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漾舌尖抵了抵发疼的那边脸，他低垂着眼帘，他的沉默，在母亲看来，等于是一种默认。
　　“你刚说什么，孩子你生的？你疯了还是你以为我疯了？”
　　母亲还是不相信，她眉目冷漠，语气更是咄咄逼人。
　　程漾身体微微晃了晃，他去礼品袋那里翻找了一份资料出来，将那份资料递给了母亲。
　　母亲拧着眉接到手里，沉眸去看时，一度平静的表情，总算在这一刻出现破裂的痕迹。
　　这份资料是程漾怀孕时的检查报告，上面一切都清清楚楚，母亲再不相信，看到这份资料，心中也慢慢产生动摇。
　　程漾解开衣服下巴的几颗纽扣，将腹部上那个曾经用手术刀切开，现在愈合起来，但依旧清晰的疤痕暴露出来给母亲看。
　　母亲当年生程漾时也是剖腹产，这么些年过去，身上疤痕虽然浅了不少，还是能看到痕迹。
　　母亲整个人怔住，她手指一松，报告滑出指间，落到了地上。
　　程漾还是垂着眼，一副乖顺地模样，他蹲下。身把报告一张张捡起来。
　　“妈，我不是变态，我只是刚好喜欢男的而已。”
　　“您以前知道我身体里的异常吗？”
　　“妈我跟你说，厍言人真的很好，对我还有对宝宝都特别好。”
　　“我爱他！”
　　程漾似乎蹲着不去看母亲的脸，才有勇气把这些话说出来。
　　只是最后那一句，他是站起来后说的。
　　他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却还是微笑着说他喜欢厍言。
　　“你们这是……”母亲本来想说你们这是不正常的，在触及到儿子闪烁泪光的眼睛时，母亲赫然止了声。
　　“我和你爸都不知道你身体，你身体竟然会这样。”和常人不同，程漾体內有两套生殖器官。
　　所以才会和男人有孩子，母亲过于震惊，后面这些话，无法说出口。
　　“但我不同意！”
　　母亲径直摇头。
　　“我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
　　男的和男的在一起算什么事，没名没分，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发生。
　　母亲不想程漾成为另类的那群人。
　　“孩子你给他，和他分手。”母亲态度强势地道。
　　“不……”程漾摇头，不肯听母亲的话。
　　母亲垂在身侧的手又想举起来，看到程漾发红的那边脸颊，她心里漫上一股悲伤，母亲往后退，退到沙发上坐着。
　　“你如果执意要和他在一起，那么以后这个家，你也不用回了。”
　　母亲看了程漾一眼，那一眼里有许多程漾看不懂的情绪，跟着母亲移开了脸，转向窗户外，那姿态已然是一种冷漠的拒绝了。
　　这个结果在程漾的预料中，他牵动唇角，看着想笑，不过不太成功。
　　程漾了解自己的母亲，他说服不了对方，而要让他离开厍言，这一点他也办不到。
　　这是个无解的题，程漾抬眸看着母亲转过去的侧脸。
　　“妈，教师节快乐。”程漾站直身，和母亲尊敬地道，他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拉开门，屋外一大一小齐齐将目光移了过来。
　　程漾走上去，抱着厍言吻对方嘴唇，之后又低头，握着儿子的小手。
　　“走吧。”程漾对厍言说道。
　　楼道里光线明亮，厍言一下子就注意到程漾发红的左边脸颊，他猛地拽住程漾手腕。
　　脸色陡沉：“怎么回事？”
　　“我妈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
　　厍言脸颊肌肉紧绷。
　　“不过都没关系，我们走吧。”程漾微笑着，但好像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
　　厍言紧握程漾的手，和程漾一块下楼。
　　在屋里前后就没呆到半小时，他们坐车去车站，车票晚点才有，厍言在旁边酒店开了个房间。
　　让人把饭送到房间里来，程漾心情不佳，没多少胃口，厍言还是盯着他吃了半碗饭。
　　吃过饭后程漾觉得困，靠着枕头就睡了过去，厍言走在一边给程漾把杯子压实。
　　宝宝全程没有闹腾，似乎感知到什么。
　　厍言烧了开始给宝宝兑奶粉，小家伙喝过奶粉后，厍言把儿子放程漾旁边，他靠坐在床头，把老婆儿子环在怀抱里。
　　对于程漾单独面对母亲的苛责这点，他感到心里揪着疼。
　　他捧在手里呵护的人，被伤害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厍言低头轻轻吻程漾的额头。
　　他想不会再有下次，谁都不能伤害他的人，哪怕是程漾的父母。
　　助理那边在网上买了票，到时间，程漾他们直接取了票，没等太久，就坐上了回程的高铁。
　　睡了一觉，程漾情绪平复许多，列车上和儿子一起玩耍着。
　　等宝宝困了睡过去后，程漾倾身到厍言耳边对厍言说他已经没事了。
　　厍言心里这才放下点，并用力地抓着老婆的手。
　　

第34章
　　回到家后， 老家那里发生的事，就像是直接成为了过去。
　　因为那个结果，甚至在程漾看来，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
　　母亲只是让他和厍言分开，而没有径直开口骂他。
　　这边程漾坐到沙发那里抱着自家宝宝逗儿子开心，厍言去了厨房， 没有让阿姨来做，而是他自己拿锅接了冷水，往水里煮了一个鸡蛋。
　　厍言守在厨房里，等鸡蛋煮好了， 把鸡蛋剥壳， 不在意鸡蛋是否烫手，到客厅用张薄的帕子包住剥了壳的鸡蛋，随后给程漾敷起了脸来。
　　母亲那一巴掌当时是用了些力，现在都还能看到一点手指印，程漾左边脸颊隐隐有点红肿，看得厍言心里揪扯着疼，恨不得这巴掌是打在自己脸上。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程漾转过眸，眼神感激地看向厍言。
　　他其实感谢厍言当时没有主动和他母亲说什么，把事情交给他自己来解决。
