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你好
周晓文早就识趣地走了,姜晏维其实心里想问,“这会儿公司不忙了?家里不忙了?终于有时间想起我了?”可终究没开口。一方面是觉得说了没用,问的时候他爸难受点,难受完了就忘了,另一方面是挺丢脸的,人来人往的,他又不是郭聘婷,脸都不要了。最后一方面是有点隐隐的恶趣味,他想听听他爸怎么评价那个可爱的小妻子撒泼的。
所以他没拒绝,随着他爸的力度走了。这种事肯定要个安静的地方,他爸带着他去了一家茶室,等着坐定后,姜大伟说是跟他聊聊,可也没说话,就是一个劲儿的在那儿喝茶。
姜晏维低头给霍麒发了条短信,“我爸来找我了,好像受打击了,不过不说话。”他早上已经发短信告诉霍麒他家的事儿了,霍麒就说郭聘婷家风不正这是早晚的事儿,让他乐够了就不用分心了。至于安慰他爸爸这种事,还专门叮嘱他,“你爸不说你就当不知道吧,大人也要尊严的。”
的确是,他爸妈原先可是模范夫妻,谁不夸啊。如今到成了小区的八卦新闻主角,就这个落差就够丢人了。
霍麒的短信很快就回来了,“陪他坐坐吧,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姜晏维特听话,就回了个好,自己坐着喝茶了。父子俩谁也不说话,在屋子里坐了得有半个小时,姜晏维肚子都呱呱叫了,实在是饿的不行,他下午还四节大课呢,撑不住了,才跟他爸说,“我要点饭吃。”姜大伟显然是有点恍惚了,一听这个才想起来孩子没吃饭呢,连忙又招呼人进来点餐。
等着服务员下去,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姜大伟八成也沉默不住了,这才开了口,“你妈最近怎么样了?”
姜晏维都愣住了,这是怎么扯到他妈了?而且他没记错的话,离婚后,他爸很少提他妈吧。他回答,“挺好的,在非洲考察项目呢,挺忙的,不过听声音还不错,应该过得挺好的。”
姜大伟就说,“怎么跑到非洲了。那地方可够苦的,一个女人何苦这么累?你高三她也不回来?”
姜晏维就不愿意听这些,他妈去北京是他鼓励的,他妈出国也是他同意的,他不愿意让他妈留在这种糟心的地方,往哪儿一走都是过去的回忆,干点什么别人都知道,都用一种这就是被抛弃的富家太太的下场来看待她的创业。
他声音就变硬了回复,“靠自己有什么不好,赔了不后悔,成功了是女强人。不创业难不成再嫁一个?万一再遇人不淑呢?”
一句话将姜大伟噎住了,他看着就因为一句话泛起火气的儿子,那种感觉有点陌生。他来了这么久,这孩子没有问他一句,就这么安静地跟他对坐着,原先不可能这样的,没人的时候,他恨不得时时刻刻缠着自己。而且,就算谈到了他妈妈,他原先只是不爱搭理,而不是发火。
他如今已经觉得生活一团乱麻,仿佛过去二十多年的平静婚姻生活,都是一场梦,醒来才发现自己生活一地鸡毛,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唯一能想到避难的地方,只有姜晏维这里了。可这孩子……似乎变了。
他说,“维维,爸爸出轨有错,也受到了惩罚,但这是大人的事情,你是孩子不要受影响。我还是你爸爸啊,你不能用这样的态度对爸爸。”
“你想要什么态度呢?”姜晏维并不想跟他吵,可忍不住,什么叫跟孩子没关系?他问,“让我像原先一样吗?那怎么可能呢?你就是离婚了,就是不要我妈了,同样,你虽然没有抛弃了我,可是你的选择已经告诉我,你不是最重要的了。你的选择是郭聘婷,是姜宴超,是你新的家庭。你为了他们让我步步后退,让我一次次伤心,能给我的只有一句空洞的话,爸爸爱你。”
“那么,爸爸,我现在说我爱你,你信吗?你不信吧!”姜晏维这些天隐忍的愤怒终于发泄了出来,“对,我就是对你评论我妈的生活不愿意,你都察觉到了我的不爱,那我呢。我感受的更多。只是你不关心了,所以不注意而已。”
“你今天来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本来不想说的,想让你在这儿安静安静的,你也岁数不小了。可你非逼着我说吗?你的后老婆跟自己的姐姐在家门滚着地上打架,你有什么脸到我这里来难受?一个三本没毕业才二十岁的女人愿意嫁给一个四十四岁的老男人,家里还一口价要彩礼的,他妈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事不是肯定的吗?你离婚的那天就该想到了,你问我妈干什么,别告诉我后悔了,后悔也不会回去了!”
