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星空之光
易光早就后悔了,不该因为其他人的嘲笑就把火撒在新严身上,但是小孩子的世界是那么残酷,受了伤,受了气,不朝他发泄,又能朝谁发泄呢?所以易光放任自己去怨恨他。只是在下一个年来临时,总是会想起这件事,想着如果当时没有那样做,是不是还能每个年都一起过。想来想去的结果,不过是徒增苦恼。所以,易光不喜欢过年。
这个年终于要跟爸爸一起过了,然而,妈妈却不在了。一家三口团圆已经成为无法弥补的遗憾。
新年对于新严来说,同样也是不那么愉快的。
小时候,新严是跟爸爸一起过年的。之后在孤儿院过过一次,一群小朋友分成几个家庭,还假装走亲戚。后来跟着叔叔婶婶一起过。大学毕业后,结了婚,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过了几年,离婚后还回去一起过了几次,再后来便都是一个人过了。
一个人过年,听起来很凄凉,实际上,也确实很凄凉。平时怎么一个人玩,怎么自娱自乐都还可以,唯独到了中秋、过年,这样的日子太特殊让人无法逃离孤独感,大街上、电视里,到处都在提醒着别人的团聚自己的孤单。虽然不喜欢,毕竟也已经习惯了。
今年,却忽然有了一个人在身边,很亲密的人——他的儿子。
两个人一起给家里做了大扫除,过程中又翻出了很多以前的东西,比如新严珍藏的十几年前的一家三口合照,甚至还有新严大学时期的东西,新严的过往又更多一点被易光所了解。
然后要办年货。两个人要买的东西不多,而且也没有亲戚要串门,但是要买给孤儿院里的孩子的东西比较多,结果也是大包小包塞满了汽车的后备箱。因为新严每年都会给孩子们买东西,所以院长也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严在帮院长把浆糊涂到春联背面。
“爆竹声中一岁除~”围在旁边的一群小孩跟着念。
“春风送暖入屠苏~”新严把涂好浆糊的春联比到墙上。
“春风送暖入屠苏~”围在旁边的一群小孩齐声诵。
“千门万户曈曈日~”新严把春联贴到墙上,伸手抹平边边角角。
“千门万户曈曈日~”围在旁边的一群小孩一边念一边过去帮忙抹。
“总把新桃换旧符~”新严弄完春联,蹲下来跟孩子们面对面。
“总把新桃换旧符~”围在旁边的一群小孩都咧开嘴念得更起劲,还有几个跳到新严背上,挤到他怀里撒娇。
易光看着这一幕,一方面觉得新严对小孩子实在有一套,太令人佩服了,一方面又觉得心里有点酸,好像爸爸被别人抢了去似的。对于自己可笑的嫉妒,易光是很惊讶的,然而这种惊讶他都快习惯了,近半年来他不断翻新对自我的认知,对新严的依赖程度也呈直线上升趋势。搞不明白,只能归因为小时候太缺乏父爱现在又突然得到的缘故。
又跟孩子们玩耍了一阵,他们就要回家去了。
“今天还很早呀,新严叔叔你要回去了吗?”“再玩一下吧。”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挽留。
“叔叔今年跟大哥哥一起过年,要早点回去准备哦~”新严摸摸孩子们的头。
“啊~”“那明天要早点过来哦~”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叮嘱。新严每年的初一都会过来,这也成为惯例了。
临离开的时候,新严在跟院长道别,几个孩子围到易光身边,说:“大哥哥好幸福啊,可以一个人跟新严叔叔一起过年。”“明天绝对不可以独占新严叔叔,要让叔叔早早地过来陪我们玩,记住啦。”
易光冒汗,他这是成为公众情敌了吗?
回家之后,他们也开始贴春联了。两人一起涂浆糊,一人贴,一人指挥着对齐,两人再一起抹平了。
“辞旧迎新新春到。”新严念了上句,易光默契地接了下句,“天官赐福福临门。”
易光看见手上沾了红,调皮一笑,快速往新严脸上一抹,“吉星高照。”然后新严就追着他跑进了屋。
电视里播着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饭桌上摆了热腾腾的五六盘菜,妈妈的照片立在一旁的柜子上,微笑地看着,窗外的夜空时不时有烟花绽放,夜空下仍是那万家灯火,而他不再觉得凄清,因为一回头便看到,那人拿出了几罐啤酒放在桌上,身上的围裙还未脱去。
饭饱酒酣,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
“……上大学的时候,你妈妈根本就不会做饭。”
“咦,可是妈妈做饭很好吃啊,会炒很多菜。”
“那都是结婚后才学的,还是我教的呢。我教得好吧?”
