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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

作者:初禾 时间:2020-10-28 20:24:09 标签:推理悬疑


    教室里没有坐满,还是有一些混子学生逃课了,但在教室的学生全都认真地看着黑板,连坐最后一排的都没有吃零食、打瞌睡、玩手机。而讲台上,有一位拿着粉笔,正在耐心授课的老师。

    申侬寒,58岁,鬓发斑白,戴着一副眼镜,虽然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但精气神不输年轻老师,讲起课来,仍是幽默风趣,且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魄,极易吸引学生的注意力。

    他是一名数学老师,能将数学讲得幽默风趣的人,实在是不多见。

    (28)班的学生最会惹事,但即便是最混账的,也服他,不敢在他的课上造次。

    晚自习开始之前,数学课代表通知说晚上申老师要来讲课,大家都吓了一跳,申老师从来没有守过晚自习,平日正常上课都请过好几次假,怎么会突然要占晚自习时间上课?

    骗人的吧?

    数学课代表说:“嗨,咱们班期中考数学成绩不是特别糟糕吗?你及格了吗?还有你,你才二十多分!满分一百五,你丫才二十多分!申老师可能看不下去了吧。申老师是谁啊,以前高三理科实验班的‘驻场’老师啊,现在带咱们这种班……哎,咱们班再不行,申老师的一世英名也不能毁了呀!”

    学生们哼哼唧唧,说你这当课代表的,不也才考个九十多分吗?丢脸!

    课代表憋了半天,“下次月考你看我考多少分!”

    四十五分钟的晚自习,申侬寒有条不紊地讲着例题,偶尔叫一名学生回答问题,学生回答不上,他也不说刁难的话,让对方坐下,接着往下讲。

    班主任和年级主任相继来看了两眼,都低声自语道:“申老师啊,不一般。”

    下课铃响了,申侬寒放下粉笔,温声道:“今天就讲到这里。”

    难得认真听讲的学生们有的还没反应过来,有人居然说:“我操,这么快就下课了?”

    申侬寒说:“下一节晚自习我在办公室,如果大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坐在最后一排的问题学生举起手,“申老师!”

    申侬寒看过去,“嗯?”

    “您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们上晚自习了?听您一堂课,我今儿的游戏任务都完不成了!”

    学生们大笑。

    申侬寒也笑,“过去忙别的事,疏忽了你们。从现在起,轮到我守晚自习时,我都会来。”

    教室里响起一阵哀嚎。

    申侬寒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笑道:“你们也是我的责任,带不好你们,我良心不安。”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围剿(24)


    问询室明亮的灯光下,满国俊的银发显得格外没有生气。

    他一双眼睛毫无神采,像两枚起了雾的、不会转动的老旧玻璃珠。

    “你早就知道,满潇成其实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花崇问。

    满国俊沉默了很久,苍老的双手慢慢握在一起,松弛的颈部皮肤随着喉结的抽动而起伏,像是卡着一口痰的声音从他嘴里散出,答非所问:“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我没几年能活了,给我余生留一些希望,不好吗?”

    花崇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眉心悄然一抵。

    “你不确定,你只是猜测满潇成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柳至秦追问道:“你在心里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个猜测,却没有求证?”

    满国俊老旧玻璃珠般的眼球艰难地转了转,“我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和你们正在查的案子有关系吗?他都被砸死多少年了,你们还揪着他不放。有人死了,和他有什么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说过了,我得到了应有的赔偿,我从来没有想过找谁报仇,我也不知道有谁会为他报仇。”

    花崇眸光暗下来,逼视着满国俊,几分钟后突然站起身,向问询室的门边走去。

    柳至秦回头,“花队?”

    “我去抽根烟。”花崇说,“很快回来。”

    门合上时,柳至秦再次看向满国俊,在对方浑浊的眼中看到许多复杂的情绪。

    满国俊对亲子鉴定结果并不意外,也并不愤怒,却说出了“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这种话。

    显然,满国俊早就因为某些原因,猜到了满潇成非己所出。

    这几年,他对向云芳、满潇成的态度也佐证了这一点。

    但他始终不愿意相信,或者说,他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活在怀疑中,既想求证,又不敢求证。

    像李立文一样,他害怕面对现实。

    一天不知道真相,他就能欺骗自己一天,却也在痛苦中挣扎一天。他一边恨背叛自己的妻子和不该出生的“儿子”,一边渴望真相不要到来。

    之所以会有这种矛盾的反应,大概是因为他曾经非常疼爱满潇成这个“儿子”。

    他难以接受自己倾注了心血的孩子是其他男人的骨肉。

    如此复杂的感情与人性,会催生出什么结果?

    柳至秦十指交叠,撑住下巴,一边凝视满国俊,一边往深处思考,试探着问:“你知道满潇成的生父是谁吗?”

