宝,却知道这样一对极品彩钻就算是皇帝的库房里也不会有第二对,何况这盒子里装的并不仅仅是两块漂亮昂贵的石头,而是父亲毫无保留的祝福,这足可以让他从手心,一直暖到到心间。
准备好的狠话,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江瀚韬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却不追问,只是给他倒了杯茶,江扬一点也不想破坏这一刻淡淡的温馨,可是他答应了和苏朝宇搬出去住,於是酝酿了半天才说:“结婚这件事,并不是为了仪式或者证书,我想和苏朝宇成家。”
江瀚韬早已料到,他点头应允,并说:“我本来物色了两处房子,只等你们回来看了就可以决定,但是现在,我忽然改变主意了。”
江扬眉头微凝,随即就明白了:“您是担心那件事……”
江瀚韬颔首:“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青龙王和白虎王座下的嫡系‘七宿’,至今还没有完全找到。”
江扬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只怕这背後另有阴谋,不能不防。”
“是,所以我十分担心你们搬出去住会有危险,不论是你和苏朝宇,愿意的话可以买新房,但是暂时不要搬过去,可以吗?”江瀚韬望著儿子,说的十分郑重,江扬纵然心里并不情愿,却极懂分寸轻重,他知道这件事不简单,所以终究在心里叹了口气,点头回答:“是,我会去和苏朝宇谈,请您放心。”
江瀚韬站起身抻了抻筋骨,一面解开衬衫的袖扣挽起袖子,一面笑眯眯地说:“好了,儿子,现在我们可以说些轻松的话题了,晚饭想吃什麽?”
江扬像个孩子一样低头微笑:“都听您的,爸爸。”
江瀚韬仿佛很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假装疾言厉色:“我可不会做‘随便’,江中将!”
江扬愣了一下,话在嘴边却说不出。他记得几样父亲做的菜是极好吃的,甚至有一道改良过的茄鲞,让他这个视茄子为阶级敌人的人也能吃两大勺。可是……它们都叫什麽名字?江扬甚至不确定它们的口味是咸是甜,因此沈默的尴尬并不是他不愿回答,而是,平生不多次的,他真的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这早就被江元帅看穿,他略微有些心疼却又顾不上自责,恨不得立刻把江扬喜欢吃的菜全做一遍摆在桌上,因此自嘲笑道:“看来我应该让他们做一套图文并茂的菜谱。”
江扬更窘迫了,只能胡乱比划了一下,开口说:“那种锐角扇形的饼……”
江元帅大笑出声:“加了葱花的?这不算菜,不过主食就吃它好了。”
江扬皱眉想──这简直比右侧强攻还是正面突袭难多了──他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万年不变的基地食堂大锅饭菜谱,炝炒白菜、宫保鸡丁、鱼香豆腐和切成块状的白米饭,还有无数煮得烫烫的鸡蛋鸭蛋鹅蛋。边境基地的最高指挥官最後决绝地说:“排骨,有金色的硬壳和……唔,有点甜……”
“算了算了。”江元帅把儿子搂在怀里,像以前那样揉了揉他琥珀色的卷发,江扬明显吓了一跳,却没有警惕地躲开。江元帅揽著他的肩膀跟他大步走出去,身边的儿子比他还高,坚强锐利得如同一座永不能被征服攀登的山,那麽多年的时光,忽然变成山涧里不为人知的一面小小湖水,恬美清馨。“我还是去问问我的大儿媳比较好,”江元帅笑著说,“至少他有心学起来,不会烧坏我钓的鱼。”
一道篱笆墙外的秦家小楼里,江瀚韬元帅海蓝色头发的儿媳妇正在调戏秦月朗养的那两只鸳鸯眼的白猫,没来由的,连打两个喷嚏,秦月朗同情地看著他:“对猫毛过敏吗?真可怜。”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6
苏朝宇听说了江元帅的顾虑以後,对於这个决定表示了充分的理解,毕竟他曾经亲身参与了好几次出生入死的刺杀,前年在边境基地、为了零计划的事情,江扬甚至曾经被压在倒塌的楼房里近72小时,他勇敢、强悍、近乎无所畏惧,但是他并不是一个热衷於冒险的人,尤其是现在,他有了一生挚爱的羁绊。不过,一点点失望是难免的,因为他们其实不仅仅有了自己的爱巢,甚至还决定开始好好经营。
早在他们注册结婚的时候,苏暮宇就已经听说,他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给苏朝宇发了一个次日达的快递。第二天,这块雨云和快递一起到了边境基地,苏朝宇没有打伞,紧身的迷彩背心湿透了。他严守规矩站在门卫岗亭以外的地方签收,然後跑回训练馆里。狼牙正在做素质练习,黑压压一片人,苏朝宇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拆开盒子,里面是横七竖八的泡沫块、防震膜,中心是一个扎著又红又大的蝴蝶结的礼盒。
“苏朝宇,滚下来!”彭耀托著一只篮球嘶吼,“打一半就跑,都等你呢,速度!”
