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英豪终极篇》完结
“我知道了。”此时的江扬听起来似乎比刚才突然凭空涨出了至少三十年的军龄,声音竟然像极了爸爸,令江立无比温暖放心,他说:“你好好睡觉,身上轻松了就如常办公,这些话不要对别人说,吃喝用度你知道该怎麽办。”
江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遵命,亲爱的哥哥。师兄好吗?”
江扬回望试衣间,本来应该在纹丝不动的苏朝宇正用挑衅和愤怒的眼光看著他,琥珀色眸子的人微笑:“不能再好了。但是……你知道的。”
江立长出一口气:“幸亏结婚的不是我。”
“什麽?”江扬拔高声音。
“我并不是说幸亏梁丽征跑了,而是……”江立一时间著急,解释不清楚自己内心那复杂的想法和感受,最後只能半带恳求地说:“但是,你知道的。”
江扬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但你必须知道更多。”
“知道啦,真是讨厌的大哥。”江立嘴上这样说著耍赖著,但是心里明白,这是来自兄长的告诫和提醒,十分严厉,却十分恰当。
苏暮宇深陷梦魇中。他知道自己在一个意识的无底渊里,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解救自己。砰然巨响,江立满身是血地站在远处,轻轻地叫他:“暮宇哥哥。”苏暮宇觉得心脏附近的血管瞬间抽在一起,强大的压力似乎可以让跳动的肌肉从断骨而出,他奋力去抓,甚至摸到那粘稠的血迹,像小时候爸爸用来刷墙的漆,甩不掉,完全甩不掉。江立说:“暮宇哥哥。”苏暮宇猛地推开他,手心的血迹令人作呕,他慌了,理智和情感撕咬作一团,他忽然想起江立,慌极抬头看,碧色眼睛的人已经不见,地面上留著一团深浓的影子。他走了,影子却留在这里,像地面上巨大的瞳仁,悲伤深刻地望著自己──
已经是早晨十点。苏暮宇翻身起来,被子上一滩深褐色的痕迹,咖啡杯碎在地下。他回想了一下,昨晚睡前靠著枕头,大约是刚才做梦把杯子从床头扫了下去。这麽一看,手上果然有条细细的血痕,吮一下,还疼。如此就可以解释这个梦境,苏暮宇疲惫地走进浴室冲澡。
今天会正式把孙秘书公审。既然海神殿已经被抖出来,是否公之於众只是时间问题,苏暮宇决定看一下转播新闻再做决定。刚裹好浴巾,就有人摁铃:“先生,您的早餐。”
苏暮宇拨开门镜,外面站了两个服务生,淡蓝色衣裤黑领带,胸口有员工卡,推车上果然有两只巨大的隔热罩。他打开门:“谢谢。”
其中一人躬身:“请您慢用,这是您的私人信件,请您签字。”说著递上来一根笔和纸,前面密密麻麻有无数客人的笔迹证明收到了信件,苏暮宇接过来──笔很奇怪,重、胖、滑,有些捏不住,他把笔放在推车上,探身摸上衣口袋的签字笔──“先生,这里有笔。”服务生微笑著把圆珠笔笔尖转出来,礼貌地递过去。那个瞬间,苏暮宇迟疑了一下,尽管是平淡无奇的一句话,他却感觉受了很大的威胁一样,似乎是命令和强求。刚到南原市当天,大厅里的影子鬼魅般浮上心头,苏暮宇固执地拧开自己的笔帽,签下名字,把纸递回去:“谢谢。”
服务生的笑容僵硬:“不客气,先生,再见。”
手里的红信封用金封口胶,像极了结婚请帖,苏暮宇关门,掀开隔热罩,里面是一份鸡肉汉堡,一份蔬菜沙拉和橙汁、蘸酱,苏暮宇审视著他们,打电话给女助理:“在哪儿?”
