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之子
然而剧组一向抠门不多加特技,把重点还是放在讲故事上面。
剧里的布景和细节设置比以前好了很多——
江绝本身把在《野屋》里看到的各种小伏笔和隐晦暗示全都记在脑子里,用同样的技巧创造出贴合这个剧本的各种东西。
他穿上白大褂, 换了更性冷淡风的领带,连说话的腔调也刻意调整过。
林久光倒不用管太多,他这人本来就咋咋呼呼的, 某些性格跟角色一模一样,不用怎么过多的调整。
白凭跟魏风联系之后,把自己用的特效团队给他,教他怎么做重要的亮点。
观众是很容易被蛊惑和引导的。
每一集里都放各种特效,不一定能引起他们的新鲜感,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但如果在关键人物登场,比如鸾鸟惊惶地从窗外撞进来,及其他类似的剧情时,放上足够震撼又精致的场面,反而能让人眼前一亮。
江绝和他拍的颇为顺利,虽然已经快一年没有碰这个剧本,再入戏时两个人都搭得很自然。
想来也是,林久光演戏多年,功底本身颇好。
他把Loris送的订婚戒指拜托给助理好好保管,每天一出戏就过去戴上。
戚麟在旁边看的颇为心动,开始思考给自家绝绝买个啥款式的才衬他。
等前三集拍完,戚麟正式入镜,又换上了当初的那身衣服。
小岑安在医院门口猝不及防的被淋了一身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把伞忽然在他的头上撑开,把骤雨挡在了外面。
他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一扭头发现是老朋友:“明琅!你也来时都了吗,璩玉呢?”
“他还没出关。”明琅撑着伞和他缓缓往回走,天上的雨似乎遇到这把伞自动分开,连半点雨都飘不进去。
牡丹喜干燥怕积水,向来是淋不得雨的。
江绝在镜头外看着高台上分头喷水的工作人员,心想角度和水量找的还很到位。
他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江绝看了眼还在拍戏的他们两,下意识地走到隔音区再接电话:“妈?什么事吗?”
“你在哪里?”江烟止似乎有些失控,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哽咽。
“我在拍戏——出什么事了?我现在回来?”
“我给你一个地址,你现在带着戚麟他们坐车过去。”
江烟止顿了一下,似乎在克制着情绪,又开口道:“严教授去世了。”
什么?
江绝愣了下,解释道他们还在拍戏,还有五分钟左右就结束了,又问道:“我去年年末还见过他,不是好好的吗?”
“严教授两年前就已经是胃癌晚期了。”江烟止深呼吸着开口,背后隐约在放哀乐:“他跟亲属决定放弃过度治疗,不愿意插管,而且从头到尾也没有告诉过我们。”
江绝愣了一下,心里完全还没有缓过神来。
去年年初母亲出车祸的时候,严教授还过来看望过他们。
他年纪那么大,千里迢迢的坐飞机去渚迁,爬了好几楼去看望母亲。
冬天里在学校里见到他的时候,严教授说——
『等着等着,就没时间了。』
还有他收下那袋水果,是不是以为自己专门找到他,想要探望他?
等于说……他早就知道自己要离开了,是吗?
江绝捂着嘴觉得心里闷痛,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真实的死亡。
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身体康健精神很好,他从来都觉得他们再活二十年都不成问题。
可是严教授……之前还在教导他的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了吗?
“江绝?”戚麟拿着矿泉水走过来:“你还好吗?”
他转过身,看着戚麟喃喃道:“我们要去一趟殡仪馆了。”
“严教授癌症去世了。”
“什么——”戚麟怔住,根本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
“他两年前就确诊癌症晚期了。”
剧组的许多人直接收拾了三辆车,临时停工去了殡仪馆。
严思静静地躺在被繁花包围的冷棺里,面容平静而温和。
他不声不响的用最后两年,完成了所有的告别。
去见每一个老友,去巡视所有与时戏院有关的事情,去看他一手扶持建立发展的时都大剧院,去告诫一个又一个年轻的青年演员。
他闭口不提自己的病情,也不愿意过度手术和放射性治疗,只是脚步越来越沉重,到最后说一句话都要缓很久。
一众名流全都来了,排着队在上香鞠躬。
有的是他的门生,有的是被他在圈子里保护过安全的陌生人,更多的是他的学生们教出来的学生。
江烟止和白凭跪在旁边上了三炷香,脸色都很苍白。
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
所以之前和他们聊得一切,其实都是在告别吗?
