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亚
严奂给气的五脏六腑都在疼,只觉得现在是个什么世道,钓个凯子还他妈能遇上会跳脱衣舞的。他忍不住扯了扯衣领,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又折回那个话痨调酒师那儿。
调酒师笑的弯了腰,趴在吧台上面,眼睛亮晶晶的,说:“那人真好看。”
“好看?好看顶个鸟用。”严奂说。
调酒师看了他一眼,给他倒了一杯水,说:“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我刚说什么了?”严奂看他。
“消消气。”调酒师不痛不痒地说。
他生什么气?严奂愣了一下,也觉得有点儿荒唐。这也没办法,说到底还是自己技不如人不够骚。
“第一次被截胡?还是第一次被人比下去?”调酒师看热闹不嫌事大。
“都不是。”严奂说。
“那是……?”
“第一次被人截胡了,还被人挑衅。”严奂面无表情地说,“我祝那混蛋今晚菊花爆炸。”
“你就知道他在下面了?”调酒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严奂带了点恶意道:“开玩笑,他长那样不在下面?未免太浪费。”
调酒师说:“没什么浪费不浪费的,只有合适不合适。”
严奂耸了耸肩,转身要走,只留下一句:“哲学家。”
调酒师在后面喊:“慢走帅哥,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不会,再也不见!”严奂又回过头来,皱了皱眉道。
“那……下辈子还有机会吗?”调酒师笑意盈盈地看他。
“下辈子,下辈子谁还想再做人啊。”
严奂说完,又一脚踏进了孤独的夜色里。
第02章
出了地下酒吧,迎面吹来一阵冷风,严奂顿时清醒了不少。
这世界上傻`逼太多,自己就是其中一个,更犯不着为了不必要的人生气。
何况……
刚刚那个叫做谢修南的男人的确比他漂亮。说实话,严奂还真比不上。毕竟,二十四年前,严奂他妈爱上的是一个中国男人,没别的洋鬼子的血给他混。
算了。
严奂用手搓了搓脸,在路边等车。
这城市的秋天早就过去了,短暂的像是女人那点可怜的高`潮。他是从一个还算温暖的南方过来这里的,一个星期前,严奂抵达的时候,便在火车站台上打了一个巨响的喷嚏。
十二月初,天气冷的可怕,晚上十点多钟从酒吧出来,街道上已经显现出了一种不真实的萧瑟感。严奂没穿外套,就仗着自己还算年轻,打算用人体自发热来对抗寒冬。
他心情不太好,到嘴的鸭子飞了,一出来还看见两个男人在角落里拉拉扯扯,没过一会儿就抱在一起亲了个难舍难分。
严奂站旁边盯着看了一会儿,心想,至于吗?
他对接吻这回事极其不感兴趣,口水那么多,万一晚上吃了什么大蒜韭菜的,就更别提了。
也是那对旁若无人的狗男男倒霉,换了其他日子严奂只会在心里吐槽,今天他却突然心血来潮,一个劲儿地在旁边使坏,冲他们吹口哨。
那口哨声响亮无比,音色还很饱满。寂静的夜里,非常煞风景。
其中那个背对着严奂的男人回过头,扫了两眼,对着严奂没好气地喊道:“你他妈是不是无聊啊!”
“算了。”另外一个人说,“别理他,估计酒喝多了。”
“喊什么,看不顺眼就来打我啊。”严奂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歪着头道。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你给我等着!”那男人刚被安抚下来,听见严奂这句话,果真有点儿上火,怒冲冲地要过来揍他。
可惜,他没这个机会。
车来了,严奂迅速跳上车,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两个钢镚儿,投了进去,投币箱发出一阵清脆的“哐当——”声。
末班车司机着急下班,公交车开得跟云霄飞车似的,瞬间将那个要揍严奂的男人甩出老远。严奂隔着玻璃,看见那男人心有不甘地对他竖了个中指。
严奂转过头,对司机抱拳,正儿八经地说道:“小弟在此谢过大哥的救命之恩!”
