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当然没有这个意愿。
　　不过真的谈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愣了一下，反问：“到什么程度？”
　　炒作当然也分等级，记者报道传闻他们似乎在一起了是一个等级，真的承认就是另一个等级，明川目前还不是很想和一个不太熟悉的同事当众秀恩爱。
　　顾碧城了解他的顾虑：“暂时考虑只是让你们暧昧一点，你们两个都不用承认什么，模棱两可就行了。”
　　这个任务算不上繁重，明川思考片刻：“对方答应了吗？”
　　“接触过，不反感，她本人也不反感。”顾碧城回答的很快。
　　这是当然的，作为女明星能选择的路只会更少，如果她不同意可能甚至根本没有入局的机会。毕竟明川是个不错的人，相处起来也不是很累，就算真的要顺势而为谈个恋爱，也不会是太大的问题。而明川之所以看起来拥有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因为顾碧城在乎他的感觉。
　　从理智上来说，明川能够理解这种安排对于他工作上的裨益，但从个人感情来说，他毫无动力，甚至有些懒洋洋的抵触，但拒绝的话不应该由他说出来，尤其是仅仅这种程度的绯闻，甚至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给出自己的回答：“那就这样吧。”
　　这就相当于是他已经同意了，一经允许，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无论是公司还是女主角那边，甚至是顾碧城，都不可能让他半途而废了。
　　其实他们在谈论的是愚弄大众，欺骗所有人，而非被迫背叛自己的感情，但明川还是感觉到很不舒服。
　　这可能就是明星生活的另一个副作用开始初露端倪。
　　他情绪低沉，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顾碧城也没有，但他们都不想结束通话，而是一起沉默着。
　　“我感觉不太好。”明川最终承认，他低着头，漫无目的的来回巡视地板和自己的脚。
　　长期的心理咨询还是给了他相当多的帮助的，比如说现在他可以直白的谈起自己的感受，而且是让他不舒服的感受。顾碧城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也不想打击他坦率暴露弱势的积极性：“为什么？是因为欺骗的感觉不太好吗？”
　　明川摇了摇头，他也在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我……我确实也不太喜欢欺骗别人，尤其是在我能够感受到别人对我的喜欢，而他们就像是毛绒绒叽叽喳喳的毛球球，在你身边蹦来蹦去的时候，欺骗他们就显得特别……特别坏，但我不太高兴的原因不全是因为这个，”他语速很慢，但是很认真，随后他承认：“还因为我……我觉得这是某种程度上的……虽然它是我和你合谋，但我还是觉得，我不想做这个，我不愿意和任何我不愿意的人假装暧昧，工作是一回事，为了工作是另一回事，让我觉得有些卑鄙，而且很不舒服。再说……我已经有你了，我们谁都不能确定之后如果反响良好，我们会不会继续推进这个计划，从暧昧变成恋爱，然后假装分手……这就好像我被迫变成了两个人，我不想做那种事。如果非要说的话，我们已经是在欺骗大众了。”
　　当然明星没有公开自己恋情供人批评的义务，但是如果要说欺骗的话，那关于明川的恋情和真实的生活状态，他们已经撒了太多谎了。
　　而顾碧城当然明白这一点，他并没有轻忽的像是哄孩子一样安抚明川，而是进入思考之中：“确实，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切的知道将来观众会对此有什么反应，又是不是会发生什么意外，被推着做更理所应当的选择……我也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被公众注意力推向深渊的人，可就真的很多了，玛丽莲梦露，迈克尔杰克逊，这并不因为你的名气大小而有什么差异，更不会因为你无法进入传世巨星那个领域而有所减弱，甚至是名气越大，伤害越大。
　　明川害怕的不仅是一个端倪，也是害怕在这种所有人都认为情理之中的变化过程中，他们俩会出现变化。
　　如果假戏真做了呢？如果他们渐行渐远了呢？如果在这种假恋爱之中他们彼此怀疑猜忌，经过时间的发酵彼此怨恨，无法原谅，更不能和好如初了呢？
　　这种情况并非不切实际的假想。
