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之子
心理医生虽然都是心理系出身,但是越往后越会倾向于不同的治疗类型。
有些江湖骗子考了个证就来诓骗病人,如果问问他对心理学的了解,和治疗方式的选择,恐怕也只能含糊着胡扯。
常规的主流学派之一,是精神分析,即追根溯源的分析问题本质,从根部帮忙治疗。
而人本主义的医生,更有关怀感和包容感。
去倾听、去理解,让来访者能够得到充分的被尊重感。
这就是戚麟花了很长时间去学习的东西。
他在这一个月里,没有去别的地方,也暂时放下了其他的宣传,而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上官医生写病历听病人诉苦。
他没有行医资质,不允许在过程中发表任何言论,病人也是在清楚有实习生在场的情况下,跟医生继续咨询的。
如今来到现场,甚至不用太多的去铺垫和准备,戚麟就进入了状态。
白大褂一套在身上,柔顺的发型配上温和的眼神,让人莫名的有种亲近感。
张流跟江绝对戏的时候还有些小紧张,NG了好几次,可一看见戚麟,甚至会有些小害羞。
戚麟哥哥真的太好看啦!
这小姑娘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小声的生怕不够淑女,显然跟之前那个在剧场哈哈哈哈狂笑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好?”陈医生坐定之后,看着眼前才十二岁上下的小客人:“我是学校的心理医生,会尽力帮你解开心里的困惑,请相信我,好吗?”
他虽然也是男性,可说话时温润和蔼,而且整个人的气场都是向外舒展的。
比起那个私下里几乎带着几分惊悚变态感的黎轶,陈医生显然要让人放心很多。
小女孩之前做了很久的准备,包括通过手机和各种途径了解自救的方式,此刻竟然颇为放松。
“其实,不相信你,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她坐直了些,语气显然有种超脱年龄的世故。
“我的爸妈不相信我,和班主任谈论这些,她未必肯惹上这些麻烦。”
小祈抬起头来,露出淡淡的笑容:“所以,只能选择你了。”
陈医生微微皱眉,开始听她解释相关的事情。
整个过程,都压抑又有些不合时宜的平静。
江绝本来想去引导张流怎么来表现这个情节,但白凭预先拦住,说先让这个小孩儿自由发挥看看。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不哭不难过,也不会如同受伤的小动物一样露出怯生生的眼神。
镇静,理智,以及过度的早熟。
江绝在镜头外,忽然觉得这么表达出来也挺好的。
小演员确实有演技不成熟的地方,但这个角色本来就独立又勇敢,不然也不会最终成功自救。
她在这个环境下,用利益最大化、风险最小化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有种超脱年龄的智慧。
陈医生显然非常担心她。
这样小的孩子,完全抽离着来表述这件事,是在潜意识的隔离痛苦与不安。
她把某些需求和情感全部按了下去,让它们消失在表层意识里,才能有如此镇静的样子。
这并不是件好事。
“我说的……足够清晰了吗?”她忽然问道。
陈医生回过神来,深呼吸道:“你真的,非常成熟,我很赞同你的一些选择。”
他露出更严肃的神情,如同与一个成年人交谈一般,姿态也更为平等:“你不愿意报警吗?”
小祈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我不愿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报警。”
这件事,如果在证据不充足的情况下,只凭借她一个人的指控来报警,显然很危险。
警察来了,父母会感觉到被冒犯和打扰,而且最后极有可能不了了之。
所以不可以。这样自己会再次被训斥,以及更加的不被信任。
而如果让父母抓他个现行,也很不可能。
只要听到门锁的响声,一切就会立刻结束了。
陈医生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心疼的表情,仔细想了想道:“这样好不好?我去和你的父母进行家访,用最安全的方式劝他们保护好你,可以吗?”
小女孩扬起头,询问道:“怎么保护?”
“比方说……”他想了想道:“摄像头?连接手机的摄像头?装在比较隐秘的位置?”
“你可以先帮我买吗?”小女孩为难道:“压岁钱还要几个月,我到时候还给你。”
陈医生哑然失笑,挥挥手道:“不用你破费了,就当老师送你的就好。”
“我觉得……这样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小祈抬起头道:“你觉得,那个哥哥是个变态吗?”
是。
一般恋童癖,都有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并不是为了快感来折腾小孩,而是把现实中的不得志、不满足,与某些事造成的压力焦虑,转移到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孩身上。
陈医生深呼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事完全不用自己引导谈话节奏,耐心地倾听她的心声:“你想要怎么做呢?”
小女孩忽然失去了笑容。
她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儿童和严肃两个字似乎永远都扯不到一起。
可是小祈站在这里,毫无笑容的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严肃的如同时间都暂停了。
她眼神坚定,拳头握紧,稚嫩的脸庞上竟有坚毅的感觉。
“CUT!”
江绝颇为欣慰的松了口气:“状态很好啊,演的不错。”
张流远远地冲着导演WINK了一下,又眼睛亮亮的看向戚麟:“我演的还可以吗?”
“你超棒!”戚麟笑道:“是个小戏骨啦!”
“戚麟哥哥——你可以抱我一下吗!”张流紧张兮兮道:“这样我回去,就可以跟班里同学炫耀啦!”