姜晏维说完就站了起来,气呼呼地往外走,姜大伟叫着他,“维维,维维,不是!……”
姜晏维半路又住了脚,喘着粗气说,“我妈、我,还有你,都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以后跟郭聘婷不爽了,别来找我,也别问我妈,挺恶心的。”
门砰地一声关了,姜大伟叫不住姜晏维,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他怔怔地看着已经关上门的门,怎么就这样了呢,是什么时候这样了呢?他说不清,自己觉得后悔如同这泡久了的茶,在舌尖弥漫……
第40章
姜晏维气呼呼地出了门,就站在了大街上。
冬天的秦城特别萧瑟,不但街道两边的树都光秃秃的,连天都灰扑扑的,跟多年没洗的白窗帘似的。
他站在路边上,觉得他爸怎么好意思?郭聘婷和郭玉婷姐妹俩在他家打架彻底丢了脸,他爸头疼了,觉得这种新婚生活受不了了,甜美小公主变成滚地泼妇了,就来找他诉苦,凭什么呀。
我受委屈的时候,你也没有替我伸张啊。我搬出来住,你也没来看一眼啊。感情你不是没空,不是忙的要死,就是没到那份上,还是不关心了呗,感情不够了呗,那在这儿儿子儿子的叫个屁啊!
对了,还敢问他妈。他妈被伤的还不够吗?四十多岁的女人,家乡待不下去,跑到北京重新开始,他爸以为是个人都做得到吗?他妈要不是憋着一口气,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么狠?还敢说女人何苦这么累?不是你出轨离婚可能这么累吗?
姜晏维这时候觉得周晓文他妈说的就是很对:该!
他在街上游荡,上课的时间早就过了,周晓文电话都打了好几次,他也没接。怎么说呢,不是难过不是伤心,就是很气愤,觉得自己就跟喷火小恐龙似的,不愿意去教室那种很闷的地方。
然后霍麒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霍麒的铃声是专门设的,一听就是他,要是平时,姜晏维肯定响铃一声就接了。可今天不一样,他状态不好,不想让霍麒跟着担心,拿着手机看着“亲爱的霍叔叔”在屏幕上闪了好多次,才把电话接起来。
霍麒的声音透着点焦急,“你没上课去吗?怎么又逃课了?在哪儿?”
姜晏维就想糊弄过去,“没事,刚聊完,这就回去。”
“在哪儿?我在去学校的路上。”霍麒压根没问他爸聊的什么,又问了一遍他在哪儿。
姜晏维没想到霍麒都过来了,他不想惹霍麒生气,抬头看了看,他从茶室出来还走了些路,已经离着学校不近了,“好像在建设路,我走远了,发定位给你吧。”
霍麒就一句话,“老实在原地待着,我已经到你们学校旁边了,很快就到。”
“哦!”姜晏维应着挂了电话,觉得挺奇怪的,霍麒怎么找过来了,周晓文没他的电话啊,不能是他爸打的电话吧?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最主要的是,这个人在他最郁闷的时候,刚刚好出现了。
他一边在原地蹦了蹦,缓解了一下冻僵了的脚,一边觉得真好,但凡想着有个人紧张他,关心他,连心情好多了。
霍麒动作挺快,十分钟后就开了过来停在了姜晏维面前。姜晏维搓着手就钻进了车里,霍麒皱着眉头瞧,这孩子八成是准备吃完饭就回教室,所以帽子围巾手套一概没带,就这么在外面站了挺长时间,耳朵都冻得通红。
霍麒先把杯子递过去,“喝口水暖暖吧。”
姜晏维一瞧,这是霍麒的保温杯啊,他常用来带热水放在车里的。姜晏维虽然经常跟周晓文抢一杯水喝,可对霍麒还是不一样的,他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你杯子吗?”