苏朝宇粗暴地撕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丝绒的小盒子,打开来,露出一个木制的长方盒子,再打开,里面还有一个马口铁的随身薄荷糖方盒子。转眼间,苏朝宇的身边已经堆了一堆东西,彭耀按耐不住,直接把篮球砸向他的副师长,苏朝宇哧溜就缩进椅子後面,篮球咚咚咚地沿阶梯座位上去又下来。
马口铁盒子里躺著一把普通的钥匙,还有一张纸条。苏暮宇写道:“哥,这就是礼金,房子地址你知道,五栋三号。到时候我可不凑份子钱。”
苏朝宇的世界顿时充满了一种神奇的金光。他当然知道苏暮宇在雁京环境最好的东篱小区买了若干套住房用来投资,其中一套用的是苏朝宇的名字和存款,现在……这套房升值了不说,小区规划也非常完善,最关键的是离元帅府并不算远,只隔四个街口,实在是完美的居住条件!
彭耀揪起苏朝宇的领子:“速度!”
苏朝宇头一次没反抗,脸上一直洋溢著莫名幸福的笑。
这种笑意一直持续到车里。江扬坐在副座,看著苏朝宇笑道:“我不认为凭借你露出的这种表情,交警就不会计较你闯红灯的行为。”海蓝色头发的房屋所有人得意地哼了一声:“我爱闯,我闯一个不算,还要连著闯!”说著,还嚣张地在座椅里扭动屁股。江扬乐出声来,一巴掌抽过去:“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眼看一个红灯,苏朝宇鄙视地看了江扬一眼,一脚油门,琥珀色眼睛的年轻人知道对方的脾气来了就拦不住,此时如果刻意阻止就会出问题,於是只能紧紧抓了一下安全带──谁知苏朝宇技术极好地刹在白线前面,不偏不倚,然後侧过身子冲著江扬呲牙咧嘴:“你行吗?”
这就是回首都的第二天早晨的事,江扬摇头叹气。苏朝宇自从去看过那套房子之後就疯了,像个小孩一样高兴,他并不是觉得投资成功有多麽喜悦,而是终於可以和江扬像正常人那样过二人生活。“你家太大,让人觉得恐怖,再说我也不能倒插门。”苏朝宇曾经说,当时他们还在基地的官舍里面,江扬并不急於反驳,而是仔仔细细和设计师敲定最後的方案,等送走了人家才笑眯眯地回答:“那里面没有喷火的大龙,亲爱的胆小的骑士先生,王子住在里面一样可以长大。”一句话说得苏朝宇竟有些沈重,他猛地扑倒江扬:“我们私奔吧。”
“那你就有机会体验全国通缉的感觉了。”江扬不慌不忙地反吻他,含含糊糊地说:“你逃不掉的,我的小兵。”
得知他们将举行世纪婚礼前的五周,装修公司完成了最後一项工程,并且把实时的状况通过网络发送给了远在基地的两个人。回到首都以後,他们俩立刻去实际参观了一下,彼此都觉得十分满意,苏朝宇更是沈浸在这种喜悦里不能自拔,但是在江扬提出要出钱买家具的时候,他却冷静地坚定地反驳:“绝对不行,我买,我出钱,我决定。”江扬玩味的看著他。苏朝宇并不是一个喜欢在金钱上斤斤计较到底谁花了多少、是不是平均、有没有亏欠的人,而且以他们的关系,这个问题都不是问题,因此“我决定”三个字变得非常可疑。江扬随手打开一个拍卖行的网页,指著一件雕花精美的架子床说:“我要这个。”苏朝宇帅气地夺过鼠标,关掉网页:“所以我说我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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