　　顾碧城完全明白这一点。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尤其在自己的领域里面做得相当好的成年人，他不能说明川这都是杞人忧天，甚至如果他现在坦诚，那他也确实担心这些问题。
　　但没必要给明川本来就已经烦乱的心里再加一个压力来源，所以顾碧城没说这个，而是务实的分析：“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我们也可以对你的感情生活不说什么。你至少有过暧昧情况，或许你是隐婚了不愿意公开，或许你是没心情谈恋爱，总之我们有很多种方式让你应付媒体，也可以让他们不这么问，或者一无所获，你只需要不提起，然后生活还是一如既往。毕竟现在要做隐士高人的形象未免太早了，但是你已经和一般的明星不太一样了，我们之后可以强化这个特征……”
　　明川似乎觉得很新奇，他看着顾碧城脱口而出：“我是不是已经被你惯坏了？一点点的不高兴好像都忍受不了。”
　　顾碧城停住了解说，想了想，笑：“这不是很好吗？”
　　明川无言以对，只能转移话题：“那你呢？你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不舒服吗？”
　　他本来没想问出这个问题的，虽然他想问，但很显然这就好像是他要求顾碧城为这种完全没有理由的事情无中生有的吃醋，感觉很不好，太任性了。
　　但更糟糕的是明川知道如果顾碧城和他一样不舒服那他就会开心一点，甚至是开心很多。
　　顾碧城停顿片刻，探究的看着他，然后眼神软化，温柔的像是桃花春水，简直是透过屏幕萦绕着明川，然后他无奈的承认：“我会，就算我明知道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但做这个决定对我来说还是很不容易，因为我也不愿意。一般情况下我会尽量收敛，不想让我对你那种本能的占有欲对你造成影响，阻碍你，但我不得不承认，它仍然存在，而且有时候非常强烈，强烈到了我必须要注意去克制它的地步。”
　　他不能忍受亲自把明川交给任何人的这种想法，即使在大多数他们这种人看来这根本无伤大雅，什么都不算。
　　明川就知道，自己会因为这个高兴的，他也确实高兴了。


第八十章
　　幸运的是真正操作起来的难度没有明川想的那么大。他们的拍摄还在很顺利的进行中，这次的摄制表上就只有两个多月，而且女主角也是聪明的女人，他们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算是君子之交。
　　明川的戏份差不多快拍完的时候已经六月了，他请了假去参加颁奖礼。
　　没错，就是李良临走前说要给他买奖的那个颁奖礼。
　　当然明川没想那么多的好事，李良都已经周游列国去了，事情早就已经变化了，就算是去年的时候明川也从来没有想过一举拿个影帝回来。
　　国内娱乐圈虽然乱象重重，不过门槛和高下总是很容易分辨的，去年也并不是没有比他表现更好的男演员，而且他们还是很有优势的，资历，年龄，声望，莫不比他这个根基尚浅的新人好很多。
　　明川颇有自知之明，而且还知道公司的打算是等他惜败之后发动舆论攻势，说他本来完全值得一个影帝，之所以不给他无非是因为他资历浅薄，而这样的收益要比让他拿个奖杯更多。
　　很简单，如果他拿了奖，人们肯定会疑惑，他虽然演得好，但是真的有那些知名演员，已经拿过几个奖项，资历深厚的前辈好吗？
　　演技这种事情对于非专业的群众来说是个见仁见智的东西，就算对于专业人士也无法量化，同样见仁见智，所以争议这种东西是永远都存在的，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尽量让争议和舆论对自己这一方有利。
　　如果他拿了奖，多半是要被质问凭什么的，而如果他没拿奖，那就可以发动舆论质问，为什么？
　　他演得不好吗？还是因为演技之外的东西？资历，年龄，以及黑幕？如果运气好，当年有明显汪洋大水来的奖项，那就更好了，因为这样黑幕根本就是明摆着的了，对他们越发有利。
　　在出发之前明川就被耳提面命，完全明白了这番操作的利弊和公司的具体思路，所以在走红毯之前，他就做好了当陪客的心理准备，甚至还挺兴致勃勃。
　　团队都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个曝光机会来处理，给他的方案全部都是如何优雅低调的做一个被提名最佳男主角的明星，如何优雅低调的祝贺竞争对手拿奖，甚至还排练过。
　　为的就是让之后的舆论更好推动一些。
　　明川深知他们如今能够走到这一步，这其中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公关力量，是整个团队殚精竭虑才能得到的大好局面，而这之后该如何布局就全看他这个颁奖礼上的表现了，更加不能塌台。
