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金主的白月光捡走了
顾芳驰这时候应该在午休,嚼着口香糖靠在老板椅上悠闲地转了半圈,吹破一个泡泡,啪的一声之后挑起眉头:“怎么?你又觉得自己出现了新的问题?”
没等顾碧城说话,她就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安抚和心不在焉十成十的了解和信任宽慰他:“其实吧,我一直觉得你把心理问题这件事看的太严重了。作为一个天生如此脆弱的人类,每个人都有自己根本无法解决甚至也不能面对的问题,你也没必要一定逼着自己去面对它,承认自己输给了某些东西,只要那玩意儿比你强大,你就不必因此感到羞耻。如果你一定要战胜,我推荐你自己去战胜它,别人并不能帮到你什么,重要的永远是你自己,你要内心有力量,这一点上我还是信任你的。”
顾碧城还没来得及说不是不是我没有,就被她塞了一脑袋的大道理,甚至不得不诚心诚意承认她说得对,等她说完了才找到机会解释:“你说得对,但是这次不是我,明川最近情况好了一点,我觉得可以说服他接受心理干预了。”
顾芳驰沉默了一瞬,默默的点了点头:“我以为你会给他推荐韩医生?”
“韩医生对于这方面经验并不是很充足,我害怕对他不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到底是什么方面顾碧城不用详说,顾芳驰也完全能够领会精神,轻轻叹了一口气,答应了下来:“好吧。”
顾碧城那边有一瞬间几乎感觉不到的停顿,随后说了句谢谢。
顾芳驰一瞬间就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变得很柔软,甚至想伸出手像是小时候那样摸摸顾碧城的头。
他长大了,越来越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越来越不会向她倾诉对于人生,对于世界的苦恼和问题,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再亲近了,更不代表顾碧城不是小时候那个倔强又认真的小孩儿了。
他从来没有变过,顾芳驰也没有。
挂了电话,顾芳驰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带着几分怅然的微笑,坐起身准备给自己的朋友发邮件广求神医送到顾碧城那边去。
午后的阳光如同黄油,带着淡淡的香涂抹在她柔软的长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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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碧城开车回家去的时候,想起明川还在家里等他,心里不能预料的颤抖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机,还亮着的屏幕上是助理发给他的修改过的行程表。星期三和星期四的下午都排着一行字:韩医生的心理咨询。
其实他并不是全部都告诉了顾芳驰的,比如说他确实是再一次遇到了问题,比如说,基于某种微妙的考虑,他不能和明川共用同一个心理医生。
他问心有愧,无法坦荡从容,甚至因此而隐瞒了许多问题,只想能够独自解决,无论是顾芳驰还是明川,都不要因此而感到烦忧。
花园里梧桐金风飒飒,明川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自发的站起身决定到餐厅去。
下午茶时间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前一晚的事情明明还存在于两个人之间,但相处并不怎么尴尬,顾碧城虽然觉得情况似乎在慢慢失控,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明川安分了许多,只是入睡之后会往他怀里蹭,头发软软的依偎在他脖子底下,偶尔会伸手抱住他。
顾碧城睁开眼睛,一手揽住他的腰,又闭上眼睛,随他去了。
星期三是个好日子,顾碧城再踏进韩医生的办公室,就觉得心情有些复杂了。
韩医生倒是毫无意外的表示,安排他坐下,又亲自倒水放到他面前,两人对坐,相顾无言。
顾碧城和上次相比,神态凝重了一点,但总体说来情况不大。韩医生内心思忖着,知道这要不然是问题真的不严重,要不然是顾碧城已经不年轻了,学会了收敛情绪,一切还要看他怎么说。
她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姿态。
顾碧城和她也已经足够熟悉,不需要再次试探建立信任关系,沿用上次对话的模式,顾碧城略微思考了一下措辞,就顺畅的开口了:“我觉得我这边出现了问题。”
韩医生挑起眉头:“你是说,和上次你咨询的事情有关?”