她还是真敢说。
戚麟回头瞥了眼不远处微笑点头的孩子家长,蹲下来抱了抱她:“你该为自己骄傲,你比我还棒哦。”
江绝站在远处,忽然有种戚麟粑粑多了个闺女的既视感。
……错觉,肯定是错觉。
第 114 章 ...
情节越接近法庭对峙这一段的时候,气氛越有些紧张。
演员们都在状态里, 哪怕机械的一条拍完再保一条, 大伙儿也默契的没有出戏, 各自在自己的状态里。
小女孩偷看了堂哥的密码,还悄悄顺走了他的手机,终于牵扯出一个更大的案子。
居然有一整个组织严密的扣扣群,不仅详细地介绍了如何循序渐进的偷拍、性侵未成年人,还有各种犯罪事实的照片摆在群相册里。
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是,群主, 就是这个看起来斯文又礼貌的堂哥。
他在人前是一副光明磊落、知书达理的样子, 可在人后却用最下流和猥琐的字眼,来教更多无知又变态的男性做更龌龊的事情。
证据确凿且事实严重, 小女孩转眼就报了警, 并且要求公开在法庭上出席指证。
江绝在拍电影的时候,很谨慎的没有用任何技巧,讲故事就单单纯纯的讲故事,不用故弄玄虚的叙事,不用阴暗沉闷的色调,把一整个完整的故事给讲出来,让观众的注意力停留在剧情和情感本身。
但小祈这个角色的塑造,却被刻意的调高过。
受害者有罪论已经流行很久了。
好像被强.奸过的, 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应该为这段记忆感到羞耻,仿佛他们才是犯罪者, 是被指责为‘不要脸’、‘道德败坏’的那种人。
而相反的,侵犯他们的人,却很少有人指责,甚至有人会撮合他们跟受害者结婚。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在经济条件不发达的过去,女性的身体成为性资源,女性的存在也被刻板固化。
因此,女性被冒犯,被伤害,是本身价值的损害,会破坏在婚姻这场买卖里的估值,进而是应该被指责的。
可是小祈的身上所散发的,始终是接受过完整教育,以及沐浴在现代化光芒下的磊落和坦然。
她始终不觉得,自己脏了,自己应该感觉到羞耻。
恰恰相反,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有痛苦和彷徨的一面,可从来没有贬低过她自己。
哪怕没有被父母理解,哪怕连班主任都信不过,她还是没有为了那一点点的安全感,对残酷的现实低头。
张流在扮演小祈的时候,显然把分寸拿捏的颇好。
江绝会花很长的时间和她说戏,给她解释这个人物的想法。
为什么这个小女孩会不断地寻找庇护,为什么她不愿意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张流和家长一起听江绝讲戏,愣是上了好几堂安全教育课。
助理汲汲在旁边一脸欣慰。
老板之前演越羽的时候,简直是妖媚到极点的偶像男子。
现在转型成这么一板一眼的导演,讲戏搞得跟教授讲座一样,果然老板就是老板啊——流弊!
在剃寸头之前,还拍了这样的一幕。
小女孩忍辱负重的收集了所有的证据,再一次被迫和那黎轶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
家长们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出门的时候都还在开心的聊着八卦——他们关心着明星偷税漏税到底要交几个亿,却对自己孩子的糟糕处境浑然不知。
黎轶依旧是那帅气干练的模样,如同偶像剧男主角。
可一等那孩子的父母走远了,他就那么熟门熟路的伸出手,想要再伸进那孩子的衣服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小祈忽然抽出手,对准他的脸用尽力气,狠狠地抽了两个耳光。
又响又脆的声音几乎跟被音响放大过一样,黎轶被打蒙了,人都没缓过来。
他的脸上甚至直接红肿,有清晰的两个巴掌印。
“小婊.子倒是烈了。”他伸手掐住小女孩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信不信我今晚就来真的?嗯?”
女孩没有回答他,而是听着窗外的警铃声。
她知道这一切该结束了。
警察是由真正的警察扮演的,同样也细心呵护着小女孩,自带一身正气。
原本受害者不用出席法庭,可是她还是选择去了。
江绝换上了被拘留的衣服,而且也剃了个寸头。
剃头的人是老白,显然手艺还挺好的,看起来是个清秀俊朗款的年轻人。
一边剃头,还要一边敷脸。
小姑娘下手是真狠,但不狠点也不行。
要是一条不过,打脸这个得连着拍好几条,估计更难受。
江绝捂着冰袋敷着脸,白凭在旁边咔嚓咔嚓地剪头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儿子是亲儿子啊,写这种戏份对自己也是真下得去手。
戚麟看见寸头绝颇不服气,心想他怎么剃了头发还这么颜值在线,要不染个黄毛再看看。
可等江绝深呼吸了几秒钟,再次进入镜头的时候,好像又换了个人。
他的气质好像突然就畏缩又委顿了。
从前的黎轶,是一边保持着温柔笑容,一边对小孩子下手的恶魔。
这部电影彻彻底底的把美好撕碎给人看,清晰的告诉观众——
犯罪,是与样貌、学历、教养、谈吐,全都无关的。
如阴沟里的野狗般的小混混,可能是救助动物的好人。
可看起来接受过高等教育,帅气俊朗且看似完美的男人,同样也可能是一个未成年色.情信息群的群主。
哪怕他长着一张近乎于偶像的脸,哪怕他再如何谈吐举止亲切又让人着迷,罪犯也永远是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