“在听汇报,大人。”她的声音很小却依旧很恭谨,“您放心。”
这三个字就是说已经办妥。苏暮宇为那些孙秘书的手下而叹气,然後尽量轻描淡写地要求她早点儿回来。女助理经历过大阵仗,立刻急促地问是不是有事,苏暮宇笑而不答:“给我带点儿吃的回来。不要汉堡,不要沙拉,不要橙汁。”
拉开窗帘,阳光下新鲜的食物看起来令人垂涎,苏暮宇刚要伸手,房间电话就响了,江立僵硬的声音传来:“你好,这里是布津帝国特别经济问题临时办公一室的江立。”
“早。”苏暮宇尽量柔和地说话。
“唔,是这样,这是一个公事电话,调查团希望请你在明天下午三点时到市政府大楼九层服务厅,找郑先生。随後会有人请您到资料科协助我们做一些笔录调查。”
苏暮宇波澜不惊:“海神殿相关吗?”
江立说:“是的,我们需要您辨认一些可能认识的熟人,考虑到您的受害者身份,希望您能够保密。”
苏暮宇海蓝色的眸子闪动。受害人身份,江立是明明白白知道他就是波塞冬的,肯这麽说的原因必然非同一般,也许是电话正在被录音,也许是另有含义,苏暮宇沈默著,直到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嗯?怎麽没人说话?”
“请给他一点儿时间,毕竟当年的事情对他也是不小的刺激。”江立捂住话筒向陌生人答道。苏暮宇警觉地佯装叹气,然後拒绝了这个要求。不出意外,江立恳切地说:“再次恳请您协助政府调查。”
“我不想听见和这三个字有关的任何消息,”苏暮宇把语气放得非常不耐烦,“我不想去。”
陌生男人不知道说了什麽,江立很快接过电话说:“我们会保证您的人身安全,并且支付来回的交通费用。请你积极配合,苏暮宇先生。而且,您最好是配合我们。”
苏暮宇再次沈默了。事情来得比想象里快,交通费的细节证明江立没有告诉政府官员苏暮宇其实就在南原。按照政府的安排,苏暮宇应该在距离首都不远的沃林镇的一套单身公寓里,用新的身份证给电话局做客户资料保管工作,每月收入1000元。这是为什麽?苏暮宇一时间找不到任何可靠的理由来解释今天和昨天的所有事情,於是只能答应江立再想想,两个小时以後给他回电话。
挂断之前,江立念了一串从沃林飞往南原的最近的飞机时间和机票价格,并承诺代订。苏暮宇潦草地答谢,然後,电话里传来了粗重恐怖的摩擦声,只有把话筒紧紧贴在手心才能造成如此的效果。紧接著,苏暮宇听见“请务必”,然後就是毛骨悚然的摩擦声,一会儿,又冒出了“注意”这样一对音节,最後,在苏暮宇就要挂断的时候,他听见的是“危险”二字。这样的声效和内容让苏暮宇坐立不安,已经掀开了汉堡顶层面包的手也放弃了其他的动作。苏暮宇锁好房门,用特设的安全渠道发短信给他的助理:“速回。”
在不远处办公室里伸懒腰的江立被上司拍肩:“病好了吗?”
“没事,只是著凉而已。”江立微笑,把录音带从电话里取出来递给助理,“再放一遍,笔录。”
高清晰的音质,江立在报完航班价格後说:“苏暮宇先生,请务必给我们回电,好麽?如果您要出门,注意找公共场所,如果觉得有危险,请打电话给沃林警官,您知道号码。嗯,好的,再见。”
几乎完美。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4
女助理敲门的时候,苏暮宇正在兴致盎然地切那份汉堡,用近似解剖的方式和细致度。门铃响了两遍,他才拉开门看著美丽的助理:“这款睫毛膏不好,已经晕开了。”
助理愣了片刻。苏暮宇一向是个随和又冷漠的人,心情好的时候可以肆意开玩笑,心情不好或者需要做重大决策的时候,就会像一件放在祭台的陈年兵器那样不可触碰,上面厚积的灰尘掩盖了残存的血痕。无论如何,苏暮宇只有在她主动问的时候才会对她的衣著进行品评,至於睫毛膏这种细节问题,不像是这个男人应该关心的──况且,助理确定自己用的是秀场里的模特们交口称赞的专业彩妆,现在不到正午,晕妆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最关键的是,苏暮宇的目光在走廊尽头。
但苏暮宇就这样用飘渺的眼神盯著远处:“来,进来擦擦。”
助理关上门,後背紧贴衣帽架:“大人?”