顾碧城点了点头,神色中透露出一点迷茫,韩医生态度十分保守的点了点头,草草在手里的病历本上记了几笔:“什么样的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什么好回答的,就是不太容易出口,顾碧城向后仰靠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抬起一只手捂住脸:“我发现我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欲望。”
韩医生的反应很快:“你是怎么发现的?”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来说,一般情况下不应该使用这种具有明显的攻击性可能会让病人不太舒服的询问语气,但韩医生面对顾碧城也不是一次两次,知道这样节奏比较快的问答反而能够帮助他更顺利的理清思路,明白自己的想法和症结所在。
果然,顾碧城睁开眼睛看着她,很平静的回答:“他说对我无以为报,所以准备献身。”他随意的挥了挥手,有一种说不上来为什么,原因十分复杂的心烦意乱:“你知道我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
韩医生默默地点了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顾碧城情绪显然有些不太稳定,他从来都是那种极力保持平静面容的人,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姿态,也是对外界的一种无法拔除的礼貌习惯,能看到他这幅模样可不多见,也足以证明这个问题的严重程度。
“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他也能明白我的意思,但据我感觉,情况已经出现失控趋势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猛然停住了叙述,更正道:“不,我不是不知道我能怎么做,我只是不知道我这样做会不会伤害他……”
“定义,伤害他。”
韩医生言简意赅的引导他自己进行分析。
顾碧城真的思索了一会,语速慢了下来,一句一顿:“我知道他在面对男性的时候有十分本能的条件反射,他是畏惧这种接近的,但是我拒绝他,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打击。他不可能对于之前被性侵的经历没有心理阴影,甚至自轻自贱,我至少不能让情况变得更坏,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韩医生直视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你认为自己的拒绝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但同时又碍于某种原因不能接受……我能把这个原因归结为某种道德问题吗?”
道德问题。
顾碧城思索了一会,点头承认的同时补充道:“不全是,虽然你知道按照一般的社会规范和道德标准来说,两个成年人之间无论是发生关系还是产生感情都并不存在任何问题,但是他毕竟情况特殊……”
韩医生斟酌着,很慢的说:“但我感觉,还有别的原因?”
顾碧城就像是被一针见血刺中了伤口,神态有一瞬间的凝固,但很快就承认了:“对。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知道我一直很容易纠结更高层面上,似乎没有什么意义的问题,这是对我的一个很大的阻碍,也是我的所有问题的起点。”顾碧城用询问和确定的眼神看着医生,而医生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摆出认真聆听的表情。
顾碧城蹙着眉,继续专心的叙述:“我不能这么做,单纯只是我不能。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状态,也是因为我的状态。”
他一字一顿,十分肯定,仿佛是在宣布某种誓言一样,重复了很多年前他和韩医生讲过的一段话。
“我想要一心一意,单纯只是因为心动而发生的爱情,除此之外我都不需要。这可以说是非常理想化的想法,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实现。这并不重要,如果没有,我不强求,如果产生,我也不会放开,我不能接受任何不明不白,任何我无法想明白究竟是什么成分的感情。我不准备因为任何原因而妥协,也不准备因此而伤害任何人。”
他耸了耸肩,笑了起来:“我知道这听起来实在天真,但我不认为天真是什么值得愧疚的特质,更不需要我改变它。”
医生感情复杂而温柔的看着他:“不,单纯只是说出这番话,或许确实是天真,但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那就不能算是天真,而是一种非常有力量的赤诚。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总是会很不专业的去信任你,也觉得问题永远都不会太严重,你总能面对,也总能解决。而我也希望,你也有我对你的这种信心。”
“我想,或许你不用把这件事看的太严重。你知道心理问题上很容易产生的移情,让我们用你的理论来解释,那就是被救助的动物和救助他的人之间总会产生某种特殊的联系和信任,目前看来这种感情对你们彼此都产生了影响,所以我还是认为尽快的让他接受治疗是个十分不错的想法,至少你可以进一步的观察这种情况究竟是什么原因,同时也分析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成分——我知道你是不可能放弃这种分析的。”医生看到顾碧城点头表示同意,笑了笑:“所以,别让自己压力太大,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问题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至少目前是。”
顾碧城注意到时间快到了,站起身来点头表示接受了医生的建议:“我会尽快说服他接受治疗的。”
外面落日余晖映照在落地窗上,医生和顾碧城都沐浴在橘红色的光影里,医生注意到 他吐了一口气,神态隐隐看得出几分放松,也略微放下了沉重的心思。
说真的,她还是在担心顾碧城的。
他一向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第十二章
顾碧城不是第一次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种敏感看起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第一次是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不太一样。他很快告诉了父母,得到的是十分激烈的反馈,随后顾芳驰也知道了,场面变得十分不可控。
年轻锋利的顾家长公主理直气壮的一摊手,说:“这是你的私事,谁会想不开什么都告诉父母啊?你还没断奶吗?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把来姨妈的事情到处说?”