“好~我也要学。”
“学了之后要做给谁吃啊?”
“做给新严哥吃。”
“真乖~”
……
“……新严哥这么好……妈妈……为什么不肯复婚呢?”易光的声音低沉了些许。
新严吃了一惊,仔细一瞧,发现小光脸红红的,眼底也有些红,目光有些迷离。
这啤酒度数很低,不足以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之。
新严揽过小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妈妈是个好女人。”
“爸爸以后都会在你身边。”
听着这样令人心安的话语,易光再一次抱着新严入睡。
大年初一,吃过早饭后,新严跟小光就到孤儿院去了。刚一进门,孩子们就一哄而上围过来。“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新年好~”
“新年好呀~来,红包~每个人都有,不要抢哦。”易光觉得新严就像个派礼物的圣诞老人,就差套红衣服跟大胡子了。
“大哥哥,红包~”几个靠易光比较近的小孩向他伸出了手。
“啊,大哥哥还没有结婚,所以没有红包给你们哦。”易光笑吟吟地回答。
“小气~”几个男孩对他做了个鬼脸,转过去找新严要红包。
易光眉头抽搐,这群小鬼……
派完红包是自由活动时间。几个女孩子围着易光问:“大哥哥,你们年夜饭吃了什么呀?”
易光稍一回想,回答:“有鱼、炸鸡、河蚌、肉卷、排骨汤跟青菜。”
“好多菜啊,都是新严叔叔炒的吗?”
“大哥哥你太幸福了,可以吃叔叔炒的菜。”
“叔叔真厉害,我长大后要做叔叔的新娘。”
“小春你真狡猾,我也要做叔叔的新娘。”
女孩子们一脸向往。
……现在的小女孩都这么早熟的吗?
看这情形,易光忍不住想逗逗她们。“咦,没有人想给大哥哥我做新娘吗?”
“新严叔叔比大哥哥好,又温柔又能干,长得又帅,比大哥哥强多了。”
易光眉头又忍不住抽搐了,童言无忌,直中靶心。
易光玩心顿起,想要恶作剧一番。“可是嫁给大哥哥我的话,新严叔叔就会变成爸爸了哦~”
这句话如响雷般在孩子们心中炸开了,时间似乎凝固了一瞬,一瞬过去之后,所有的女孩子都围了过来。“那我要嫁给大哥哥。”“我也要。”……留下男孩子们还在原地呆愣,其中一个反应过来,涨红了脸对易光吼:“……太……太狡猾了。”
新严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了,打趣道:“哎呀,小光你这么快就私定终身了,爸爸好伤心啊。”
女孩子们又围到新严身边去,七嘴八舌地说要当新严的小媳妇儿。那个朝易光吼的小男孩“哇”的一声就哭了,新严赶紧过去安慰他,“怎么了,为什么哭呀,小铭?”
叫小铭的男孩边抽泣边断断续续地说:“我也想……做叔叔……的小孩……可……可是我是男孩子……不能嫁给……大哥哥……”
闻言,易光一瞬间忡愣了。
如果新严有另一个小孩……
如果自己将来结了婚……
如果新严有了再婚对象……
——如果,在他与新严中间多出了一个人。
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脑海里盘旋着混乱的思绪,让他无心再开玩笑。
新严是个近乎完美的男人,不管是作为同事、父亲,还是社会个体,每个角色都做得很出色,很受欢迎。这样的人现在却被他独占着。跟孤儿院的孩子比起来,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啊。
——但是,为什么还不满足呢?为什么还想要更多呢?
离开孤儿院,回家的路上,易光还未从之前的情绪中走出来,一路上有点沉默。
新严观察了一会小光的表情,问:“还在想孤儿院的事吗?”
“嗯。我,开了个错误的玩笑。”会伤害到他们的玩笑。
“他们都是惹人怜爱的孩子,对吧?”
