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身与小小和尚平视，他浅笑着伸出一只手，说着迟来的问好：“你好，连桑，很高兴认识你。”

    小小和尚严肃着一张小胖脸，矜持地伸出一只小手，握住于温宁两根手指。他奶声奶气认真说道：“你好。”想了想，他道：“米兔。”

    于温宁愣了好一会，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小和尚说的是英文的“我也是”。这句，应当是回应他说的“很高兴认识你”这句话。

    这小孩，还蛮可爱的。如此想着，于温宁在那孩子期待的目光下，毫不吝啬地夸道：“你会说英文啊？真棒。”

    小小和尚眼睛里刹时间溢满了藏不住的开心，咧着嘴露出一口小小的白牙齿。他挺挺胸膛，奶声奶气道：“厉害吧，我师兄教我的。”

    “厉害，你跟你师兄都很厉害。”于温宁真心实意夸道。事实上，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教他英文的那人离开将近三个月后，还能记得这么一句英文，确实是很厉害了。

    而夸连清，则是因为只要跟那人有关的，他向来是能夸则夸，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师兄被夸了，小小和尚瞧着比自个被夸了还开心。心下立马给于温宁贴标签——好人！

    他拉起于温宁的手，将他带到院子里一张木椅上，让他坐下，说：“你等一下，我给你拿水喝。”

    不待于温宁反应，他便一溜烟跑回屋了。于温宁只好扶起连清的行李，乖乖坐在椅子上等着他的小和尚，以及小小和尚回来。

    另一边，连清也不好意思丢下于温宁太久，打着早去早归的念头，在山林间飞奔起来。

    对于师傅的行程他是一清二楚的，因为不消多长时间，他便于山中小溪旁找到正准备挑水回去的师傅。

    连清兴奋飞奔大喊：“师傅~~”

    老人家手中扁担一下子掉落在地，抬头惊恐望他：“你怎回来了？！”

    连清给了他师傅一个大大的熊抱，要不是师傅底盘太稳，他都想抱起来转两圈了。

    他兴奋道：“想你跟师弟了，回来看看。”

    老人家拍拍他的头，嘴角现出一抹笑意，可很快又被他压下去。他拍拍连清肩膀，问：“不会是这么快就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吧？”

    “哪啊师傅，你徒弟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混不下去。我跟你说，我现在混得老好了，还赚了一点钱，还有我天天都有肉吃……”

    连清拉着他师傅，叭啦叭啦说了一大堆。第一次远游归来的孩子大抵都是如此，逮着了家长嘴就停不下来，恨不得把自己在外的所见所闻，桩桩件件都抖个干净。

    师傅倒是挺理智的，指指地上两桶水，又指指边上半盆子青菜，道：“一会回去再慢慢说，先去多摘些菜回来，好做晚饭。”

    “好咧，师傅。”连清说罢，拿起盆子跟小刀便快速跑到小溪不远处，一个用细竹子围起来的小菜园内。

    师傅也没走，就站在溪边，望着忙忙碌碌活力十足的连清，眼里满是欣慰。看来，这孩子在外面并没有吃多少苦，他倒也能放心了。

    等到连清摘完菜回来，师傅看着那小山高的菜盆子，忍不住眼角直抽。他指着菜盆子，结结巴巴道：“是……是不是摘太多了？”

    “不多吧，我还有个朋友也一起过来了。”连清是估摸着大家的食量摘的。

    “还有个朋友啊……”师傅一边心疼起自己的菜园子，一边说：“那是不是少了？别一会不够吃了。要不，师傅再给你们摘两根茄子……”

    “够的师傅，我朋友没我能吃。”连清说罢，将菜盆子底部用溪水冲了冲，然后叠到其中一只木桶上面。他拿起扁担，自觉担起两桶水兼一盆菜，笑着说：“师傅，我们边走边说吧。”

    师傅还是不放心，让他先走着，自己回去多的摘了两根茄子回来。

    不消片刻，师徒二人便齐肩边走边聊起来。

    “师傅啊，你是不是又两个多月没下山了？我寄回来的信在小卖部老板娘那里放了好久，你都没去取……”

    “啊哈哈哈……我这不是最近在钻研佛法嘛……”

    “什么呀，你就是懒！小三儿都跟我说了，你现在一天只做两餐，还时常一睡一天！”

    “唉呀，那吃里扒外的小鬼……”

    “师傅，你还好意思说师弟！我才走了多久，他就瘦了……”

    “哪有瘦，他是抽个儿了。你托人送上来的牛奶，他天天都有喝，喝多了可不就抽个儿抽得快了。不过你那牛奶打哪来的？那么多箱，要不是送来的人说是你让送的，我都不敢收了。那得花多少钱啊，这牌子你养伤的时候我还给你买过，一箱得好几十呢……”

    “跟别人玩游戏赢回来的，不要钱。师傅，我现在当明星了，能赚不少钱……”

    “明星很累的吧，你看你都瘦了，眼睛下边还有点青黑！要是太累，就干别的吧，能填饱肚子就成了，别搞那么辛苦。”

    “没瘦，我就是跟师弟一样，抽个儿了！”

    “胡说八道……”