“……”顾碧城在狂风暴雨之下保持了很久的沉默,随后被顾芳驰打包送进了韩医生的办公室,对此她的解释是,让专业人士来。
专业人士的工作做得不错,至少顾碧城没有因为毫无准备的单方面出柜全盘崩溃,也没有和家里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这件事对于他来说肉眼可见的改变大概就是这及腰的长发,原因说来并不长。
顾家二老不是什么迂腐到酸臭的人,但相对来说总是比较传统的,在此之前和LGBT人群基本没有什么接触,因此第一反应就是“同性恋都是不男不女的人才搞的”。
对于LGBT所遭遇的大部分不公平待遇来说,这句话基本上可以算是毫无力度的一种伤害。
顾碧城那时候还小,脾气倔强,虽然不至于记仇,但总之没有忘记这句话,作为反抗,没多久就留长了头发,作为一种无言的提醒和抵抗。
顾家二老悔不当初,真以为自己家要出一个娘炮,倒是顾芳驰仔细研究一番之后发现他长发造型还挺不错的,放下心来给他几张名片,告诉他不去收拾好自己就不要见她了,其他的都随着他去了。
顾碧城觉得顾芳驰很酷。
她的酷不在于外貌和装扮,事实上因为早就预定了接手集团事务,顾芳驰的服装造型是最没有创意的那一种,黑白灰,常年不是职业装就是气势很足的女式西装,攻气腾腾,甩出许多号称国民老公的男人十八条街。
但她的酷在于内心有力而强悍。
每次遇到事情从来不会大惊小怪咋咋呼呼,哪怕这事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惊心动魄的大事件,顾芳驰也游刃有余,踩着锥子一般能杀人的高跟鞋,托起他的脸仔细看了看,找出几个电话或者几张名片,告诉他找专业人士解决,其他的就随他去了。
她是真的不以为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很多时候她喜欢不耐烦的挥一挥手:“实在不行还有我。”
宛如波塞冬挥手引导海啸的方向,顾芳驰也差不多一样有力量。
她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当做最后一道防线,而不是冲锋在前事事亲力亲为,就好像这次她点头同意了顾碧城一时义愤做出的决定,随后就开始布局谋划,丝毫不觉得这兴师动众的过分,甚至十分理所当然。
顾碧城实在是受她熏陶太久,除此之外的女人都无法欣赏,当然那是很好很好的,但顾芳驰已经太好了,以至于他对其他人都没什么兴趣。
顾家二老都习惯了只在家养养花做做饭散散步喝喝小酒拉拉手,剩下的都有人解决的美妙感觉。
顾芳驰简直是全家的能量来源。
她的存在并不能简单的归类为家庭温暖,而是,人人都清楚只有顾芳驰才能是这样的。
从韩医生那里回来之后顾碧城还有一个紧急会议要开,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明川喝过第二次药,安安静静的坐在餐厅柔软的光晕里,脸色如同苍白的玉石,令人一看就觉得一定触手生凉。
顾碧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感情的发生是不可控更无法克制的,但这种看到对方就忍不住欣喜的心情,也实在太羞耻了一点。
感觉就像是还没断奶的小崽子一样,随时都想黏糊糊的躺下来抓住什么东西又舔又咬。
而这个东西这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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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的东西并不一定无力,这个道理顾碧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但他不知道脆弱的东西一旦能够影响他,会多么强大。
明川其实并没有他潜意识里认为的那么柔弱无助,这一点顾碧城不是不知道,但是他不能接受任何明川的伤害是由他自己给予的可能性,因此对他实在柔软,这一点即使是感觉十分迟钝的明川本人都已经足够意识到了,更何况是顾碧城自己呢?
