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猫
伊默捧着碟子生怕白糖撒出去,呆愣愣地张嘴“啊”了一声,再茫然地点头:“好。”
“我……”季达明转瞬清醒,察觉到伊默眼底的惊慌,苦笑着起身,“我是不是很奇怪?”
伊默揉着手腕起身,见他站在窗口,忍不住跑过去抱季达明的胳膊。
“我脾气不好,人还凶。”季达明颓然感慨,“家里少有人与我亲近,小默,你是不是也怕我?”
“不怕。”伊默虽胆怯,却笃定地摇头,“季先生很温柔。”
季达明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他低头望进伊默湿漉漉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将手伸了过去。
蝉声在不知不觉间消散殆尽,季达明眼里除了伊默,什么都没有了。他用指腹温柔地抚摸伊默湿软的下唇,用目光急切地描默清秀的眉眼,恍惚间已俯身逼近那张因为紧张而抿紧的嘴。
或许这个吻会把伊默吓跑,可季达明已经忍不住了,他爱伊默甚过一切,亦可为他抛却一切,这份爱世俗伦理与纲纪伦常皆不可挡,唯一能阻拦的,大概就是伊默的抗拒了。
可伊默没有拒绝,甚至踮起了脚尖。
季达明的心蜷缩成一团,又酸又涩,他与伊默分开得太久了,久到双唇还未触碰,他自己先打起了退堂鼓——小默会不会嫌他吻得粗暴?会不会喘不上气?若是觉得难受了,会不会再也不会接受他的吻?
“季先生。”伊默忽然闭上眼睛,将季达明推开些许。
季达明如梦方醒,捏着伊默的手腕,哑着嗓子问:“为什么把我推开?”
“季先生在说什么?”伊默移开视线,神情飘忽,“我听不明白。”
季达明心底攒起一股无名的火,将伊默搂在怀里固执地逼问:“为什么推开我!”
伊默眼里氤氲着水汽,脸上的笑又丑又别扭:“季先生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季达明面无表情地捏住伊默的下巴,心一横,作势要不管不顾地亲。
伊默的眼角突然滑下一行泪:“就是不明白!”
“小默……”季达明慌忙替伊默擦泪。
伊默却已经不哭了,勉强勾起唇抱他的手臂:“咱们吃饭去吧。”
季达明拗不过伊默,阴沉着脸离开商会,随便寻了家馆子食不知味地吃,待天色昏沉,他顾及伊默的眼睛,匆匆开车往公馆赶。
还未进院子,倒先听见了趾高气昂的训斥。
“大少爷在公馆里,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到时候老爷问起来,别怪我没给你们求情!”
季达明心里挤压着怒气,摔门下车,冷笑着拎起门堂前的灯笼:“您这话说得,跟我爹敢骂我似的。”
李婶闻声惊喜地抬头,抹着泪向他身旁跑:“少东家,你可算回来了。”
季达明扶住李婶上下打量:“她有没有为难你们?”
“我倒还好,不过陈五被她打发去城西买胭脂了。”李婶满肚子苦水恨不得一股脑全倒出来,“这时辰,哪有铺子还开门?”
“我来应付吧。”季达明将她扶到椅边歇下,转身将跌跌撞撞下车的伊默抱起往院中走,“你先睡,我处理些事情。”
伊默垂着头乖巧地应了,坐在床上目送季达明离去,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残月西沉,风里满是挥之不去的燥热。
季达明随手解开上衣最顶头的纽扣,再将灯笼摔在地上,明亮的火光倏尔腾起,照亮他阴云密布的脸。
“这月的钱还不够用?”季达明的视线穿过火光,见那人还站在前堂,冷笑着推开门,“我敬你是长辈,从不说重话了,要你是旁的什么人,我定要你从哪儿来滚哪儿去的。”
“你……你好歹要叫我一声姨娘。”
灯笼纸烧没了,零星的火苗在漆黑的院中飞舞,季达明冷漠地望着面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曾以为,你会是我的弟妹。”
水莲仿佛承受不起这个称呼,捏紧帕子摇摇晃晃跌坐在八仙椅里,她身后挂着副山水画,缥缈的火光将画上的潺潺流水映成滚滚熔岩。
“你走吧,别再来了。”季达明想到伊默一个人在屋里,无心逗留,“我弟弟和李婶儿子的死都与你有关,这里不欢迎你。”
“我……我……”水莲见他要走,连忙起身,“达明,老爷很想你。”
季达明头也不回地摆了一下手:“我叫人送你回去,下次别再刁难陈五。”
水莲扶着门,用手绞着帕子,望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声,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公馆重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季达明身心俱疲,走到卧房门前深吸了几口气,怕自己面上的阴霾吓着伊默,调整许久才推开门,却见伊默正拿手背擦眼泪,顿时将家里的事全抛在脑后,三步并两步冲过去:“吓着你了?”