“……”
又沉默了一阵。新严重新开口:“其实我考虑过领养一两个小孩……”像是后悔提起这个话题般,新严的声音越说越弱。
易光一瞬间惊讶极了,“那……为什么……”
“……”沉默把时间拉得很长,变了形,人心也随着躁动不安。“……我没有自信能够照顾好小孩,所以就放弃了。”
——借口!
易光心情有些复杂。这是新严第一次对他撒谎。但是,既然他不想说,也不能勉强。只是没想到,新严还有不愿告诉他的事情,明明他们之间已经很亲近了。不,跟妈妈离婚的理由,没有复婚的理由,都还没有告诉他,不是吗?
易光忽然觉得自己对新严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两人之间还是隔着遥远的距离。这个认知让易光的心揪起来。有点……难受呀……
——想要、更靠近。
“咚!”手被牵起的一瞬间,易光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像是被电到一般。
新严拉着小光往前走,仿佛把他拉出阴沉思绪的旋涡。“好啦,不要想了,回家吧。”
心脏持续跳动,把血液输往全身,还带着猛烈跳动余留的麻。
……回家。
第9章 第 9 章
一只温暖的手牵着自己,在花海中快乐地奔跑。那人停下,转过身来。他扑过去,把那人压在身下。那人嘻嘻地笑,抚摸他的脸。他也嘻嘻地笑,亲吻身下的人。舌头柔软地卷起来……
哈!
大年初二的早上,易光发现自己遗精了。老脸一红,悄悄地毁尸灭迹。
正月初二,回娘家的日子。两个大男人,没有娘家可以回,又不宜去串门,城市里还是空荡荡的,多数商家也基本歇业中。于是两人宅了一天。
易光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回想一早发生的事情。
新严拿出多年前买的吉他,之前大扫除的时候还翻出来一本吉他谱。
“新严哥,你会弹吗?”小光现在越来越常喊他“新严哥”了,新严也习以为常。
新严还在比划着摸索感觉,头也不抬,带着点慵懒,“基本不会啊。”对照着乐谱弹出几个音符。
Do! Re! Mi! Fa! So! La! Si!
“大学的时候,看见别人弹,觉得好帅,就很想学,但是当时没有条件。工作之后有了条件,就去买了吉他跟乐谱,结果还是学不会,我在音乐方面还真是没有什么天赋啊。”
摆好乐谱,做好准备,新严抬起头看着小光,羞赧地笑了一下,然后磕磕绊绊地弹了一首——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那人抱着吉他,眼睛盯着乐谱,手指僵硬地撩拨琴弦,嘴里跟着哼出声。冬日早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那人身上镀了一层浅浅的光辉,柔和了整个画面,就像电影里常出现的抒情场景。
好宁静。真好。
一曲终了,新严抬起头来看小光,小光瞬间就乐了。“弹得还不错啊。”看我真诚的笑容。
“这是最简单的,基本没有和弦,一涉及和弦我就懵了。”新严把吉他递给小光,“你要弹弹看吗?”
于是就开始了一只菜鸟教另一只菜鸟的吉他教学进程。
“每根手指拨不同的弦。”
“六线谱对应六根弦。”
“哆是五弦三品,就是按在五弦第三格。”
……
半个小时后,又一首磕磕绊绊的《小星星》出来了,但是节奏掌握得比较好。
“小光好厉害,这么快就超过我了,看来你在音乐方面是有天赋的。”新严欣慰地拍拍小光的肩膀,“你要不要学,会弹吉他的男生很受欢迎哦。”
小光抱着吉他笑,“你希望我学吗?”