　　程漾清楚母亲的性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他身上是有和母亲一样的东西，对事物的执着。
　　一如他既然喜欢上厍言， 不会放手，他母亲观念里，她这个儿子应该和其他大众一样，交往女友，在合适的年纪结婚生子。
　　他们都不是会轻易改变自身观念的人。
　　可能其他的人，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也许会有人选择妥协，听父母的话。
　　程漾不会，他怎么能让厍言失去他，又怎么能让宝宝离开他。
　　不可能的。
　　脸颊上鸡蛋轻轻滚动着，程漾唇角缓缓弯了起来。
　　“我觉得国庆节挺好的。”短暂的寂静后，程漾微笑着开口。
　　厍言一时间还没猜到程漾话里的具体意思：“国庆节？”
　　“婚礼定在国庆节，你说怎么样？”
　　程漾一把抓住厍言的手。
　　呀呀啊，怀里宝宝本来和小玩具玩得正开心，忽然嚷嚷出声。
　　夫夫两一起低眸朝他看过去。
　　宝宝又叫了一声，白嫩的小手手在空中试图抓点什么。
　　他像是在对程漾刚才的话，做一个回应。
　　“你看，宝宝都觉得好。”
　　“对不对啊？”
　　程漾拿手指轻轻勾撩小家伙柔软的下巴。
　　具体的时间，厍言这边还没有定，他把这事和父亲说了，父亲那边的意思，最近吉日不多，月底倒是可以。
　　国庆节这天？
　　厍言颔首，这个日子绝对是好日子。
　　“行，就那天了，你爸妈他们？”
　　提到程漾爸妈，厍言脸色就沉了不少。
　　“我会通知他们，至于他们愿不愿意来，那就看他们的意思了。”多半是不会来的。
　　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忽然有一天和男的结婚，想也知道，不会这么轻易接受。
　　得不到父母的祝福没有关系，程漾已经不在意了。
　　他过得好，过得幸福，这些才是最实际的。
　　“对不起！”
　　这话厍言早就想说了。
　　“没事，现在都没事了。”
　　程漾宽慰厍言的同时，也是在对自己说。
　　就这么过了几天，教师节的这日，程漾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等这个电话。
　　明显的，他母亲已经把之前自己回去并且出柜摊牌的事都告诉了父亲。
　　那份检验单，程漾留在家里，没有拿走。
　　不需要他再同父亲说些什么，那几张单子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不过又该怎么说，虽然一件件事实都摆在眼前，父亲还是觉得一切都太荒诞。
　　自己儿子竟然能够像女人一样，给另外一个男人生孩子。
　　这事如果传出去会怎么样？
　　别人会怎么看他们。
　　“小漾，你那天回来和你妈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检验单也是假的，对吧？”
　　电话这头程漾久久没有出声，即不反驳，也不承认。
　　父亲声音骤然显得苍老起来，他问程漾为什么。
　　程漾只说：“我爱他们。”这个他们指厍言和宝宝。
　　“那我们呢，你有没有为我们想想？”
　　“爸，对不起。”程漾不想再多说什么，因为什么都不会有改变。
　　“你让我们很失望，程漾，我和你妈妈对你特别失望。”毕竟是一直都听话懂事的孩子，忽然间给他们来了这么震惊的一出。
　　“你自己好自为之。”经过几天的思考，若是第一天父亲在家里，可能会比母亲还要情绪激动，但现在他也不想再劝了。
　　就当白养了程漾。
　　电话挂断，冰冷的机械茫音。
　　程漾垂目，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过了那么几秒，他对着虚空呢喃‘教师节快乐’。
　　和家人出柜的事，到这里就差不多正式画上一个句号，一直压在程漾心头那块石头，这次是彻底落到了地上。
　　厍言父亲那里，后面得知程漾回家的遭遇，专门打电话过来，安慰程漾，让程漾放宽心，拿他们当家人就可以了。
　　厍父电话里表示想念他乖孙，希望小云峰可以过去他们那里住两天。
　　长辈都主动这样说了，作为晚辈的，程漾没有拒绝的理由。
　　程漾还没有学车，他打算等婚礼结束后，抽个时间去学一学。
　　这天中午吃过午饭，厍父那边派了个司机过来，把小家伙连同保姆一块接了过去。
　　小家伙一走，家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知道厍父会照顾好宝宝，程漾的心里，也还是有点空。
　　宝宝既然不在，程漾让给他们煮饭的阿姨休几天假。
　　阿姨一直都照顾着他们，为人相当和善。
　　工资自然是继续领，不会因为休假就扣钱。
　　自从怀孕生宝宝，程漾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厨了。
　　他忽然想自己动手做点饭。
　　这么想着，在宝宝离开的第三天上面，程漾就换上外套，拿着手机钥匙，往屋外走。
　　和厍言生活在一块，对方的喜好程漾基本是清楚的。
　　一边往超市方向走，程漾一边思考起晚上做什么好。
　　炒的，炖的，煮的？
　　他厨艺一般，想做点特别的菜。
　　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程漾脑袋里灵光一现。
　　烛光晚餐？
　　做烛光晚餐好像可以。
　　这个一般吃牛肉比较合适。
　　那么就做牛排？
　　做起来也简单，加一点蔬菜做配菜就行。
　　这些都是极其简单就能办到的。
　　程漾以前没给人做过烛光晚餐，为喜欢的人做，心里瞬间跃跃欲试。
　　既然叫烛光晚餐，蜡烛肯定也必不可少。
　　对了，还有花。
　　在超市买了些东西后，出来时经过一家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