　　对于颁奖典礼明川已经很熟悉了。感觉说不上好。为了妆发造型和红毯，基本上都要饿着肚子，在不怎么舒服的座位上熬到大半夜，然后看着别人拿奖，期间还要配合台上的动静，和睡意作斗争。
　　听起来真的很惨。
　　尤其是明川现在的健身计划让他彻底不能采取提前吃饱的策略，只能老老实实饿着，这让他看起来很可怜。
　　经纪人满含同情的送他登上红毯。
　　明川这次还是贯彻了之前的策略，独身一人走红毯，也不在红毯上逗留，一路走过去，拍照，然后就可以入场了。
　　这场顾碧城就完全不用来了，和明川坐在一起的是其他的剧组成员，不过他们也没有多少寒暄的机会，就要正襟危坐，对着镜头打招呼了。
　　明川既然早就知道自己这次拿奖基本没什么可能，也就十分平淡了，坐在他旁边的女主角相形之下就更紧张。对她来说单纯拿一个提名已经不算什么了，要来就是冲着影后来的。而即使是久经战阵的女演员也会在这个时候尤其的紧张。
　　“要吃糖吗？”明川趁着颁奖礼还没开始，扭头问。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女演员愣了一下，随后失笑：“不了，谢谢。”
　　一旦开头，谈话就很容易进行下去了，女演员微笑着看了一眼台上，见还没有开始的端倪，就开始调戏明川：“我听说你最近在片场有好事发生啊。”
　　这说的是什么就很明白了，明川知道像她这样深谙生存在娱乐圈的必要精神的人不会不明白这时候搞出这种新闻是为了什么，更不要说上次顾碧城当众和他腻腻乎乎的时候她就在明川旁边坐着，于是也就语焉不详的回答：“我们毕竟在拍同一部戏。”
　　女演员回以会意的笑容。
　　明川松了一口气。
　　不知怎么回事，其实他挺喜欢这种“我明白”的态度的，就好像一切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商业合作，而他那莫名其妙背叛了爱人的心虚感就可以减少一部分，而欺骗大众看起来也不太像是欺骗了。
　　明川没有敏感到圣母，但大概是在这场感情之中他从来没有得到缺斤少两的爱，因此而无法容忍自己以任何形式出现的不够专心，名义上的或者事实上的，他都很抵触。
　　与此同时，顾碧城正从冗繁的会议里脱身，到顾芳驰的办公室去。
　　他入驻董事会的决定半个月前正式下达，到现在才算是基本操作完成，而这件事最重大的意义就是整个集团已经完全收入顾芳驰囊中，她现在可就是货真价实的霸道总裁，一言定生死的那种。
　　之前顾芳驰的权力也不是不大，但集团已经摆脱大部分中小型企业的家族作坊式运营，即使是顾家继承人，她也很难顺着自己的心意摆弄手里的权杖，现在引入了顾碧城，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所以虽然理论上她应该疲惫，但现在顾芳驰充满了斗志，相当兴致勃勃：“我想我们完全可以开展一个影视计划，尝试在这方面发展一下，毕竟现在的局面实在太好，如果不用那就浪费了。”
　　她非常理所当然的提出对顾碧城的新的要求。
　　这态度让顾碧城想起刚开始顾芳驰让他搞实业的时候理所当然的态度：有钱不赚王八蛋。
　　事实证明他们俩至少都摆脱了成为王八蛋的可能，所以他耸了耸肩：“好吧，我们可以五年五年的来。”
　　顾芳驰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刷卡开门。
　　时间已经不早了，虽然工作还没结束，肉眼可见的要加班，但助理问要不要咖啡的时候顾芳驰还是摇摇头，转身在书架最高处扒拉。
　　顾碧城一看就懂。
　　顾芳驰虽然足够高，但是这个书架已经顶到了天花板，要她穿着高跟鞋踮脚翻东西看起来实在岌岌可危，顾碧城挽起袖子帮她，熟练的摸索。
　　同时小声哔哔：“妻管严。”
　　这个说的不是薛飞廉，而是顾芳驰本人。
　　顾芳驰横眉竖目回头瞪他一眼，去拿杯子。
　　这个默契其实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顾芳驰有事没事就要喝酒这个习惯由来已久，从她少年时代就开始了，与之伴随的是和梁决的起起伏伏。
　　当然按照他们亲爹那个性格，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让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因为被一个“天煞孤星面相”的别人家也不咋喜欢的猪拱的不太顺利而酗酒抽烟，所以管制的非常严格。
　　顾芳驰从不正面争取权力，而是悄悄藏酒。