伊默伸手抱他,抽噎片刻,忽然仰起头将唇印在季达明嘴边,浑身抖得像筛子:“季先生……”
柔软的唇瓣像温热的风,季达明的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按住伊默的后颈,再将舌尖探进对方温热的口腔,与那条细软的舌触碰一瞬,先猛地顿住,继而回神,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宛若置身火海。
第10章 豆浆和饺子
“小默。”季达明的嗓音因为情动而沙哑,他微微用力将伊默压倒在床上,手掌顺着衣摆的边缘探进去。
“季……季先生……”伊默羞得满面通红,含泪的眼睛不知该忘哪里瞄,慌慌张张地四处乱看。
“看着我。”季达明稍稍松口,“小默,看着我。”
伊默垂下眼帘,胸膛剧烈起伏,酝酿许久才敢抬眼。
然而蜡烛却在他们目光交融的瞬间被夜风吹熄了。
“咦?”伊默腾地坐起身,额头磕到季达明的下巴,立刻痛得呜咽着倒回床上,捂着脑袋发抖。
季达明也被撞得闷哼着趴在伊默身上,情欲褪去大半,神智也跟着清明起来:“小默,你是不是……”
“我困了。”伊默却拉起被子挡脸,“季先生,快睡觉。”
“小默?”他试着拽了拽被子。
伊默翻了个身,背对季达明装睡。
季达明无可奈何地叹息,凑到伊默耳边欲言又止,躺下思索几分钟,起身再次凑过去:“我还想亲你。”
伊默闻言抱着被子蜷起腿,哆哆嗦嗦地往后挪,屁股贴着季达明的身子才罢休。季达明忍笑揽住伊默的腰,将被子展开,以免捂出痱子。他虽不明白这辈子的伊默为何这般别扭,但总归摸出一丝头绪。
季达明弄完被子,手臂重又环上伊默的腰,嘴唇印在对方后颈边轻柔地摩挲:“睡吧。”
于是伊默绷紧的身子渐渐放松,最后脑袋一歪,倚着季达明沉沉睡去。
季达明记不清伊默与自己亲吻过多少回,却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的第一个吻。
那是他把伊默捡回来快三个月的时候,天气转冷,李婶白日晒过的那床被褥暖和,季达明舍不得盖,也不怕冷,便把被子让给了伊默。
伊默在被褥下露出半张脸,笑眯眯地喊睡不着。
“还嫌冷?”季达明已对伊默动心,一言一行皆是对待爱人的态度,“来我这儿吧。”
伊默立刻掀开被子扑到他怀里,冰冷的手脚轻微地颤抖。
季达明心疼坏了,拿掌心捂伊默的手指:“明日再给你加床被子。”
“季先生抱着我睡就不冷了。”伊默窝在他怀里小声呢喃,说完惊觉失言,呆呆地张着嘴。
于是季达明便吻了过去,温柔缱绻。
“小默……”季达明恍惚间睁开双眼,伊默不似往日那般笑话他,反而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望着他的脸出神。
“小默。”季达明起身抱这人的腰。
伊默趴在他怀里安静地呼吸,须臾哽咽道:“季先生,我梦见你了。”
“梦见我什么了?”季达明温柔地抚摸伊默的背,“说来听听。”
伊默却摇头含糊地问:“季先生,你喊我的名字,是不是也梦见我了?”
“嗯。”季达明并不隐瞒,“我时常梦见你。”
“梦见我什么?”
“梦见你与我在一起。”他松开手,与伊默四目相对,有什么感情浓了,又有什么悄悄起了变化。
伊默含泪牵住季达明的手,而季达明不再单纯地握住,而是与伊默十指相扣。
“季先生……”伊默一时羞红了耳朵,与他手拉手往屋外走,撞见李婶后羞得躲到了季达明身后。
李婶抱着一袋面粉准备擀面皮包饺子,头一眼还没察觉出伊默的异样,都快走到厨房了,愣是绕回来望着他俩发笑。
伊默愈发不好意思,挣了挣与季达明握在一起的手,季达明却将人拉到身前抱起,笑着往李婶面前走:“早饭吃什么?”
李婶捧着面粉笑得回不过来神,他们都走到跟前了,才乐呵呵地说:“豆浆。”
伊默忽而扭过头,伸长脖子往餐桌上望。
“馋猫。”季达明笑了笑,抱着伊默去吃早饭,到了餐桌边,两人都舍不得松开相缠的手,拉拉扯扯好半晌才各自捧起碗喝豆浆。
李婶的心情不知为何也是极好,在厨房里揉着面团哼小曲,伊默藏在桌下的腿慢慢贴在了季达明裤腿边,羞得恨不能把大半张脸埋进碗里。
伊默是藏不住心事的人,不仅是季达明,怕是谁都能看出他眼里的欢喜。
“少东家,今天就别去商会了。”李婶在厨房里笑着打趣,“在家好好陪小默吧。”
这下伊默的头埋得更低,耳根红透了。
“不去了。”季达明忍不住伸手摸伊默红彤彤的耳朵,“陪你好不好?”
伊默捧着碗摇头,背过身去偷笑:“才不要,商会里事情那么多,耽误不得。”
“真不要?”季达明追过去问,胸膛紧紧贴着伊默的后背,就差没拿嘴含住这人小巧的耳垂。
伊默顿时浑身僵住,捧着豆浆的手没了力气。
他连忙伸手替伊默扶住碗:“要是洒了,心疼得还是你。”
伊默猛地回神,抱着碗咕嘟咕嘟喝了个底儿朝天,嘴边全是细细的白沫子。季达明不由伸手去擦,眸色渐渐深沉,呼吸也染上热潮,伊默与他亲近许多,自然发现了异样,扭头撞进季达明暗潮涌动的双眸,便什么都明白了。
“就……就一下。”伊默拽着衣角飞速看了一眼厨房,见李婶毫无察觉地和面,慌里慌张地凑到季达明嘴边啄了一下,若即若离得都不能称之为吻。
“就这样?”季达明不甚满意,低头指着嘴唇,“亲这里。”
“季先生!”伊默面红耳赤地推他。
“亲一下,就一下……”季达明缠着伊默打趣。
伊默躲着躲着干脆往他怀里一扑,不动了。季达明倒真没了法子,哭笑不得地抱着伊默喝豆浆,喝完不死心地压低声音:“等天黑了,我们去床上亲。”
“啪——”
李婶将面团用力扣在桌上,而伊默随着这声巨响软倒在季达明怀里,半天都没力气动。
“小默……”季达明搂着伊默的腰还不知足,将人抱起放在了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