江烟止是严思亲手教出来的学生,甚至可以说,江绝用的许多表演技巧,其实都是江烟止在不动声色的传承给他。
她当初还跟老人家开玩笑,让江绝做他的学生——
严思当时笑了一下,没有答应。
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个时候再诉说无尽的不舍和悲伤,好像都没有意义了。
老人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声不响,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一直说,等忙完了就回时戏院看看他。”江烟止喃喃道:“我总觉得,严老师永远都在那守着一群学生,他就像灯塔一样立在那,怎么也不会走的。”
白凭叹息着帮她擦眼泪,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来的人实在太多了。
被提拔过的,被保护过的,被指点过的。
时都大剧院的所有领导全部都过来了,排着队去表达哀思。
娱乐圈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他的挚友,就是他的同事。
老人在旧年代里做了太多的事,扶植艺术研究表演,推动时戏院和时剧院发展壮大,影响着娱乐圈的风气和信仰。
他的离开,是一个时代的告别。
江绝和戚麟其实已经算小有成就的艺人了,此时匆匆赶来,也只能按着辈分等在外堂,许久都没能进去。
他们一人抱着一束白菊,看着排在前面的魏风擦干眼泪挺着脊梁进去了,继续在外堂安静地等。
戚鼎和吴秋一匆匆赶到,吴女士作为无关的圈外人只能在外堂候着,远远地三鞠躬表达敬意。
戚鼎一言不发的过去敬香献花,泪水流了满脸。
没有人在这个场合拉拢人脉,也没有人敢高声说话。
江绝站在戚麟的前面,一言不发的想着他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严教授当时荡着秋千,在看操场上打篮球的年轻人们,脸上还微微带着笑容。
他亲手创造的艺术殿堂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后生在发光了。
戚麟抱着那束白菊花,又想起了林久光说的那句话。
人活着,就像去游乐场里玩。
不管排队多久,玩够了没有,时间到了,就要离开了。
等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才后悔没有玩够,一切都晚了。
他其实一直想问问这个教授,想和他聊聊天。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些人生选择正确与否,也一直想听听严教授的看法。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在表演路上还没有成功。
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奖项,票房很好但也都是导演和摄影团队的功劳。
他总觉得,只有江绝这样实绩满载的有实力的人,才可以去问这样一位开山鼻祖般的人物。
再等等,等自己再多一些成绩了,再去拜访他。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时间就是这样,没有对任何人留有半分情面。
等终于轮到他们两人过去,上香下跪磕头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香火和烛火都散着庙堂独有的味道。
一炷香,两炷香,三炷香。
死后的世界不可知,说什么纸钱香油,真的能不能汇过去也是未知的。
说白了,这些仪式都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够接受告别。
他们默契的和父母一起守了三天的灵,其他地方哪里也都没有去。
媒体被安保人员圈在了外面,谁也不能进来打扰他们。
等最后离开殡仪馆的时候,戚麟握着江绝的手,看着车外远去的风景。
“活着真好啊。”他突然开口道。
江绝握紧了他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
“嗯。”
第 103 章 ...
秦以竹是当天过去的。
她红着眼睛给曾经的班主任磕头上香,几乎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 连上课的时候说话都是哑的。
学校开了追思会, 各种老师在台上讲述着过去和种种历史, 台下的学生有的一脸茫然的抬头听,有的在看资料和影像时满脸泪水,还有人在玩手机。
但时间总是会过去的,就像风沙抹去沙漠的脚印一样。
戚麟终于敲定了一个本子,决定接受邀约去拍电影。
电影的导演是魏风的老友陆光简,一个很有才华的秃头男士, 也是当年奉旨捕捉江绝去演星途的人。
他和魏风曾经携手拍了好些个带有纪实风格的电影, 后来《星途》不仅爆红,还给他们带来了金水仙奖和金梧桐奖。
魏风靠着《星途》又拿了一个金水仙的最佳导演, 当初在领奖的时候就对着镜头亲了亲那半拉叶子。
然而老魏现在说拍网剧就拍网剧去了, 鸽人比谁都快。
一开始说的是考虑一下拍网剧,不怎么样就继续开新剧本。
结果一拍就是四十集,完了说拍新电影的事先放放。
这一放,连《长命百岁》的第二季都开始拍了。
陆光简算是等秃了头,直接决定从副导演把自己扶正,又开始给各种明星快递剧本。
然而绝大部分人现在都知道跟着魏风能出名发财,对这个籍籍无名的副导演不怎么感兴趣,连回复拒绝的时间都懒得给。
但是戚麟却动了心思。
这个电影讲的是一个农村小伙子是如何被诱惑着成为快手主播, 最后陷入迷失和疯狂的。
卖票房肯定不能卖了,剧本一看就不是商业电影。
问题是,这本子的剧情实在是深刻又令人叹息。
伴随着社交软件的风行,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交换自己的生活。
他们把自己的一切都PO在微博和抖音上面,期望能够得到赞美和认同。
可问题在于,各种‘点赞’、‘转发’,会让人陷入虚假繁荣里。
剧本里的沈二就是这样的人。
他坐大巴车回乡的时候,原本有个神经病在跟司机喋喋不休,而且试图在高速路上争抢汽车的方向盘,显然是打算让司机强制停车。
沈二其实没有想着保护其他人,单纯觉得再这么作妖下去自己就要死在这高速路上了,直接拿包里用来捆螃蟹的绳子把那人一拳打翻之后用手脚都绑了起来,等高速交警来了之后把这王八羔子送局子里去了。
他的这个举动被车里的其他人录下来发到了往上,配合他乡土的发型和浓厚的口音,他直接走红成为了‘一拳哥’。
他被经纪公司诱导着开始拍各种惺惺作态的视频,后来表演各种丑化农村人的形象,账户里的钱伴随着各种热门转发开始源源不断地流进来。
这个沈二算不上聪明,也算不上不聪明。
他被夹杂在城市和农村两个文明的洪流之间,既听着家里老人劝的‘女人要打服了才听话’,又在进城参加表演时认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