司机不理他,权当严奂是个神经病。
他们开车久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面对着严奂这个神经病也能淡然处之。再说他身上的酒味不说传个十里远,八里远总是有的,何必跟他计较。
末班车也没什么人,就前排爱心专座那儿坐了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后面坐了对情侣,再也没别人了。老爷子掀起眼皮,有些不屑地看了严奂一眼。
严奂知道,他绝对是那种老人家不喜欢的类型,吊儿郎当,不着边际,不务正业的小年轻。
车上没一人理他,严奂只好摸摸鼻子,颇为尴尬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喜欢坐车,他也坐过很多车。
每到一个地方,严奂总是会在超市换一把硬币,然后在路边上随便跳上一辆陌生的公交车。坐到终点站,然后再重头坐回来。偶尔窗外有什么吸引他的景色,他才会中途下车。
不为别的,严奂只是觉得,坐车的时候,他感觉很舒服。
就像现在这样。
严奂坐在椅子上,头靠着车窗,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那玻璃上有只黑色的小飞虫,严奂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发困。中途他打了个盹儿,再次睁开眼时就到站了。
下车后,严奂又感受到了一阵冷风的侵袭。他过了一条马路,进了一家看起来十分廉价的路边小旅馆,上了二楼,左转第二个房间,203房,这就是他的暂居地。
今晚的酒喝得有点郁闷,严奂朝床上一躺,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竟然是那个漂亮的混血儿——谢修南。
啧,就是有点儿没皮没脸,他不喜欢他。
第二天下雨,严奂没有出门。
他就窝在这间狭小的宾馆房间里看电视。十一点钟,严奂洗了个澡,订了份外卖,难吃的要死还收他二十块,气得严奂在大众点评上给了个一星,外加五个字:千万不要买。
吃完饭,严奂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发现自己对这个城市的兴趣也已经消失殆尽,便起来收拾了东西,准备等雨停了就退房走人。他一个人默默地拿着手机看了半天的火车票,不知道下一站要去哪儿。
曾经有个自称是作家的男人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对严奂说:“你的生活特别有趣。”
那时候他们两人坐在一家商场的星巴克里。
严奂当时听了之后,随手就泼了他一脸的咖啡。
他对他说:“不是有趣,是操`蛋。”
那作家是个很奇怪的人,被人莫名其妙地泼了咖啡也不生气,只是摘下眼镜用纸擦了擦,说:“我们聊聊吧,我再给你点一杯。”
“喝酒啊。”严奂漫不经心地说,“谁要喝这种苦兮兮的东西。”
作家没有反对,说:“好,喝酒。”
后来他们换了地方,作家的酒量实在太差,就一个劲儿地想听严奂说故事。
“我没有故事。”严奂说。
作家不相信,说:“你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一定有什么奇特的经历。”
严奂有点儿不耐烦,道:“没有,这人不都是一样吗?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每天要吃饭,要睡觉,要排泄,无聊至极。”
“那你肯定有出走的原因,你为什么不在一个地方留下来呢?”作家问。
严奂想了想,说:“关你屁事。”
最后的结局是,严奂轻而易举地把这个作家给灌醉了,等到他醉了之后,严奂从他的钱包里抽走了所有的现金,跑了。从此他再也没有和这个男人见过面。
这就是严奂的生活。
他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居无定所,来去匆匆,每到一个地方全凭感觉和眼缘,觉得这个地方不错,那就多待几天,觉得这个地方不行,有可能当天就走。
严奂的钱也全是骗来的。
怎么骗?
各种手段,只要你下定决心想骗一个人,那可太容易了。
在这里,严奂必须要感谢他亲爱的妈妈,尊敬的于女士。
这个女人把严奂带到这个世界上,虽然什么都没有留给他,却偏偏给了他一副难得的好皮囊,让严奂在骗子这条道路上行走的风生水起。
绝大多数时间,严奂搜寻猎物的方式就是通过这张脸。这种方式最简单,也最让人没有负罪感。因为彼此的目的都很单纯,无非是你来我往,成年人的小游戏罢了。严奂的猎物里有男人也有女人,反正只要是那种看上去有钱的,不会有后续麻烦的,他都来者不拒。在狩猎的过程中,最好玩的部分就是——有的人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是猎人,可惜到头来却成了猎物。
严奂很少失手,像昨晚那种被人截胡的闹剧真是百年难得一遇。
但不得不说,他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谢修南……
严奂摇了摇头,居然又想起了那个人。
到底要去哪儿呢?
他想了想,还是继续往北走吧。
等到雨停了下来,严奂便提着行李箱,下楼办退房。 他的东西不多,整个家当都在这个箱子里,看上去还有点极简主义的意思。
严奂想,哪有什么极简主义,就他妈一个字,穷。
他提前查好了路线。
出了旅馆,严奂步行了一会儿,然后坐公交车去火车站。公交车上人很多,严奂足足站了四十分钟。下车后,他在火车站里取了票,又去超市买了面包和火腿肠,预留着在车上吃。
严奂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大概是他的耳机。他有一副好耳机,通常情况下都是它帮他抵抗旅行中那些难以忍耐的噪音和熊孩子。
他习惯了奔走,习惯了不断旅行,虽然可能没什么钱,但是这种阉割过的自由仍令他深深着迷。
今天也是同寻常没什么区别的一天。
检票后,严奂在第八列车厢里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靠窗,他喜欢。放好行李,严奂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准备一路睡过去。
可他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严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坐他左手边的那个男人正认真地打量着他。严奂还戴着耳机,一首歌正好放到高`潮部分,女歌手撕心裂肺地唱着。
男人用身体和手臂把严奂完完全全困在他的控制范围内,见严奂朝他望去,他立刻回以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操。
严奂几乎是有些暴躁地扯下耳机,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他妈的不是那个截了老子胡的混血儿吗?他怎么在这?严奂想。
没等他反应过来,谢修南就以一种十分欠扁的声音对他说道:“这么巧,又遇上了?交个朋友怎么样?哎,我微信……你扫一下吧。”
严奂:“???”
第03章
一瞬之间,严奂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这他妈的是个傻子吧?二百五?还敢来加微信?操,真是气笑了。
严奂面无表情地看着谢修南,低气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
谢修南还傻傻地拿着微信二维码,“嗯?”
“滚。”严奂最后吐出一个字,重新戴上耳机。
谢修南顿时震惊了,两只好看的眼睛微微瞪大,似乎有点儿不明白严奂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不友好。可惜一直到下车,严奂也没有睁开过眼睛,并且,还故意把帽子给戴上了,整个人侧着身子,跟谢修南身上有病毒似的。
列车速度放缓,前面快要到站了,严奂才醒了过来。他冷酷地摘下耳机,道:“让开,我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