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插在口袋里，萧皓百无聊赖地等着电梯。楼层的指示灯不断跳动，背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接近。萧皓微微偏过头，奇怪，那个清洁工怎么往这边过来了，他记得垃圾桶明明是在西门口的，而且这一带看着也很干净……他来不及多想，叮地一声，面前的电梯门打开了。他本来以为这么早里面应该不会有人，没想到刚抬起眼，就吓了一大跳。

林予声满脸的焦急和仓皇，看到他双眼一亮，径直向他走来。萧皓大感讶异，正要说话，就在这片刻间，男生的瞳孔急剧收缩，脸色大变地往他身上扑来。

“林——”他没说完的话被掐在了喉咙里，眼前似乎有一道银芒闪过，后背一痛，重重跌倒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就看到那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那个清洁工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闪着寒光的刀身一大半都没入了男生的小腹里。而男生站的地方，正是刚刚他被推开的位置。

“你不是萧皓……不是你……”清洁工打扮的男人似乎没想到这一刀会扎错人，他楞楞地看着脸色苍白的男生，然后像受到惊吓似的把刀抽了出来，暗红色的鲜血立刻从男生腹部汩汩流下。

“予声！”萧皓眼前一片血红，脑袋几乎停止思考，完全凭本能冲上前，一脚将那个持刀的男人踹在地上。他这声大吼引起了巡逻的保安的注意，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拿着对讲机匆匆从后面赶过来。

“予声，你没事吧？”萧皓扶起倒在地上的林予声，手颤抖着去摸他的小腹，触手一片温热。

“我……没事……”林予声躺在他的臂弯里，笑容苍白而明亮，“他扎得不深……还好……没伤到你……”

“别说话了，保存体力。”萧皓的额上都是冷汗，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紧了紧环着他肩膀的双手。保安已经赶到现场，控制住了行凶的男子。没一会儿响着鸣笛的救护车和警车也驶进了停车场。萧皓怕擅自移动会造成二次伤害，因此始终保持着只跪坐的姿势把林予声小心地抱在怀里。

“萧皓！”顾倾宁也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看到的竟然是林予声躺在地上，胸口的情绪十分复杂。

看到那些威胁照片后，他第一时间去了萧皓家，可按了十分钟的门铃也没人来开门。期间他不停地给萧皓打电话，一个都没人接。他估计他是去上班了，于是又打萧皓办公室的座机，这次终于有人接了，是林予声。

他在电话里告诉了林予声照片的事情，希望他能尽快联系上萧皓。林予声倒是比他镇定，说了声我知道就挂了电话。男生的语气不冷不热，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挂在心上。顾倾宁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一路飙车赶到了萧氏。听到刺耳的警笛声的时候他一颗心几乎跌入冰窖，他意识到他来迟了，萧皓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

可没想到，等他赶到这里，看到的却是受伤的林予声虚弱地躺在萧皓怀里。悲喜交加的他站在一旁，像个傻子，什么事也没法做，什么忙也帮不上。萧皓没有看他，他的眼里只有林予声。他太熟悉萧皓的那个眼神了，满怀爱意，又带着极致的悲痛，他曾经也这么注视过自己。

如果，我能早一点赶到……如果帮萧皓挡下这一刀的人是我，他会不会也像注视着林予声这样，注视着我……“先生，请让一下。”两个医护人员把林予声抬上担架车，大步往这边走来。他下意识往旁边侧了一下，萧皓满脸焦急地跟在担架车后面，目不转睛地与他擦肩而过。

“萧——”他徒然地望着那个背影上了救护车，这种被人当做空气忽略的感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尝到了。

“手术还算顺利……病人失血过多，虽然及时缝合，但还是有感染的风险……先观察两天，再视后续情况……”

“张主任，辛苦你了。”萧皓站在手术室门前，向着穿一身隔离服的主任医师深深鞠了一躬。

“没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张主任有些受宠若惊，萧氏他也是听过的，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能让鼎鼎大名的萧氏总裁亲自给他鞠躬，看来躺在那张病床上的不是一般人啊。

送走张主任，萧皓站在ICU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望着病床上的那个身影。林予声身上的麻醉药效果还没褪，整个人的意识都是模糊的，但他似乎能感受到萧皓的视线，微微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

萧皓也笑，他隔着玻璃向他挥手，用嘴型示意他好好躺着，不要说话，更不能乱动。

等林予声做手术的空当，市公安局的两名警察找到他做笔录，他一五一十地把当时发生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们。顾倾宁也来了，跟萧皓讲了前因后果。那个清洁工当然是假扮的，他真实的身份是一个打工仔，在公安局有过案底，因为在网上发帖恶意侮辱和诽谤某位当红的女星被起诉过，不过没关两天就放出来了。他自称是顾倾宁的粉丝，因为看不惯萧皓“用金钱和权势威胁并引诱”心中高贵纯洁的大明星，于是一直在谋划做些什么来报复萧皓。警方初步判定此人有反社会倾向，声称自己是顾倾宁的脑残粉可能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真的很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遇到这种事……”顾倾宁站在窗台前，满脸愧疚地看着萧皓。