霍麒瞧着这小子还知道矫情,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放了心,顺便回他一句话,“不喝就算了。”
“别!”姜晏维的确冻得够呛,而且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拒绝了,抱着杯子跟抱着宝贝似的。霍麒开车间隙瞥一眼就乐了,感情自己白着急了。
他其实也不知道姜晏维还没上课,是朱主任先打来的电话,说是去他们班突击检查,这小子不在,又逃课了,问他知道哪里去了吗?
——这是上次他跟朱主任拍了胸脯说他管姜晏维后留的电话,让朱主任有事找他就可以。
霍麒是知道姜晏维被他爸叫走的,就把这事儿说了说。那边朱主任显然也问过周晓文了,应着说:“也有学生这么跟我反映的,可这事儿太不应该了,高三了,马上要期末考,天天都是大课,一个家长怎么能连通知一声都没有,就把孩子接走了呢!这太不负责了。”
霍麒其实也挺恼火的。他以为姜大伟就是占用午休时间而已。虽然是要说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可毕竟这父子俩也多少天没见面,更没机会好好坐着聊聊了,所以他还劝姜晏维忍着点——不在意并不是不认,他也不想把姜晏维变成个亲爸都不认的人。
结果没想到,三点都没放人出来。
他挂了朱主任的电话,直接就打给了姜大伟——其实打电话给姜晏维也行,叫他上课去就可以,但有些话是必须给姜大伟说的,譬如这个学习问题,不管也不能扯后腿,这是底线。结果一接通,姜大伟的情绪特低落,告诉他姜晏维走了得有半个多小时了。
那这孩子不回学校跑哪里去了?
霍麒压根就坐不住了,立刻抓了钥匙开车往学校这边走。那边电话还没挂,霍麒就问姜大伟跟姜晏维说什么了?他终于尝到了一把关心则乱的感觉,直接说他,“他高三了,你好歹顾及着点他的前途吧。”
姜大伟那个叫一个委屈啊,在电话里说,“我没说什么?我哪里敢?这孩子,这孩子……唉,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姜大伟的苦闷一听即知,原先还有个举案齐眉的妻子于静说说话,还有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可以让他减减压,现在呢,换成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郭聘婷,还有不会说话天天生病的姜宴超,他的人生压根就是倒退的。这会儿八成实在是找不到人倾诉,他跟霍麒居然说起来了。
“我……我跟他坐了半天,一直没说话,我就问了他妈一句,他就炸了。”姜大伟特别不理解姜晏维这是怎么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呀。”
霍麒边开车边听着他这些不理解,不明白。姜大伟也许生意做的不错——当然,他的确沾了时代的光,但总归在做生意上是个聪明人。可对于感情对于孩子,他真是一点都不懂。
为了姜晏维,霍麒能给他讲出点什么来,也愿意讲。但此时他是没有心情了,他更着急姜晏维这孩子去哪里了。
他跟姜大伟说了句过几天咱们再聊,就挂了电话,然后不停地拨打霍麒的手机。也不知道怎么的,平日里这孩子恨不得一声就接起来,今天却是一直没人接,霍麒只觉得自己竞拍土地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听着那忙音恨不得飞起来找找看他家维维在哪里。
而如今,霍麒哭笑不得地看着抱着杯子当宝贝,一口一口喝着水的姜晏维,只觉得自己那一身紧张的汗白出了,他问,“你这样不像是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