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焕把车停在车库，然后往公寓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抱怨，这还高档小区呢，路灯坏了都不赶紧修，一闪一闪地跟鬼片的场景一模一样。

　　庄焕加快了脚步，在快要走进单元楼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有些颤抖的声音。

　　“小北……”

　　霎时间庄焕的双脚如同灌了铅一样再也无法迈动一步，他脸色煞白眼中盈满了惊慌，还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这个名字，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

　　恍然如梦。

　　“小北，小北。”宁一恒的声音低哑，带着强烈的眷恋，一声声叫着那个名字。传到庄焕的耳朵里，就像是魔咒一样把他给定住了。

　　宁一恒望着那个背影，低语着重复：“小北，小北……”

　　他就像是中了毒，而这个名字就是他的解药。

　　灯光忽明忽暗地映照着庄焕的脸，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宁一恒这样叫他充满无力感，他转身冷冷地看着宁一恒，哑声道：“你……不要叫了，我不是叶小北。”

　　“小北，原谅我……”宁一恒一开口便哽咽了，他着急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庄焕的手，但庄焕仿佛像是看到了一条毒蛇朝着自己扑来，猛地就向后退。

　　这动作又把宁一恒给刺了一下，他站在原地不敢在前进，深深地望着庄焕，道：“小北，原谅我，我好想你，真的……我一直以为你、你已经……可是你还活着，太好了。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做了很多错的事情，我现在才知道……你不要再这样躲着我了，我很难受，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庄焕抑制不住地急促喘息起来。

　　深情的、认真的、悲伤的宁一恒，在耳边诉说着他的懊悔懊悔和想念，这幅场景多么动人，庄焕曾经也幻想过，宁一恒能够认出他，能够喜欢现在的他，也能够重新开始，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如今居然就这样突然地实现了，却只徒然地增加庄焕的悲哀。他已经心灰意冷的时候，给再多的温柔也只是多余和累赘。

　　庄焕不想要了。

　　“我说了，我不是叶小北。”庄焕轻轻地叹息。

　　宁一恒急道：“我知道你就是小北，你只是不肯原谅我……”

　　“你看我哪里有一点像是叶小北？”庄焕凄然地笑了起来。

　　的确，他如今已经没有了一点叶小北的样子，要经历多少苦难，才会一点点把自己给雕琢成这幅面目全非的模样。宁一恒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心痛难耐。庄焕所受的苦难，宁一恒也有在其中添上一份。

　　“我早就不是叶小北了。”庄焕一直以为自己说出这些话会很费劲，但现在却还是这样轻轻松松地就说了出来。不过没吐一个字出来，都像是在心口剜下一块肉。

　　对一个人的爱恨在心里纠缠十三年，早就变成深深的执念，要割舍就要这么疼才对。

　　“宁一恒，我其实……只喜欢过你一个人的。在遇到你之前一直很孤独，遇到你之后又遭逢变故。每次回忆过去，好像只有你存在的时间是有色彩的。”

　　宁一恒心中一喜，正要开口时庄焕又说：“我也没想后来还能遇见……重逢之后我们都变了很多，可我还是那么不争气的喜欢你，也幻想和你重新开始，然后长长久久。只是……世事无常，走到这里才知道自己多蠢，你不是一个好的爱人，只能永远放在美好的回忆里……我不会再继续了，你想着的叶小北，就让他呆在回忆里吧，他已经回不来了。”

　　宁一恒眼里满是氤氲的水雾，庄焕不敢去看，立刻转身就走。

　　宁一恒再也无法忍耐心中的渴望，突然上前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庄焕的腰，深切地感受这个温热的，活生生的人。他把嘴唇贴在庄焕的后颈，哽咽的说：“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你看着我痛苦，看着我犯错，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让我一步步走到更错的地方……你不知道我这两天过得就像是死过一遍又活过来一样……你已经惩罚我了，我知道错了，还不够吗？你打我吧，骂我吧，怎么样都行。只是别再离开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再也不会做错，再也放开你的手了。”

　　庄焕感觉到宁一恒温暖结实的身躯就是一个陷阱，他又在编织美好的假象，又要把自己拖进漩涡里。

　　庄焕生硬地说：“你喜欢的叶小北已经死了，既然你觉得段洛像他，就好好地和段洛在一起。”

　　宁一恒面色苍白，庄焕的言语透露出他心里的决绝，这让宁一恒尤其地害怕，他忙道：“不，只是你而已，不管是叶小北还是庄焕，我喜欢的人始终都是你。那只是一个错误，我以前是混蛋，但……”

　　“你还知道自己混蛋，你要改的话，别再辜负这份真心了，把你对叶小北的遗憾都给段洛。”

　　庄焕用力掰着宁一恒的手指，宁一恒惶恐地不断收紧自己的怀抱，可他却觉得越是用力，庄焕就越是远离他，他只能徒然地用手臂圈住庄焕，却一点都不能阻止庄焕远去。

　　“别离开我。”宁一恒带着浓重的哭腔，深深地道。

　　庄焕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宁一恒，他仰头看着天，无力地说：“你是不是疯了……”

　　宁一恒继续用鼻尖蹭着庄焕没有温度的皮肤，喃喃道：“我就是疯了。我不会放开你的。”

　　庄焕突然有些想哭，他不明白为什么和宁一恒的沟通永远这么地困难，他挣脱不开宁一恒的桎梏，好久之后，庄焕终于平静了下来，低声道：“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你是个疯子，你有无数种办法对付我，你想要的始终能得到，不是吗？你还想做什么，像以前一样胁迫、用各种手段？随便你好了，我再……再也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期待。”

　　这些绝望的话传到宁一恒的耳朵里，他仿佛觉得有一把斧头把自己的身体给劈成了两半，他忍着剧痛哀求道：“求你别这样说，我不会再也不会勉强你了，真的……我……”

　　“可是你现在不就是在勉强我？你让我走都做不到。”

　　宁一恒迟疑片刻，缓缓地松开了手，空落落的怀抱冰冷的可怕。

　　庄焕立即逃开，宁一恒一步上前，哀求道：“至少让我看着你，我真的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是想在你身边而已。”

　　庄焕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只是稍微顿了一下脚步，又毫不迟疑地立刻跑回了公寓。

　　庄焕一口气跑回家锁上门躺在床上喘息，生怕宁一恒又食言追上来。

　　到现在他还感觉惊魂稳定，宁一恒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还清晰地在他耳边回响。

　　宁一恒真的是个疯子，自己好不容易都要平静了，他又来闹，把庄焕的心给搅得一团乱。庄焕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快被宁一恒给戳成筛子了，再来一会可能会掉半条命，所以他说什么话，都再难触动庄焕的心。

　　不过还是有些伤感。

　　十几年了，要割舍也需要一段时间，但庄焕知道自己会好起来的，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关于宁一恒未来的任何想象。

　　会好起来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庄焕叹息，用力闭眼。

　　但这一夜庄焕还是失眠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换了新住处的原因，庄焕始终是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到了天亮，才终于有了些睡意。庄焕觉得自己刚刚闭上眼睛不一会儿，手机又突然响了起来。

　　庄焕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看到来电人是许南申。

　　“喂，哥哥，早啊……”

　　许南申轻笑道：“都快天黑了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