苏暮宇即刻恢复了正常:“我只是要点儿时间看看谁在那边站著。”他踱到床边跟她勾手指:“看这个。”
盘子里的汉堡已经被切的支离破碎,除了生菜叶,苏暮宇把美味的食物剁成泥,鸡肉末和面包屑堆出来的小空间里,一枚细长的、和鸡肉同色的胶囊被挑了出来,在银色的托盘上安静地躺著。
助理的脸色立刻变得灰白,她打开手提袋,从隐藏内袋里摸出一副手套和小试管,用拔眉毛的小镊子夹起那枚胶囊,妥帖地密封起来。苏暮宇端著那杯橙汁喝了一口,助理一眼没瞧见,差点儿吓死:“大人!这个……”
苏暮宇耸肩:“事不过三,如果这里还有毒,那这拨人不是周密,而是蠢了。”说著就把那天有人跟踪和签字笔的事情详细描述出来,“那根笔的笔身接缝很粗糙,有强拧的痕迹,有关笔式遥控炸弹和弹出式麻醉装置,不要说我们内部,就连电影道具厂里都找得到基本模型,不得不小心。”女助理已经叫了相关的人来取样品,继而变得忧心忡忡:“离开这里吧,大人,南原现在变成了大火坑,咱们只能往里推人,别牵带自己。”
一个“咱们”,苏暮宇又笑了,竟全然没有大难当头的担忧和怀疑,像平时散步的时候看见贝蒂欺负了其他宠物一样欢乐。他海蓝色的眼睛里充溢著堪称温柔的光:“我希望有觉悟的人自己跳。”说著就把那信封递过去:“叫他们检查一下,告诉我内容。”
女助理这才记起打开便当盒子,里面有新鲜的水果切块和面包,苏暮宇抿抿嘴,自言自语:“猜猜哪个是树莓果酱的?”没等到回答就自己挑了一只烤得最金黄的牛角酥皮点心,一掰开果然是落日红色的酱心,他不由地舔了一下嘴角,没有忘记递给正掏出镜子看自己睫毛膏的助理:“尝尝,咱们来围观一下孙秘书的公审。”
南原市政府在首都特派组的监督下,把这件事跨级跨界的事情处理得比较完美。前任工业部长因涉嫌贪污受贿和嫖妓等多项罪名,和行贿、泄密、组织械斗和犯罪的孙秘书一起,在媒体监督下接受询问,并最终定罪。新任工业部长不亏是首相的同学,一样的铁腕和果敢,新官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讲洽谈会彻底洗牌重组,所有的项目都经过了至少三组相关人士的监督审查才重新提上谈判桌,同时,对中小型商家的开放政策也大大放宽,至少能够保证南原市今年大项目的得标者凭借的是实力和运气,而不是内定。
海神殿并未在之前的剿灭过程里全部销声匿迹的这个事实,从此彻底暴露在政府面前。虽然出於稳定和不打草惊蛇的考虑,政府暂时并未向公众明示,但江立做出的总结报告里,“有预谋且有组织的长期犯罪”也让对时事敏感的人有自己的推论。苏暮宇知道,他的损失惨重。首先是海神殿从此必须远离南原市的工业项目,还要尽心尽力把没打扫干净的关系一一摆平。另外,孙秘书交代了多少细节没有人知道,但越多的细节越容易突破海神殿,尤其是孙秘书自己手下有一拨街头混混,很容易让人觉得海神殿是专营火并的大型暴力犯罪集团,自然要被政府重点打击──尤其是索菲罗兰.江首相上任就是因为海神殿炸掉了前首相黄清河的府邸,因此江夫人上任的首条承诺就是誓死打击恐怖犯罪──苏暮宇终於觉得很累,面对这个烂摊子,他必须短时间找出修补的办法。近日,各地候鸟的情绪都不是很好,尤其是又有一拨人知道了苏暮宇没有密札的事实,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吮吮沾著奶油的手指:太痛苦了,谁来替我做几天倒霉的波塞冬?
特别的是,波塞冬并不是只是享福和头疼,还要面对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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