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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

作者:初禾 时间:2020-10-28 20:24:09 标签:推理悬疑


    “满潇成不是酒吧的侍者,七年前的肖潮刚肯定也没有后来那样放肆,他不会像对待李立文一样对待满潇成,但持续的接近、引诱不会少。”柳至秦走了几步,侧身坐在桌沿,“肖潮刚公司的教育岗和行政岗对满潇成来说,有本质上的区别。满潇成如果只是想做行政工作,那待遇、前景更好的公司在洛城一抓一大把。他没有理由主动调岗,是肖潮刚将他调为了自己的助理。”

    “那在这之后,肖潮刚对他的骚扰会变本加厉。”花崇顺着柳至秦的思路往下推,“难说没有提出非常过分的要……”

    花崇一顿,猛地看向柳至秦,“满潇成是个不懂拒绝的人!”

    “肖潮刚有没有利用职务之便对满潇成做什么,现在已经无法查实了,除非我们找到失踪的肖潮刚,迫使他说出真相。”柳至秦摊开手,“但既然肖潮刚与满潇成有这一层关系,又已无故失踪大半年,他很有可能已经不能‘说话’了。”

    花崇低下头,用力捏着眉心,几秒后撑起身子,左右找笔。

    柳至秦将自己的笔递过去,“用我的。”

    花崇立即接过,翻开记事本,“我们来梳理一下这一连串事件。”

    柳至秦站在他身边,一手扶在他椅背上,“嗯。”

    “四个被害人——尹子乔、罗行善、吕可、丰学民;一个失踪者——肖潮刚。这五人的共同点,是都和满潇成有关系。”花崇在记事本上划出“唰唰”声响,“他们遇害,极有可能是被一个心里偏激、甚至具有反社会人格的人报复。凶手认为,满潇成的悲剧始于七年前被温茗二中劝退,如果没有尹子乔,满潇成现在还是温茗二中的数学老师,后面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所以尹子乔该死。”

    柳至秦从抽屉里翻出一支红笔,在尹子乔的名字上圈了一下。

    花崇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立即岔开,继续道:“按照时间线,下一个是肖潮刚。如果我们刚才的推测与事实大致吻合,那肖潮刚无疑也是造成满潇成悲剧的人。满潇成主动离职,要么是无法再忍受,要么是被逼,他很有可能曾被肖潮刚侵犯。这件事或许对满潇成造成了一定影响,以至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对了……”

    花崇抬起头,“满潇成离开网校之后,过了多长时间才到出租车公司当司机?”

    “四个多月。”柳至秦说:“失业四个月,母亲重病住院,父亲没有固定工作,只能打零工,家里开销巨大,满潇成耗不起了。”

    花崇放下笔,抄起手,“很多人为生活所迫,不得不选择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满潇成想当老师,最终却成了出租车司机,个中的辛酸,恐怕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如果没有遇上肖潮刚,如果肖潮刚的公司把网络教育当做正经事业来做,满潇成……”花崇摇了摇头,突然说:“其实我不想跟着凶手的逻辑走,太极端了。”

    “我来吧。”柳至秦拾起桌上的笔,把记事本也一并拿过来,在花崇旁边的一张靠椅上坐下,翘起腿,以便放记事本,“凶手认为,肖潮刚也是一个必死的人。他甚至比尹子乔更该死。”

    “这是凶手最早对他动手的原因?”花崇盯着斜上方的天花板,“但没有找到尸体,一切还不好说。”

    “接着是罗行善、吕可、丰学民。”柳至秦说:“和尹子乔、肖潮刚相比,他们可以说是在无意之中害了满潇成,但造成的伤害却也是最直接、最致命的。”

    “等一下。”花崇撑起身子,坐直,目光落在圈住尹子乔名字的红笔线上,“罗行善、吕可、丰学民这三人直接与高空坠物事件有关,可以这么说,他们仨彼此之间的联系远远强于和尹子乔的联系,没错吧?”

    “嗯,把他们五人分成三个独立事件的话,尹子乔代表劝退事件,肖潮刚代表骚扰事件,罗行善三人代表高空坠物事件。”柳至秦眼神认真,“当然劝退事件还包括我们刚找到的程勉。”

    “徐戡肯定罗行善、吕可、丰学民死于同一人之手,而杀害尹子乔的像另一个人。凶手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这个疑点我始终想不出答案。”

    柳至秦沉默,笔头轻抵在喉结上。

    “我倾向于凶手不是同一个人。”花崇又道:“即便我们已经找到尹子乔和满潇成的联系,我还是觉得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因为创口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反应出的情绪截然不同,我不信这是凶手故意伪装出来的。”

    “但两个凶手,在同一个时间段里,以同样的方式为同一个人复仇。这种概率实在是太低了。”柳至秦道:“如果是普通的复仇,我倒是能够理解,毕竟一个人同时拥有两个肯为他复仇的亲友不算特别稀奇的事。但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复仇,凶手理由偏激、行为残忍,‘他’因为高空坠物而向吕可等人复仇,制造一连串割喉案,这是反社会人格的表现。杀害尹子乔更是如此。满潇成周围,难道有两个具有反社会人格的亲友?”

    花崇半天没说话,最后抹了把脸,声音比之前低沉,“我们可能掉进了一个‘思维误区’。”

    柳至秦目光充满探寻,“什么‘思维误区’?”