萧皓看着窗外花坛里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树，没什么表情道，“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顾倾宁凝视着他冷峻的侧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那你好好保重，我先走了，下午还有通告。”

青年的脚步声消失在转角，萧皓的手放在窗台上，依然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只是他挺直的脊背明显地颓唐下来，仿佛有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他身上，让他一刻都不能喘气。

林予声受伤的时候，他表现得很冷静，陪他到医院做手术，跟医生和护士搞好关系，同时还要考虑接下来几天如何应对记者的盘问。毕竟这件事发生的地点在萧氏的停车场，要是被曝光，肯定又会掀起一波新的舆论。

他强迫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去想很多事情，但就是不去想林予声。他怕一想，就会记起昨晚自己的残忍无情。如果那个匪徒的刀再深几厘米，他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林予声了？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后怕感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生命的珍贵，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如果昨晚是林予声见他的最后一面，他还会那么凶地对他，还会让他一个人在冬夜中痴痴等待吗？

萧皓，你好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承认吧，你还在乎他，还喜欢他。你对不起许至微，对不起那个一直全心全意地爱着你的男人！你根本就不配跟他在一起！

在窗前站了很久，他终于在心中下了决定。掏出助理先前送过来的手机，他拨通那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那头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大概还在睡梦中。

“至微，我有话跟你说。”萧皓的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

第41章

“怎么了？”许至微听到他凝重的语气，顿时困意全无，打开床头的灯，坐起身来。

萧皓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他，从林予声成为他的临时秘书，到他今天因为帮他挡刀受伤，他的语气镇定而有条不紊。

“他……现在度过危险期了吗？”许至微一时间还不能消化这么多东西，他按着自己的额头，声音低哑。

“医生说还要观察，不排除感染的可能。”

“那我现在立刻买票回国，这边的项目只剩一些收尾的工作，我不在他们一样可以做好。”许至微知道萧皓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他要立刻回去陪他。

“等等，至微”萧皓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嗓音黯哑道，“我还有事跟你说。”

许至微攥紧了手机，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是……要跟我分手吗？”

林予声可以做到的我一样也可以做到，萧皓，你不能这么残忍……“不是”萧皓闭了闭眼，又睁开，黑眸中划过坚定和毅然，“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在你听来可能会很难以置信，很荒唐，甚至你听完后会觉得我完全是个疯子，但是我一定要告诉你。我不想欺骗你，至微。”

“说吧。”许至微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萧皓把自己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许至微，为了增加可信度，让整件事听起来不那么像一个冷笑话，他甚至详细地描述了他在原来那个世界上大学时都修过什么课程。他说他不是萧皓，只是恰好穿越到了这个萧皓身上，而且身体里还保留了一部分原身的记忆。原来的萧皓已经死在半年前的车祸中了，他是另一个人，一个跟原身完全不同的人。

许至微脸上的表情从震惊、不敢置信渐渐变成了深思，他当然记得，车祸后的萧皓性情大变，笔迹、饮食喜好、各种小习惯，都和原来的他大相径庭。这个英国念完本科的人甚至连英语都说得磕磕巴巴，一场车祸真的可以让人改变这么多吗？其实他当时就有些起疑了，他记得医院的检查报告说萧皓的脑部受损并不严重，失忆也是可以恢复的。但当时的许至微根本来不及深想，因为没过多久，就爆出了那场轰动一时的艳照门事件。

“萧皓，你在开玩笑吧，穿越这种事是只会在小说中发生的……你是不是今天受刺激太大了，脑子有点不清醒……”许至微的语调有些不稳，他决不会承认他心底有一部分已经动摇了，整件事情太过荒谬和可笑，他深爱了五年的男人，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他还是再次爱上了这个男人？他所谓的忠贞不渝的爱情又算什么？

“我也希望我是在开玩笑”萧皓苦涩地笑了笑，“信不信随你吧。另外，我已经决定辞去萧氏总裁的职务了，在找到合适的继任人之前，我暂时还会坐在这个位置上。”

许至微一下急了，这可是萧皓为之奋斗了半生的事业，怎么可能说辞职就辞职，“萧皓，你别冲动，辞职的事情可以再——”

“至微，你知道的，我不适合这个位置。总是用车祸后遗症什么的来当挡箭牌，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萧皓……”许至微握着电话，神情中带着失落和懵懂。这短短的半个小时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怀疑自己在做一个荒诞不羁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