　　顾碧城对她这一套很熟悉，因为他十八岁的时候就被顾芳驰拉着一起喝酒，然后……
　　然后就醉了。
　　不省人事。
　　从那之后他对顾芳驰藏货的手段就有所了解了，说实话藏得不怎么样，不过这毕竟是一个软性抗争的态度，而且看样子薛飞廉其实还挺手下留情的。
　　顾碧城从书架里面摸出一瓶酒，发现已经喝过一半了。
　　……
　　顾芳驰改不了喝酒。
　　倒酒，碰杯，顾芳驰舒一口气倒在椅子上：“总算可以歇两天了，这件事搞完，暂时我看是能消停一会，中秋你和明川回家不？”
　　她的话题跳跃度一向很大，顾碧城也没有什么意见，找个位置坐下，非常配合的回答：“看他档期吧，如果没有问题肯定是要回去的。”
　　顾芳驰往后一靠，姿态和神情都非常霸道总裁的唔了一声，若有所思：“你俩没啥事儿吧？”
　　顾碧城很奇怪：“你怎么这么问？”
　　顾芳驰一摊手：“你什么时候安排他的事儿要看档期了？他档期不都是你调控的吗？”
　　“……”顾碧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你也知道他现在越来越忙，我又不是独裁者，肯定要看他方便与否，同不同意，独断专行不是我的风格。”
　　这个解释确实是他的心里话，也确实是真实理由，但顾芳驰还是盯着他：“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顾碧城知道她读脸技能max，干脆放弃反抗，举手投降坦白从宽：“最近因为炒作那件事儿，我们俩之间有些奇怪。”
　　顾芳驰点头：“嗯。”
　　显然是让他继续往下说。
　　“也说不上到底算什么事，但是感觉就是过不去。”
　　顾芳驰深思着点头：“嗯。”
　　顾碧城期待的看着她，希望这位酷酷的人生导师能说出什么鞭辟入里的观点。
　　顾芳驰说：“哦。”
　　困。早起使人昏厥。


第八十一章
　　顾碧城觉得自己满心的期待打了水漂：“就是哦？”
　　顾芳驰宠溺的看着他：“不然呢？”
　　顾碧城：“我觉得你至少会评论两句。”
　　“我觉得太蠢了，”顾芳驰翻了个货真价实的白眼，一点也不淑女的说实话：“我没什么好评论的。”
　　顾碧城对这个评价很不服气：“你是觉得这件事情蠢呢，还是我蠢？”
　　他毕竟也是有一个博士一个硕士的人，从智商上否定他或者对他的心情反应评价“蠢”，他都不怎么能接受。
　　但顾芳驰当然总是很有道理的。
　　她又喝一口酒，脸上的粉底惊人持久，还是纹丝不动，除了腮红漂亮的呈现效果，一丝红晕都没有：“我觉得都很蠢，不过鉴于你们两个正处于恋爱之中，我就不多说了。”她坐直了一点，挥了挥手阻止顾碧城没有出口的反驳：“这件事在我看来其实很简单，无论从功利的角度来看，还是从‘真爱’的角度来看。”
　　顾碧城表示洗耳恭听。
　　顾芳驰靠在扶手上，软趴趴的继续分析：“你们俩，据我观察，其实都属于情感洁癖非常严重的人。这在平时无伤大雅，因为非要说起来我觉得这不算什么毛病，不是处男情节，不是行为限制，不是直男癌，只不过是有些像在个人情感要求上的强迫症而已，甚至还挺可爱的。”
　　“你们现在的问题，恕我直言，根本就是打破之前完美的你们只有彼此，任何意义上只有彼此之后的不舒服的感觉，想想强迫症，我觉得这个挺好理解的。”
　　顾芳驰对于顾碧城潜在但是表现的淋漓尽致的完美主义已经很熟悉了，说实话如果是别人可能早就被她揍一顿，但谁让她看着顾碧城吃荷包蛋都要先吃掉蛋白留出一个完美的蛋黄已经很多年了呢？
　　更可怕的是这个毛病好像现在也没改。
　　所以说这种事情习惯就好了，同样的，做人生导师这回事也是，习惯就好了。
　　看顾碧城已经集中注意力了，她接着分析：“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当然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会觉得难以忍受，不过你们两个都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一种内敛情绪的倾向，从来不会把对自己的这种奇怪要求去套用在别人身上，尤其是不会把自己的压力施加到彼此身上，所以我的建议很简单，就是接受这一点。”
　　顾碧城露出吃了×一样的表情，显然十分抗拒。
　　顾芳驰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世界上每时每刻，每个地方，都在发生不完美的事情，如果你连这个都不能接受，发生什么都要难受一下，那你很快就会对整个世界失望，”她歪了歪头，神态异常天真：“我不是第一次跟你说这句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