    ……

    这边，师徒二人边聊边往寺庙走。另一边，庙里的于温宁都快被小小和尚萌得心肝乱颤了，只恨不得这小不点是自家孩子。

    他在院中木椅上坐了没一会，便见小小和尚风风火火地从其中一间房间跑出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些什么东西。待跑到于温宁面前，他站定，双手奉上那些东西：“给你。”

    于温宁定睛一瞧，原来是半块大饼，一瓶牛奶。

    小小和尚声音软糯，条理清晰说：“我的牛奶是儿童牛奶，不能给大人喝，所以我去拿了师傅的过来。这个饼是我中午用手撕下来的，没沾到我的口水，你放心吃吧。”

    不忍心拒绝小家伙，于温宁便接过来，认真道谢。小小和尚摆摆手：“不用谢我，牛奶是师兄买回来的，大饼是师傅做的。我只是借……借……”小家伙摸摸光光溜溜的小脑袋，一时半会想不起那个词怎么说了。

    “借花献佛。”于温宁柔声说。

    “对，就是这个词！”小小和尚右手握拳敲了一下左手掌心，真心实意道：“哥哥，你真厉害！”

    “不，厉害的是你，你真像个大人。”于温宁说罢，见小小和尚笑得双眼微微，忍不住摸一下他的小光头，道：“想吃饼吗？这饼太多了，我掰一半给你好不好？”

    小小和尚看一眼那饼，咽咽口水，两只手指比了个小小的距离：“给我一点点，就一点点……”

    于温宁微愣，似乎前一天晚上，喝醉酒的小和尚也是这般，比了一模一样的手势，说他只喝了一点点酒……

    他唇角不住往上勾，掰下一半的饼给小小和尚，说：“我上山前吃过东西，不饿的。”

    小家伙登时开心笑了，手脚并用哼哧哼哧地爬上木椅。于温宁想扶他，可看小家伙那股麻利劲，他便只用双手虚虚圈着他。

    小家伙很快在于温宁身边坐好，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对着于温宁说：“阿弥陀佛，谢谢哥哥。”说罢，他接过于温宁给他的那块饼，小口而快速地吃起来。

    就连吃相都跟连清有几分相似呢……于温宁心间一片有柔软，低头咬一口大饼。芝麻与葱花的香味和大饼的香软微韧相得益彰，滋味很是不错。

    一大一小吃完了饼，小小和尚跳下木椅，对他说：“我要去佛堂，你去吗？”

    于温宁伸手帮他擦去嘴边饼屑，笑言：“我跟你一块去吧。”

    两人于是大手牵小手，来到佛堂。

    小小和尚松开于温宁的手，走到堂前蒲垫跪下，双手并拢于胸前，嘴里念念有词。

    于温宁对着那尊石雕佛像拜了拜，随后稍稍打量起来。

    佛堂并不像大，但很整洁。正中间佛像前的香案上还摆有一束鲜花、一盘鲜果。旁边还有一个功德箱，只是大抵是久未替换，上面红纸黑字都有些退色了。

    这儿，比之于温宁从前去过或听说过的佛寺，要小许多。但胜在环境清幽，不像那些人来人往的嘈杂之地，倒是令人身心舒适。

    小小和尚跪了好一会，才起来。

    于温宁好奇问：“你每天这个点都会过来拜佛吗？”

    小小和尚摇摇头：“不是的，我们平时都是早上过来念经拜佛的。之后，没事的话就不过来了。”

    “那为什么现在又过来了？”

    小小和尚奶声奶气道：“来跟佛祖告罪呀。”

    “告罪？”

    “嗯。”小小和尚点点小脑袋，说：“今天撒谎骗师兄了，所以过来跟佛祖告罪。”

    “你骗他什么了？”

    “骗他，说师傅的菜是特地为他准备的。但是其实，师傅根本不知道他要回来。”他略不安道，“我怕师兄伤心，所以骗他了。”

    于温宁眉头微皱，低声问：“你师傅不想让师兄吃他种的菜吗？”

    “不是的。”小小和尚摇摇头，“师兄太能吃了，师傅种的菜总是不够吃。但是，每次师兄在家，师傅都会担心他吃不饱，所以总是多摘一些菜回来……”

    “师傅对我跟师兄都是很好的，就像别人说的那个……那个，刀子嘴……”下半句小家伙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于温宁接过话：“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想着，看来连清的师傅人挺好的。这就像是正常家庭的家长，一边嫌弃子女太能吃或太胖，一边又担心孩子吃不饱而可着劲劝吃。

    “哥哥，你懂得真多，跟我师兄一样！”

    见小家伙一双大眼睛崇拜地看他，于温宁忍不住弯腰将他抱起来。小家伙双手自然而然就圈住于温宁的脖子，小声靠在他耳边说：“哥哥，这件事千万别让师兄知道，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

    于温宁轻轻摸着他光溜溜的后脑勺，说：“好，我答应你。”

    小家伙有点开心地在靠在于温宁肩上，想了想又有说：“其实师兄他什么都知道，我骗他他也是知道的。师傅说，师兄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是其实是很聪明的。师傅还说，师兄是大智若愚。”