“能学当然好啊,我也想看我儿子弹吉他的帅帅的样子。”新严笑得欢快,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在对方眼里超级有魅力的。帅大叔的魅力,可不是弹吉他的小毛头能比的。
“好,”小光咧牙一笑,眼睛里似有水波荡漾,“等学会了我弹给你听。”
又练了半个小时,他们打算看电影。电视架的抽屉里有一排的影碟,都是新严看过的,于是这次直接在网络电影频道选了一部《成长边缘》来看。
安静祥和的初二之后,是开始有客来访的初三。按照往年的惯例,家在本地或者由于其他原因没有回家的同事,这时候会结伴来“严哥”家小型聚会。今年来的人是物业部的李秋明跟彭立纯、人事部的张析谦、市场部总监郭平刚和东区项目经理芳姐。
客厅的茶几上放了许多零食跟切好的水果,大家随意就坐,随兴聊天,有时说说公司事务,有时又牵扯到成人世界的其他方面,易光不太感兴趣,也插不上嘴,只能无聊地坐着。
张析谦是个开心果,在这种私下的场合也敢开领导的玩笑,有他在都不怕冷场。话题在好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之后,落到易光身上。“哎呀,小光你怎么都不说话?一回生二回熟,我们都见过几面了,算是熟人了,来一起聊聊嘛。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还是在那间酒吧呢,你怎么会在那里啊?”
所有人的眼光都投了过来,易光沉默,只是看着新严。
新严便笑着帮他解围,“他是去‘体验打工生活’,就去了那么一次。”
半年前的景象还能清晰忆起,却仿佛久远得像是过了好多年,当时那样剑拔弩张的态度现在想起来都有点不能理解,真是太幼稚了。随之忆起的,还有新严当时落寞的身影和那一句“不被需要的人,是我啊”,此时想来有些心疼,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啊,没有得到解答的疑惑使人烦躁。
“对了,那间酒吧听说真的成了GAY吧耶。”张析谦又在兴奋地分享情报。
旁边的女同事彭立纯虽然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饮料默默地喝,但是忍不住用好奇的眼光看过去。
芳姐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顺手从旁边的矮几上拿了本杂志来翻,还偷偷看了易光几眼。
郭哥则趁机去了趟洗手间。
“你怎么知道?你难道经常去?”新严打趣他,彭立纯也跟着笑了。
“没有,我这不都是听人说的嘛。”然后他瞄了一眼洗手间,判定郭哥不会马上出来,又压低了声音说,“还有人看到G哥进去那里哦。”
新严敲了敲他的额头,“你啊,又开始无端猜测别人了,小心人家告你造谣。”
易光见新严敲那人的额头,不禁皱了下眉。
“真的嘛,”张析谦摸摸额头,“不过那里也取消……那个舞了,就是个普通的GAY吧。”
郭哥出来了,这个话题也随之结束,很快转到其他方面去。
芳姐试着跟易光聊了两句,准备上什么大学?有什么兴趣爱好?淡淡的关心询问,并未深入交流。她本身有种女强人的气场,今天这场合比较放松,没有职场上给人的压迫感,就像个普通的阿姨一般。盘里的水果吃完了,她拿起盘子径直走向厨房,她们带来的水果都放在那里。
没一会,新严也到厨房去了。
彭立纯跟张析谦对视一眼,这可是异常罕见的啊。严哥可是极少同芳姐独处的,虽说眼下的状况也不算独处。
“小光,”张析谦用哥俩好的态度捅了捅易光,忍不住好奇地问,“芳姐难道私底下跟你爸爸有了什么进展?”
易光没有回答,站起来就往厨房走。
啊,烦躁。
彭立纯立马白了张析谦一眼,拿这种事问当事人的儿子,而且他妈妈才过世半年,脑子是被猪拱了吗?张析谦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吐吐舌头作无奈状。郭哥则看着易光的背影若有所思。
厨房里,芳姐拿出袋子里的梨来洗,然后削皮、切块。新严从冰箱里拿出一支饮料,然后站在离她一米左右的地方,看她切梨。芳姐没有看他,各做各的事,却仿佛多年夫妻一般默契。
“梨很好。”新严淡淡地说。
芳姐切水果的动作一顿,然后继续。
“小光长得不像你,想必是像妈妈。”
“小光是个好孩子,他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
芳姐切完梨,新严走过来把饮料给她,然后端起水果盘走出去。芳姐看了一下手里的饮料,瓶身设计简洁,四叶草的图案鲜明突出。
新严走出厨房的时候,正好看到小光进了房间。
易光快速反锁了房门,然后就背靠着门喘气,而后贴着门滑坐下来,心绪不宁。
那两人在厨房的简短对话完全听不出什么实质的内容,但易光感觉得到,那背后有很重要的信息是他没有解读出来的,他们之间的默契,他们独处时的气氛,他们对等的身份地位和多年共事的情分,一切都让他厌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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