    满国俊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不知道。”

    “这个人可能与最近发生的案子有关。”柳至秦逼问,“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我不知道。”满国俊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根烟的时间,花崇回来了。

    门一开一关,灌进一阵冷风。

    花崇将烟盒与打火机扔在桌上,手里拿着满潇成一家的调查报告。

    打火机撞击桌面发出的不小声响令满国俊下意识朝他的方向看来,但很快将目光收了回去。

    “在满潇成参加工作之前,你的妻子向云芳是你们一家的经济支柱。她在量具厂工作,是一名组长,虽然收入不高,但胜在稳定,端着的是铁饭碗。”花崇说:“但你,四处给人看店的钱只能够补贴家用。”

    满国俊眼神空茫,唇动了几下,似乎想争辩,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缩了缩肩膀。

    “不过在和向云芳结婚的时候,你也在量具厂工作,并且是你们厂子里的生产模范、优秀工人代表。你的工资比向云芳高,职位也比她高。”花崇语气平平,如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们本来可以稳稳当当地过下去,但在满潇成7岁那年,你遭遇了一次生产事故,一柄钢刺戳穿了你的肠道。”

    满国俊垂下头,低喃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不是什么量具工人了。”

    “量具厂承担了你的治疗、护理费用,但你虽然伤愈,身体却落下永久病根,根本好不起来。出院之后,你已经无法胜任原来的工作。量具厂体恤你们一家,将向云芳调到你的岗位上,工资一分不少,还增加了一些补助,而你被调去看守库房。本来这个安排对你来说是好事,工作清闲,适合调理身子,还有一笔稳定的收入。”花崇顿了顿,又道:“但你不愿意。在看守库房半年之后,你就从量具厂离开,开始去各种私人小店里打零工。”

    满国俊不说话,眼珠却一直不安地左右摆动。

    花崇往前一倾,“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量具厂守库房吗?”

    满国俊始终不语,眼珠摆动的频率越来越高。

    柳至秦看了看对峙的二人,难得地发现,自己没能猜出花崇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

    “不愿意说吗?”花崇下巴微扬,“那我就只好随便猜一猜了。如果猜得不对,麻烦你别太介意。”

    满国俊不安地动着身子,喉咙发出几个单调的音节。

    那音节像是刻板的拒绝。

    花崇没有理会,“满国俊,你曾经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在你们家里,你是顶梁柱,是收入最高的人,你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你把自己当做一家之主。但事故让你失去了健康,进而失去引以为傲的岗位。向云芳不仅取代了你在工厂的地位,还取代了你在家里的地位。”

    满国俊攥着拳头,轻声说:“没,没有的事。我们,我们是一家人。”

    “你们当然是一家人。你受伤之后,性格大变,时常生病,去医院简直是家常便饭。向云芳坚持照顾你,从来没有忽视过你。量具厂的老职工、老领导都说,你俩感情很好。但你,渐渐受不了地位的变化,你无法再在厂里待下去,你觉得自己成了旁人的笑话。”

    “没有。”满国俊摇头,“我没有这么想。”

    “你和向云芳是怎么认识的?”花崇突然转换话题,像毫无逻辑一般。

    柳至秦却知道,这种看似无逻辑的跳跃,实际上是打乱被问询者思路的一种手段。

    满国俊愣了一会儿,不解地张开嘴,半天才说:“我们都是职工,车间主任介绍,介绍认识。”

    “你们交往了三年才结婚。”

    “是。”

    “那时候,你很爱向云芳。”

    满国俊迟疑片刻,点头。

    花崇缓缓道:“向云芳也很爱你。”

    满国俊眼中浮起几缕复杂的神色,稀疏的胡须颤抖得厉害,迟迟不肯说话。

    柳至秦看懂了,那是苦涩、愤怒、不甘,还有无可奈何。

    “向云芳也很爱你。”花崇故意重复了一遍,又道:“你们是在家人的祝福下成婚。”

    满国俊却幅度很小地摇头,干涩低沉的笑声格外刺耳,“爱?没有爱。她一早就背叛了我。”

    花崇盯着他的眼,“不,她很爱你,否则她为什么在你受伤之后,不离不弃地照顾你?”

    满国俊情绪明显波动起来,“那是她心里有愧!她知道她对不起我!”

    看着满国俊手上突起的经络和眉间的愠色,柳至秦终于明白花崇为什么要问这些“无意义”的问题了。

    满国俊不是凶手,却行为诡异,身上可能有重要线索。但自始至终,满国俊都摆着不配合的态度。

    必须让满国俊开口。

    过去一些老资格的刑警爱用刑讯逼供,但如今刑讯逼供被明令禁止,想要让一个人说实话,就得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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