    “我暂时不知道,只是隐约有种不对、错位的感觉。”花崇站起来,来回走动,“刚才我说,我倾向于凶手不是同一个人,但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后续的逻辑就说不通了。你也分析了,满潇成周围不应该有两个反社会人格的亲友。说不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陷进了‘思维误区’。”

    柳至秦想了片刻,无解,“看来我们是受到凶手‘逻辑黑洞’的影响了。”

    “有可能。”花崇倒不避讳这一点,继续说:“好消息是程勉已经在我们的保护之下,现场也提取到了凶手的足迹。”

    柳至秦神情轻松了一些,“满国俊的足迹比对了吗?”

    “痕检科最早比对的就是他的足迹。不是他。”

    “但他的行为很可疑。”柳至秦说:“他看上去对妻儿没有多少感情,安然享受着他们的丧葬礼和赔偿金,不像是会为满潇成复仇的人。可他半夜出去干什么?他主动避开了公共监控,并且缄口不言。难道说他和刘企国一样,在外面寻欢?”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还有一点我很在意。”

    “哪一点?”

    “满国俊对满潇成的感情似乎很复杂。华勇贵说,满国俊对满潇成不是没有感情,但这感情比较淡。”花崇找了张桌子靠着,“和满国俊接触之后,我才发觉华勇贵的描述不准确。满国俊对满潇成的感情不是‘淡’,是‘矛盾’。我很想知道,造成这种‘矛盾’的原因是什么。”

    “满国俊六十多岁了,这一辈的人思想较为传统,他能接受满潇成因为和学生接吻而被劝退?”柳至秦摇头,“我觉得他接受不了。时隔七年,他都不愿意亲口说出这件事,还得我们自己去温茗镇调查。另外,满潇成从肖潮刚的公司离职,他同样语焉不详。他也许认为,满潇成和男人扯上‘不正当’关系,是家中极大的丑事与耻辱。”

    花崇想了想,“有一定的道理。他们父子关系曾经融洽,之后因为劝退事件而彼此疏远。满国俊对满潇成有恨,但满潇成毕竟是他的儿子,他们一同生活了二十多年,彼此间的牵绊抹不干净,可无法消除的隔阂也已经产生。所以满潇成去世后,满国俊显得悲伤,却又不至于悲痛欲绝,看在华勇贵眼里,就是感情偏‘淡’。”

    柳至秦正要点头,又听花崇话锋一转,“但满国俊为什么对妻子向云芳也没多少感情?向云芳病逝前,他别说亲自照顾,就是去医院探望的次数也不多。他不满满潇成做的事,至于连向云芳也一起恨?”

    柳至秦两眼半眯起来,低声道:“不至于。”

    “对!不至于!”花崇走来走去,突然站定,“满国俊对病重的妻子不闻不问,心安理得花着儿子惨死的赔偿金,可以说对妻儿都非常不满。通常情况下,造成这种结果的有两种可能——第一,丈夫出轨,移情别恋;第二,孩子并非亲生。”

    柳至秦立即排除第一种可能,“满潇成不是满国俊的亲生儿子?”

    “你想,这是不是能解释满国俊现在的行为?”花崇又开始踱步,好似静止不利于思考,“假设满潇成是向云芳和另一个男人所生的孩子,向云芳选择了隐瞒。满国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知情,一直将满潇成当做亲生儿子抚养,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得知,满潇成不是自己的种。”

    “他会痛恨满潇成和向云芳,恨谁多一点难说。”柳至秦撑着下巴分析,“但还是那句话,已经付出的感情收不回来,他爱过妻子和儿子,加之性格并不强势,所以爱并没有转变为彻头彻尾的恨,而是爱恨交织。这就是他感情‘矛盾’的根本原因?”

    “婚姻中出现背叛或者欺骗,性格刚烈的人选择一刀两断。但更多普通家庭,会选择在表面上维持原状。肖潮刚家是这样,满潇成家说不定也是这样。”花崇拿起手机,一边拨号一边接着说,“满潇成的DNA样本应该还在,能做亲子鉴定。”

    柳至秦看着他的侧脸,脑中突然跃出一个想法。

    通话并未持续太久,花崇交待完之后挂断,回头便与柳至秦四目相对。

    短暂的凝视后,花崇笑了笑,“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嗯。”柳至秦别开视线,重新看向记事本,“我们最初认为,满国俊有作案动机。为什么?因为满国俊是满潇成的父亲,这是最重要的前提条件。但如果满国俊不是满潇成的父亲,这一切就推翻了。”

    “作案的很可能是满潇成真正的父亲。”花崇拇指在下唇滑过,“这个人藏得很深。”

    “满国俊知道这个人是谁吗?”柳至秦问。

    “难说。”花崇道:“照理说,满国俊恨满潇成和向云芳,但到底一同生活了几十年,他恨他们,却不是单纯的恨。可对满潇成的亲生父亲,满国俊应该只有纯粹的恨。如果他知道这个人,应该会告诉我们。”

    “他始终保持沉默,不肯开口。”柳至秦走到窗边,看向暗红色的夜空,“既不像知道,也不像不知道。”

    “人的心理是最难琢磨的。犯罪心理研究不断增加新的特殊个例,意味着已知的案例并不能作为特别有力的依据,更不能当做模板。”花崇感到一丝夹杂着亢奋的疲惫,“普通人的心理已经够难揣测,更别说涉及犯罪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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