但他并不准备改。
他在深夜和每一个黄昏,无所事事的想到明川,心不在焉,漫不经心的想起他苍白的肤色,低垂的眉睫,柔软的脸颊触感,还有玫瑰色的红晕是如何在他身上蔓延……
顾碧城自认理智而明白,对自己所救助的动物产生独占欲甚至还有更深更多的欲望是不道德的,更何况明川甚至无法作出决定,不知道自己的感觉,而他也绝不是动物。
这一切都决定了他无法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举动,只能自己压制,克制,一切不同以往的感情的产生。
坦白说顾碧城从来没料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他当然谈过恋爱,但那种感觉和现在的感受完全不同。
明川也和任何人都截然不同。
顾碧城也说不上他哪里好。当然人人都有许多说不完的好处,但感情的产生并不因为任何原因,他不知道为什么。
明川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光晕,让顾碧城想起关于珠宝的历史。仅仅只是三四百年前,也没有人喜欢大颗宝石,宁肯装饰黄金,珍珠,珊瑚,因为以当时的切割打磨技术,所有的宝石都无法焕发光彩,甚至全部发乌发沉,只有天然形状适合的宝石才能镶嵌在金属上作为装饰。
但宝石本身确实是会发光的。
明川也是。
他本来应该已经受尽折磨被命运或者更沉重的东西磨去了所有的棱角和光辉,但事实并不是这样,越是破碎的越是闪亮,越是受到伤害的越是顽强。
而这就是大多数时候顾碧城看着他会想到的东西,他确实是很好的,他一直都很好。
所以每当他想要伸出手去扶着他的时候都会想起来,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明川不需要依赖任何人的手,他自己可以。
他不能在他的生活,在他的未来里留下太多影响,尤其是明川能够自己做出选择,他是个人,他有他的自由,他能够自己走他的路,也能自己负担自己的未来。
哪怕是救助濒危动物,也会在它们恢复之后让他们重返自然,而一个人就更加没有资格留下另一个人了。
他向着明川伸出手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要留下他。
干涉一个人的生命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种罪恶。
星期五的时候顾芳驰开车到了顾碧城这边,他们有些事要商量,早就约好了干脆一起过个周末。
只是来的时候不太巧,顾碧城还没回家,家里只有明川一个人。
顾芳驰也不是第一次过来,徐姨认识她,也就自然而然的把她放了进来。
其实顾芳驰已经差不多要忘了明川这回事,这倒不是她不上心,单纯是因为这两天实在很忙,没什么功夫分心,况且她没有见过明川,也就少了一点印象。
两人隔着一张餐桌面面相觑。
顾芳驰注意到了明川很奇特的熟悉感,想起来了:“哦!你是明川吧,我听说过你。”
随后就习惯性的伸出一只手。
她踩着三寸的高跟鞋,长发随意的洒在后背上,一身黑色职业装,甚至不是裙装而是相当中性的西装裤,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莹白如玉,线条凝练,虽然说话的时候还在嚼泡泡糖,但很奇怪的,这种算不上礼貌的行为举止并不使她显得粗鲁,反而有一种不常见的慵懒魅力,介于两性之间,或者说凌驾于性别之上,复古红唇,浓黑而和顾碧城有相似之处的眉峰,都让她身上有一种十分明亮的光辉,甚至点亮了明川暗淡的视野。
他下意识的配合对方的动作,伸出一只手准备握手。
顾芳驰的手十分有力,并不十分危险,但相当稳定,出乎明川意料,这不仅仅是握手,顾芳驰自然而然的把他拉起来,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被对方整个抱进怀里的时候明川有一瞬间完全无法做出反应。顾芳驰确实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但此时此刻明川就像是把脸埋进胭脂虎的皮毛里,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又无法确切的体会到她的危险,只觉得这个怀抱十分温暖有力。
和顾碧城分别明显,但似乎又十分类似。
顾芳驰感觉到他好像不太舒服,就把他放开了,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碧城的姐姐,他跟我提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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